得勝的涼州軍開始打掃戰場,遠遠的開來一路涼州軍馬,匯合在一起的涼州軍開始把俘虜,戰利品運回冀城,而從冀城守軍帶出來的民壯則開始掩埋尸體。
冀城守將韓璞帶著親隨出城迎接陳珍大軍,遴選過的健壯士卒在城門口的道路上排成兩側,書寫者“涼”字和“晉”字的大旗迎風飛舞,城門口,早已是聚集起來的冀城的百姓夾道圍觀,看著這些來自姑臧的救援者。
張定騎馬跟在陳珍后面,兩側是公爵府親衛組成的儀仗,劉咸帶領的騎兵在陳珍進攻前神秘的撤離了戰場,會同劉雅所帶的增援部隊極有默契的撤退,失去了指揮的龐大步兵很快陷入混亂之中,被剛好發動攻擊的陳珍軍打了個正著。讓張定很想不通的是,這樣臨陣的拋棄步兵,而且又是在斥候明明已經發現敵人正在準備攻擊的情況下,明顯是送給對手一次勝利,而匈奴人一直是作為各級軍官控制著軍隊的,劉咸抽走了這些匈奴人,也就等于把軍隊的指揮體系徹底毀掉了,這樣做,為什么?
陳珍緩緩策馬的向著冀城前進,看著遠方的落日,卻低聲用只有身邊幾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張定說:看出蹊蹺了嗎?
張定正在滿腦子漿糊,突然,這句話似乎給了他靈感,趙軍的騎兵幾乎都是匈奴人組成的,即使有別的民族,如羌人,氐人,也應該是少數,而且,他還把派駐在步兵中的匈奴兵也撤走了。
留下的都是!
留下的不管是什么民族的士兵,總之匈奴兵是一個也沒有了!
“借刀殺人!”張定脫口而出。
“年輕人,你要學的還有很多。”陳珍哈哈大笑,雙腿策動戰馬,加速而去。
對了,那就對了,張定努力的回想著五胡亂華時代的歷史記憶,趙國本身就是由匈奴族人建立的,軍隊的核心也一直是匈奴屠各部落和其他六姓部落,而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家,一般都是把構成軍隊和國家統治力量的主體民族,部眾放到首都,每年的秋季把這些人中成年的丁壯補充到軍隊中。
魏晉南北朝時代,騎兵開始成為戰場上的主宰,而匈奴人更是以騎射起家的,除了少數精銳的親軍等步軍之外,大部分的步兵都是從被征服的其他民族,部落中征發的,也有一些買不起戰馬的窮苦的本族人,這些匆匆征發的士兵人數眾多,但是裝備低劣,沒受過什么軍事訓練,敵軍突襲,天氣變化,甚至,雨水大一些都有可能導致步兵混亂,乃至崩潰,張茂部署在黃河岸邊的征召郡縣兵好歹還收過些軍事訓練,都能在一個晚上沒有敵人攻擊的情況下崩潰,那么,趙國這些素質還不如涼州的征召步兵的戰斗力也是可想而知了。
而關鍵是,這些不是本族的步兵本來就是指揮官看來可以隨意犧牲,拋棄的炮灰,但是,這樣隨意拋棄部下,必然有原因。
張定還是沒猜透趙軍拋下如此龐大的步兵給涼州軍的原因,之前由于有劉咸匈奴兵的督陣,這些農民,牧民還能夠保持對冀城的壓制,甚至登上城墻,消耗冀城的守軍。
在這個時代,每一位指揮官,每一個帝王優先考慮的兵種就是騎兵,他們想的是如何獲得更多的戰馬,如何組建更多的重騎兵軍團,優秀的軍人被充實到騎兵中去,而剩下的素質低下的人才去當步兵,這是騎兵的時代!
張定嘆了口氣,耗資巨大的重騎兵真的不是困守西北的涼州可以玩的起的,他模糊的記得,后世的北魏控制著中國的整個北方地區,擁有中國最好的戰馬產地,燕趙,關隴,幽燕,淮泗這些出產精兵的地方也盡在其手,但是也只能一次出動一萬的重騎兵,也就是甲騎具裝。而涼州重騎兵臨戰時候的混亂表現,也讓張定無比失望。
這是整個歐亞大陸的文明世界的黑暗時代,羅馬和中國衰落,蠻族入主文明世界。在這個時代,天才的指揮官們指揮著精銳的鐵騎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無敵的神話,拜占庭的貝利撒留憑借著手下的萬把職業軍人縱橫地中海,而手中的拜占庭鐵甲圣騎兵更是罕見敵手。薩珊波斯人憑借著強悍的鐵甲騎兵,長期與羅馬人對峙。后世的北魏,爾朱氏憑借著幾千鐵騎打破葛榮的十幾萬農民起義軍,而唯一讓毛主席贊嘆的這個時代的將軍,千軍萬馬避白袍的陳慶之,更是幾乎將北魏滅國。
雖然這些都是發生在百年之后的事,但是張定相信,由于連年戰亂的破壞,現在的涼州不一定比后百年的時代差別多少,關鍵是軍事技術還依舊停留在傳統的戰術體系中,中央名存實亡而地方則割據稱霸。
如果自己能夠復興傳統的重步兵方陣,使用長槍兵組成槍陣組成軍隊的核心,而通過弩來確保遠程的火力壓制,再配給少量的精銳重騎兵,或者。
張定心想著:重騎兵在中國的沒落連我都看出來了,無法快速的進入戰場,而保障重騎兵出動所需要的成本又是如此之高。只要再有少量的輕騎兵,用于追擊殘余的敵軍,并擔任警戒,偵查任務就可以了。
如果這樣,這只軍隊的成本肯定比純重騎兵軍團成本要低,關鍵是。
它可以適應更崎嶇的地形,而不僅僅是只能在平原作戰。
張定癡癡的笑著,全然沒注意到自己單人單騎的已經被遠遠的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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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曜的大營設在苑川,這是與金城一樣在黃河南岸的一座城池,但是城郭本身距離黃河有距離,而且金城要塞化的建設耗費了涼州太多的資源,苑川雖然也是位置關鍵,但是涼州并沒有精心經營過。
大軍現在就駐扎在以苑川為中心的方圓幾百里的土地上,每到夜里,登上城門就能望見對岸涼州軍的燈火,苑川的當地官員和百姓早就被輸送到了金城,趙軍得到了座空城,也就當做了自己的大營。
從地圖上看,劉曜的主力已經深入涼州的核心地區了,而以冀城,南安,桑城為三角的涼州軍團卻還死死的抵住趙軍的腹部,從這三個地方出發的涼州軍輕騎屢屢襲殺趙軍的征糧隊伍,并把趙國任命的偽地方官員的腦袋砍下來送往姑臧,而在南安,冀城的趙軍被擊潰之后,從西邊深入涼州河南地的呼延池只能領軍撤退,劉曜雖然從東路幾乎打穿了涼州軍的防線。但是自己的后方卻不得安穩。
麾下的近十萬大軍已經隱隱有斷糧的危險,劉曜只好再派出劉雅的援軍之后,再把劉咸的騎兵盡數抽出,去攻擊涼州軍的游騎,保護自己的糧道,至于劉咸麾下的幾萬各族雜牌部隊,劉曜只能壯士斷腕的放棄。
“只是,這樣一來,那些不是中央本部的其他歸附軍隊會心寒吧,陛下?!?/p>
一個穿著用銀狐皮毛制成的大衣的女子站在劉曜一旁邊幽幽的說。
從苑川的城樓上能夠看到對面的黃河岸邊的涼州地界的燈火,只是隨著涼州布防在黃河邊的軍隊夜驚之后,沿岸的居民都紛紛逃走,所以,在晚上,燈火通明的趙軍大營看對岸,一片漆黑。
“僅僅是我軍的聲威就讓涼州至此,陛下天威?!?/p>
“芳兒你又拿朕取笑了”劉曜哈哈大笑,摟過身邊女子的腰身。緊緊的擁進自己的懷里:朕若是天威如此,又何故宇內鼎沸,部眾不得安生,朕又如何家破人亡,一把年紀還征戰不已?!?/p>
“陛下,這是在外面,有外人?!迸計珊?。
“這些都是朕的親隨,從朕鎮守關中就跟隨者朕了。
劉曜笑笑卻突然變得一陣心酸:那時候朕還是相國,鎮守著關中,沒想過會有一天繼承大寶。只想著守好一方,為義父和大哥分憂。也沒想過現在老了,還要披堅執銳的領兵征發。
我那個時候只想著好好的經營自己的家,自己的封邑就好了。
那時候,先帝還在。
那時候,大哥也還在。
那時候獻榮也在………………
劉曜懷里的女子覺得臉上涼涼的,抬頭看去,這還是當年那個屠盡洛陽的匈奴王嗎,還是那個要蕩平關隴的開國帝王嗎?
懷里的女子不知道,劉曜已經喃喃低語了,她不敢亂動,只好靜靜的聽著。
涼州的使節已經在苑川的趙軍大營外等了整整一天了,此次派出的使節是從金城出發的,持金城太守,護羌校尉張慈的親筆信而來,卻一直吃著閉門羹,帶隊的只是金城主薄且渠,一干人等都是金城的官員,卻被曬在大營的門外而不得進。
姑臧城中的官員已經明顯分為兩派,主張議和和主張繼續作戰的,張茂只能命令同族的張慈私下接觸趙國,希望探探口風。
“陛下,涼州的使節已經在營門外等了一天了,今早又派人求見,該如何答復?”
護衛劉曜大帳的親軍值班校尉一早便跪在門前請示,涼州與趙國征戰多年,雙方士卒皆有親屬死于對方手上,劉曜不見使者,卻又下令親軍好生安待,使得擔任守衛的校尉左右為難,他是在無法保證手下的士兵不會去偷偷的殺掉涼州的來使,只得安排到大帳的外邊一個獨立的帳篷中,多加人手看護。
“不見,給些吃食送去,遠道而來的,雖是仇家,卻也是客人?!?/p>
劉曜不耐煩的擺擺手,校尉得令下去。
“陛下如此,可是等著涼州的蠢才們自己上鉤?”
司徒郭祀昨夜從長安到的苑川前線,一路由劉曜的親隨衛兵保護,速度很快,而伴隨著前來的還有東邊糟糕的消息。
“張茂小兒若是在太平盛世,當個治世下的能臣還是不錯的,可是,涼州這么大一份家業,他又沒有他父親那樣的手腕。怎么能守的住?”
“古語有言說,上天賜予的東西不去取的,只會給自己帶來傷害,陛下,這是徹底消除西邊的禍患機會了?!?/p>
“呵呵,郭愛卿想的還是簡單了,現在四?;靵y,我趙國也不過守住關中和關東的部分土地,東面的石勒,北邊的鮮卑披著頭發的盜匪,還有我們現在南邊憑借著天險獨立的仇池,大業尚未完成,又如何能夠談及徹底消除的話吶?”
劉曜苦笑,郭汜留守長安,而中山王劉岳的人馬則在洛陽附近和石勒的兵馬對峙,中原的物力,人力已經在戰亂中毀壞殆盡了,關東的土地不僅不能夠帶來資源,反而需要關中接濟,只是,連年的大亂,關中的物力也快要窮盡了。
“所以,現在富得流油而又沒有進取心的涼州就是我們新的糧倉,涼州的資源,對于我們很重要?!?/p>
郭汜在一旁連連贊同:陛下神武,必能踏平姑臧,鼎定涼,雍,秦三州!
“錯了,我們根本踏不平姑臧,連金城也拿不下,所以,我們只是要求涼州稱臣納貢就行了,我不在乎涼州是誰掌權,我只在乎涼州的物資?!?/p>
更新時間:2024-08-23 07:0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