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真不愧是可愛的神官大人,既然你不想見到流血犧牲,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請問——將軍大人,您所指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應該尊重神官大人的意愿,不必執著消滅所有敵人,注意保存自身實力?!?/p>
『這樣啊,那么……』
『刻意打探他人的想法可是很不禮貌哦,女仆小姐?!?/p>
『?。?、對不起!請將軍大人恕罪!』
『哈哈哈!我跟你開玩笑而已,女人的好奇心可是軍中一份瑰寶啊,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像神官大人那樣的偶像?!?/p>
『將軍大人您就不要拿人家開玩笑啦!』
『哈哈!好了,你把東西放下吧。另外,從現在開始請你專門服侍神官大人,直到戰爭結束為止。』
『我明白了!請將軍大人保重?!?/p>
目送女仆歡快地離開,剛克也緊隨收拾了休整的心情,提起佩劍和毛皮外套重新走進前線陣地。
穿過幾重布幕,混雜著拼殺呼喊的風聲終于清晰地傳到耳朵里,當他站到總覽全局的懸崖邊上時,雄壯的聲浪一波接一波持續沖擊聽覺神經,看來,戰況仍處于最激烈的攻城階段。
『代理指揮官,戰線推進到哪里了?大部隊進入王都內城了嗎?』
『那個……我軍的進攻似乎受到了阻滯……』
『你說的阻滯是?』
『請、請看?!?/p>
代理指揮官是一副毫無自信的樣子,根本不敢和剛克正面對視,他的聲音充滿恐懼,好不容易才指出了具體的方位。
眼下,熾熱的戰場正打得如火如荼,兩軍互有攻防好不熱鬧,硝煙四起。硝煙?剛克記得自己沒給進攻部隊配置火器,為何會冒出火來了?
人腳踩踏加上冬日寒風又再卷起了地上沙塵,連同煙幕遮蓋部分視野,逼著剛克不斷跑動尋找理想觀測點。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副官統領的大部隊竟然被堵塞在雪地斜坡和王都城墻接縫處!也就是說,己方的軍隊根本沒有攻破敵人防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兩千先鋒加上三千主力居然被那不足千人的守軍給打至無法前進?這不是一場壓倒性的殲滅戰嗎?
「我是在做噩夢嗎?」
『喂!進攻部隊到底在干什么!為何連那點殘兵都解決不了!』
『將軍,我們的人數雖然占優,可雪崩造成的斜坡無法容許大規模攻勢。』
『那就用弓箭手射倒防線的敵人??!』
『沒有效果,王都城墻可以掩護的地方太多了,我們的弓箭手剛瞄準敵人就立刻躲起來。』
『可惡!我們的進攻部隊難道就不會用車輪戰術拖垮敵人嗎?你是怎樣混上代理指揮官的?』
『將軍大人,前線的將士們已經在輪番發起沖擊,可、可是……傷亡慘重!』
實在聽不下去了!剛克馬上撤下代理指揮官取回兵權,同時站到懸崖最邊緣掃視各個激戰關口,試圖獲取敵人的信息。突然間,腦袋傳來一陣發麻的感覺!戰場中兩個瘋狂的身影相繼闖入視野!
在目光焦點里,那兩個身穿上等戰甲的家伙分別把持輕重型利器,只要他們揮舞兵器發動攻擊,利刃所到之處即時片甲不留!皮肉潰散!不僅直接破壞力異??植?,連劍氣都帶有魔法般的特性——火焰、冰封、風刃、閃電、飛石,以大范圍攻擊一次次擊退對手!
硝煙正是由此而來!融入了魔法的戰場閃閃生輝,不!閃閃生輝的只有敵人!
『實力相差太遠了……我可沒聽說過有這么厲害的東西!』
難以置信的景象完全超越了個人認知,發自內心的震撼幾乎蓋過所有知覺,驚呆的剛克確實看清楚了真相,可是,腦袋儼然已是一片空白。
這時候,一個輕傷的士兵突然闖到剛克面前跪下,只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神情非常悲憤。
『剛克將軍!屬、屬下有要事稟報!』
『你是哪個部隊的?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屬下是進攻部隊將領的衛士,指揮官他在和敵軍交戰中負傷,剛剛……去世了!』
『什么!副官他死了?』
剛克朝著還在滴血的士兵瞪大眼睛,然而,目光卻是空洞的。
『指揮官他由始到終都在最前線監督作戰,怎料敵人趁其不備發動襲擊,我們已經盡力掩護指揮官后撤,可、可是!敵人的武器竟然發射出許多魔法冰箭矢!直接刺透了將領的護甲!和他的身體……』士兵含著淚道出全部細節,對自己的失職懊悔不已。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我們的敵人還藏著這樣的王牌,我真是失策了。』
面對傷心欲絕的下屬,陷入混亂的思緒反倒逐漸清晰了。剛克深深地吸一口雪山冷氣,親身感覺到大自然的變幻無?!詿釕痖_始以來,氣溫一直以驚人的速度持續下降,在冰雪斜坡上作戰的軍隊身心斗志飽受煎熬,而敵人重新立穩陣腳以后,原本惡劣的狀況就變得更加嚴峻!天時地利人和,不知不覺倒向了自己的對手……
冷靜!現在還沒到惶恐的時候!戰爭需要靠人手來打贏,只要統帥活著主力大軍沒潰散,勝負就無法定論,這一點對雙方來說都是一樣的。
『將軍!屬下愿舍命為逝去的將領報仇雪恨!請您下命令吧!』
『不!你給我留下來!先把傷治好再說?!?/p>
『這點傷沒什么大不了,屬下還有力氣作戰!』
『既然還有力氣和生命,就不要隨便浪費,你先靜下心來到軍醫那里包扎一下,然后回來擔當我的直屬護衛。』
『這……』
『軍隊需要像你這樣忠心的戰士,我不容許你負氣一死了之,那樣對大局毫無益處只會便宜了敵人。作為一個有擔當的人,你不但要對他人負責,更要對自己負責,明白嗎?』
『遵命,屬下明白了?!?/p>
經過一番交談,眼前的戰士總算是保住了。接下來,就得考慮如何止住當前頹勢,把豁出去的力量盡量保全下來。
此時此刻,前線將士們想必是殺紅了眼,不過,迷茫也在暗流涌動,強行命令全軍消停必定會讓人心受挫。然而,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依照目前狀況,能夠給戰場注入變數的東西是……」
『抱歉打擾您了。剛克將軍,這是前線督戰官傳回來的密報。』手持密報的傳令兵衣裝整齊,禮儀得體,顯然沒有接受過戰斗洗禮。
『督戰官?他是負責監督戰斗的將官嗎?』
『是的,準確來說,督戰官的職責是維系軍隊紀律,同時記錄將士們的功過。』
『哦,原來是作壁上觀的人啊?!粍偪擞幂p蔑的眼光掃視下傳令兵,便不再正眼看待:『你把密報讀出來吧,我認真聽著呢?!?/p>
『將軍,這是密報……』
『我知道是密報,不過,現在的戰況大家都心中有數,根本沒什么秘密,你盡管讀吧?!?/p>
置身于度外卻要對戰事指手畫腳,雖然不想和這些人打交道,但作為將軍還是得平衡好各方關系,更何況,自己只是一個新晉的高層人物呢。
『致阿莫斯·剛克將軍:敵人擁有可造成大量傷亡的「魔法兵器」,數量為二,分別部署在兩處攻城要道,致使我軍遲遲無法突破防線。因進攻乏力,前線士兵已開始出現疲態,士氣明顯下降,如無確實的支援,攻城戰恐怕難以為繼?!?/p>
『嗯,觀察得還算細致,繼續念下去?!?/p>
『請將軍盡快派遣援兵加入作戰,否則,我等將在士氣耗盡之時下令全軍后撤,重新布陣決戰艾爾多拉都?!?/p>
『說得好!我完全明白了!』
向前看,僵持的戰況根本無法解開束縛,進攻節奏已趨于平緩,在敵人被拖垮之前,己方的意志毫無疑問會先一步崩壞;向后看,大本營的守軍只有千人,而且都是側重陣地防守的弓弩手、魔法師、重盾牌兵和工兵,實在不適用于強攻戰術。
戰,當下難有勝算;不戰,則等同于認輸。無論選擇哪個結局,對自己和全軍都是失敗的。
「可惡,難道在后續部隊到來之前就無法做點什么嗎?」
歸根究底就是那些怪物般的東西——魔法兵器!把持魔法兵器的敵人鎮守住要道把士氣都給打下去了,對死亡產生恐懼的士兵根本發揮不了正常戰力,豈有勝利的道理!魔法啊,真是一柄可怕的防御利器。
『魔法、防御、魔法、防御、魔法、防御……對??!能夠作為變數的東西不就在我的手里嗎!』
剛克連續默念魔法的戰術作用,腦海突然劃過一個念頭!
『戰爭并非只有勝與負兩種目的,還有不勝不負的結果?!?/p>
陰霾仍然籠罩著大地,可剛克的眼睛卻閃現出光輝,他立刻跑到懸崖邊上的觀測點比劃幾下,隨即大喊道:
『喂!有沒有誰在這里!』
『屬下在此!』
先前那個受傷的士兵趕回來了!經過簡單護理的他變得精神抖擻雙目烏黑發亮,戰甲佩劍隨身裝備樣樣不差,果然是一位盡忠職守的好衛士!
『你來得正好!我有個重要指令讓你帶給前線指揮官?!?/p>
『是的!屬下聽候您的差遣。』
『你首先給前線指揮官帶去援兵的消息,告訴他剛克將軍正在投入一支新部隊接替攻城任務,然后,使用我的令牌命令前方部隊逐步向艾爾多拉都王都南方轉移,切斷王都與城鎮聯系的同時警戒西北面敵人?!?/p>
『屬下聽清楚了,請問剛克將軍還需要對前線部隊布置戰術命令嗎?』
『戰術命令啊……嗯,在轉移陣地重整軍勢的時候,保持對王都守軍的攻勢壓力,不要給敵人太多喘息空間。但是,進攻時務必提防敵人的魔法兵器,絕不可硬闖,應設法引誘對方主動出擊再進行捕殺——你就這樣跟前線指揮官說吧?!?/p>
『遵命!屬下馬上去辦!』
『好!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屬下叫做威爾?!?/p>
『威爾,好好完成任務吧,記住,只有活著才能打敗敵人?!?/p>
『明白了!』
按照剛克『不勝不負』的戰略布置,陷于困局的前線部隊竟然一下子醒過來了!聽到援兵消息的士兵即時恢復了斗志,原來統帥并沒有打算叫大伙去送死??!那時候,更進一步的戰術命令也跟著到來,將士們毫無例外高舉武器歡呼,高昂的士氣一時無兩!
微妙的均衡局面正在瓦解,盡管攻方的推進不如以往犀利,可是,他們的進攻手段卻在持續升級!明明只有一支隊伍參與戰斗,其所呈現的攻防節奏卻比車輪戰還快!一進一退速度之敏銳令人眼花繚亂,稍不留神就被引出防線的照應范圍。
那簡直就是流氓的戰法!謾罵、無規則、攻守不定、多武器混搭,無所不用其極,一切只為了多傷一人多斬一敵!
『報告國王陛下!敵軍似有轉移陣地跡象!』
『很好!我們頂住那些家伙的攻勢了!』
『事情看來不是那么簡單,伽蒂安將軍說:敵人采取了另一種戰術進行攻城,雖然攻勢不如先前來得猛烈,但防守壓力卻有增無減。另外,將軍希望國王陛下抓緊時機往南方退避……』
『不!這是我的都城我的土地!我要在這里親眼看著敵人血液流盡!你回去告訴伽蒂安將軍,都城發掘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預計到傍晚再有一兩張王牌可以加入戰斗?!?/p>
『遵命!請國王陛下保重?!?/p>
剛送走一個傳遞情報的士兵,馬上又有一位攜帶著東西的下屬來到里克特國王面前,從沾有泥土沙石的衣裝看來,這個人是都城發掘人員。
『國王陛下,發掘隊伍剛從地下武器庫找到這東西,請過目。』
『非常好!這是……』
解開包裹的白布,呈現在眼下的是一柄漆黑光亮金屬物——這個東西前端是細長的圓管,圓管邊緣鑲有凸起的小旗幟,后端則是堅硬支架,看上去像是一支戰斗長槍。不過,前端圓管并不鋒利無法造成直接傷害。除此以外,這長槍中部還設有前后兩個把手,似乎是要讓人用雙手把它握緊,再使肩膀頂著后端堅硬支架形成穩固的射擊姿勢。
如果把前端圓管的小旗幟視為瞄準器,再配合其形狀握緊將小旗幟提到和視線同一水平,那么這奇怪的『武器』應該是一把中型弓弩。然而,任誰挖空心思都難以理解究竟在哪里安裝箭矢,自然更談不上使用它來作戰了。
『愛國者……不,正義之槍……』
自從看到這個奇怪東西,里克特國王就像著了魔似的陷入迷思,遲遲無法作出決斷。
為什么偏偏要在緊迫的時刻猶豫不決呢?一直默默記錄事件的官員眼看著寶貴時光急速流逝,情急之下,唯有發聲扯動國王停滯的思緒:
『國王陛下,請盡早定奪此物的處置方案,大伙都在等待陛下主持全局啊。』
『你知道嗎——傳說,有一位勇士用它向世間的「惡」發起挑戰,在成就大業以后,為了重塑理想的時代,勇士最后選擇了抹除一切戰爭記憶的「正義」。就這樣,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痕跡,連追憶也不復存在,除了它……正義之槍?!?/p>
『陛下,現在不是抒發情感講故事的時候,請以大局為重。』
『我不是抒發情感講故事,而是在想這個東西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p>
『屬下無知,請問國王陛下這東西究竟代表著什么深遠意義?』
『意義?』
里克特國王終于拿起了名為『正義之槍』的傳說武器,然后按照其把手形狀握緊在懷里,那一刻,金屬外表下的冰冷感覺似乎直接傳遞到內心,有一絲哀傷,同時也有一股勇氣在心中升起。
『我已經有好幾十年沒看見過它了,這個「正義之槍」原本是供奉在地下武器庫深處,號稱全系兵器之首,只可惜,歷代智者都無法解開它的真實本領?!?/p>
『既然如此,陛下為什么還要執著它的存在呢?』
『是啊,為什么呢?大概是因為……我們還不夠強大不能靠自己的雙手保護一切?!?/p>
在一般人的角度看來,『力量』是非常純粹的東西,只要可以利用便毫不猶豫依賴它。但對于縱覽全局的大人物來說,摸不清底細的『力量』就等于一個不能完全信賴的人,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對其委以重任。
正義之槍,不過是號稱全系兵器之首的虛物而已,就算備受矚目保持『第一』之名也沒什么大不了,問題是,世間還存在著『第二』的可怕東西……
「惡戰不可逆,如果強大力量也必須伴隨詛咒的話,那就讓它盡情降臨到我的身上吧?!?/p>
提起沉甸甸的傳說武器,通過『槍』前端的小旗幟往雪山方向瞄準,此時,敵人的援兵正開始往山下開來!熾熱的戰火重新被點燃了!
『放箭!射翻那幫沒種的家伙!』
在戰況最激烈的地方,進攻方完全放棄了步兵攻城戰術,他們在最前線布置零散部隊展開游擊戰同時不斷謾罵,一旦守軍舉兵反撲,后排的弓箭手便施放亂箭襲擊來犯兵士!幾乎是一瞬間就瓦解了對方的反擊之勢!
隨著援兵陸續到來,攻城部隊的結構戰法明顯發生了變化——手持大型盾牌的重甲衛士代替零散部隊鎮守戰線,新加入的弓弩手魔法師不再朝著熱戰地點攻擊,而是直接把石頭和魔法往守軍防線轟砸!盡管沒有進逼施壓,可這種戰法卻出奇的湊效,很快就令對手陷入全面守勢!
面對密集而猛烈的遠程攻擊,殘破的東城墻逐漸顯露出陷落跡象,防守方的氣焰急劇下滑,大家都很清楚——只要失去了城墻掩護,進攻方的大軍立刻就會乘勢沖鋒!到時候,即使是手握『王牌』的伽蒂安將軍也必定會淹沒在人海之中!
『到處都是沒完沒了的狂轟濫炸!可惡,給我傳令下去,放棄城墻的防線,大伙都退到王都內城進行防守!』
雖然不想承認,但敵人確實變聰明了,他沒再輕視看似弱小的對手,改以一副謙虛謹慎的態度發動挑戰。隨著戰況逐步走向平穩,雙方的心態自然會回歸理性,最終演變成綜合實力的比拼。
機會竟然消逝得如此快,伽蒂安將軍唯有帶著嘆息撤離了最前線:
『我們的援兵什么時候能夠到達呢……』
更新時間:2024-08-12 14:5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