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鄭鐸的皮鞋踩進檔案館門前的水洼?;熘覡a的污水濺上褲管,在黑色西褲上留下蛛網般的痕跡。他抬頭看向仍在冒煙的建筑物殘骸,鼻腔里充斥著紙張焦糊的刺鼻氣味——不是普通火災那種干燥的焦味,而是帶著某種甜膩的腐朽感,像是燒焦的蜂蜜混著霉變的羊皮紙。
"隊長。"消防中隊長老趙摘下頭盔,額頭上的汗漬在火光映照下像層油膜,"二樓西北角最先起火,但..."
鄭鐸的鋼筆停在記事本上,墨水在紙面暈開一個小圓點。老趙的停頓里包含著某種他熟悉的猶豫——那是基層干警發現案件超出常規范疇時的微妙表情。
"火會挑食。"老趙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向二樓窗口,"你看燒毀的區域,正好是1940到1945年的檔案柜。"
鄭鐸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二樓西側的鋼結構已經扭曲變形,但能清晰看出火焰呈放射狀蔓延的軌跡——就像有人站在中心點,向特定方向潑灑了助燃劑。而在本該最先被焚毀的中心位置,一個鐵皮檔案柜卻奇跡般保持完整,柜門上的黃銅銘牌反射著詭異的微光。
"幸存者呢?"
"女管理員,叫林殊。"老趙擦著脖子上的灰,"在ICU,一直說胡話。"
鄭鐸的皮鞋踩過焦黑的樓梯,木質結構在腳下發出危險的呻吟。他注意到扶手上一串奇怪的痕跡——不是火焰燎燒的紋路,而是五個一組的小圓點,像是有人用滾燙的金屬棒有規律地敲擊過。法醫組的相機閃光燈在走廊盡頭亮起,他加快腳步。
"德語。"技術員小李舉起證物袋,里面是半本燒焦的密碼本,"初步判斷是二戰時期的東西。"
鄭鐸戴上手套接過證物袋。密碼本邊緣殘留著奇怪的蠟痕,像是曾被某種印章封存。當他翻到第七頁時,一撮黑色粉末從裝訂線縫隙灑落——那不是紙灰,而是某種植物燃燒后的殘渣,帶著若有若無的檀香氣味。
"鄭隊!"樓下傳來喊聲,"發現這個!"
微型膠卷躺在廢墟縫隙里,不銹鋼外殼在應急燈下泛著冷光。鄭鐸蹲下身時,后頸突然掠過一絲寒意——膠卷旁邊的地板上,有人用黑炭畫了個箭頭,指向墻壁。他順著方向看去,在墻根發現一行幾乎被濃煙遮蓋的刻痕:
"1943.7.16"
和鐘樓臺階上完全相同的日期。
"隊長!"小李的聲音突然發緊,"你來看看這個。"
技術員面前的電腦屏幕上,熱成像儀記錄的余火分布圖正在生成。紅色區域組成一個清晰的圖案——十二個火點圍繞中心旋轉,像某種古老的星圖。而在本該對稱的第十二個點位,火焰突然向內收束,形成第十三個尖銳的角。
鄭鐸的手機在這時震動。醫院來電顯示林殊醒了,護士說她一直在重復同一句話:"紅舞鞋在灰燼里。"
他轉身時踢到一個金屬物件。那是一只老式打火機,鍍鉻外殼上刻著鐘樓的浮雕圖案。當鄭鐸把它翻過來時,一撮紅色纖維從燃料口飄出——不是普通棉芯,而像是從某種織物上扯下的絲線,在晨光中泛著血痂般的光澤。
ICU的玻璃窗外,鄭鐸看見林殊正在病床上劇烈掙扎。她蒼白的手指在空中抓撓,仿佛要抓住無形的火焰。主治醫生按住她的肩膀,鎮靜劑的針頭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她說跳舞的人戴著青銅面具。"護士遞上記錄本,"還說了個德語單詞...Wiederholung?"
鄭鐸的鋼筆再次停頓。這個詞的意思是"重復"。
當他推開病房門時,林殊突然安靜下來。她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鄭鐸的領帶夾——那是枚青銅材質的星形飾物。她的嘴唇開裂滲血,卻露出詭異的微笑:"你也數錯了臺階..."
走廊盡頭,消防隊長正在訓斥手下:"說了多少次,別把現場物品隨便亂放!"他手里拎著一雙被熏黑的紅舞鞋,鞋尖沾著新鮮的泥漿,像是剛從雨地里撿回來的。
更新時間:2025-05-10 11:4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