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多,沈朝俞的生物鐘準時將她喚醒。
她睜開眼,窗外還泛著淡青色的晨光。床頭的電子鐘顯示18℃。初秋的早晨已經開始有了涼意。
昨晚從畫室回來時已經接近凌晨,她只草草沖了個澡就倒在床上?,F在,她的白大褂還搭在椅背上,袖口沾了一小塊暗紅的顏料——是替程野包扎時蹭上的。
沈朝俞伸手摸了摸那塊已經干涸的顏料,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她想起程野睡著時緊皺的眉頭,和那句“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手機震動。是徐教授發來的郵件:
【沈同學,今早八點請到我辦公室解釋昨天的缺席。】
她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拉開窗簾。校園里的梧桐樹在晨光中舒展枝葉,葉片邊緣已經開始泛黃。
——
心理學院的咖啡機總是太燙。
沈朝俞站在走廊上,小心地捧著一次性紙杯??Х鹊臒釟庋溺R片,形成一小片白霧。透過這片模糊,她看見林小雨急匆匆地跑過來,手里揮舞著一疊資料。
“師姐!徐教授剛才在找你!”林小雨氣喘吁吁地停下,“他看起來超生氣,說你昨天的數據有問題——”
“我知道了。”沈朝俞摘下眼鏡擦了擦,“謝謝提醒?!?/p>
林小雨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你昨天去哪了?我打你電話都沒接。”
“有點私事。”沈朝俞抿了一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
林小雨眨了眨眼,突然注意到她袖口的顏料:“哇,這不是油畫顏料嗎?學姐你去畫畫了?”
沈朝俞不動聲色地放下袖子:“幫朋友一個忙。”
“朋友?”林小雨拖長音調,突然恍然大悟,“哦——是那個總來聽你講座的藝術系男生吧?卷發,耳朵上有耳釘的那個?”
沈朝俞的指尖在杯沿停頓了一下:“你認識他?”
“程野嘛,挺有名的?!绷中∮曷柭柤?,“聽說他脾氣超差,上周還把系主任的茶杯摔了,就差指著主任鼻子罵。”
沈朝俞想起昨晚蜷縮在畫室角落的程野,和他說自己母親時顫抖的聲音。
“人不能只看表面?!彼p聲說。
林小雨還想說什么,走廊盡頭突然傳來徐教授的聲音:“沈朝俞!進來!”
——
徐教授的辦公室擺滿了獎杯和學術著作,他是有名的學術大拿,這樣的教授都多少有點脾氣。
“解釋一下?!毙旖淌谕屏送蒲坨R,將一份報告摔在桌上,“這份數據明顯有問題,而你昨天居然缺席討論會?”
沈朝俞拿起報告。這是一份關于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統計分析,她負責的部分確實有幾個異常值沒有處理。
“抱歉,我會重新核對?!?/p>
“這不是重點!”徐教授敲了敲桌子,“你最近的態度怎么了?你知道下周的學術交流會多重要嗎?你的推薦信還在我手上!”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辦公桌一角的名牌上——“徐志明教授,心理學系副主任”。沈朝俞知道,這位向來嚴厲的導師最討厭學生分心。
“我保證不會影響交流會?!彼痤^,“數據今天就能改好。”
徐教授盯著她看了幾秒,意味深長地說,“我不反對我的學生的私生活,但我勸你好好考慮自己的前程,別忘了你的主攻方向是臨床心理學,不是藝術治療?!?/p>
——
中午十二點,食堂人聲鼎沸。
沈朝俞端著餐盤找座位時,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這邊!”
程野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擺著一碗幾乎沒動過的鹵肉飯。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遮住了手腕的繃帶,但左手的創可貼還在——是昨晚她貼的那張。
“好巧,你也在這?!鄙虺嵩谒麑γ孀隆?/p>
程野推過來一杯奶茶:“還你。”
沈朝俞看著那杯奶茶——熱的,三分糖,加珍珠。 不是她的口味,但看上去比較用心。
“謝謝?!彼舆^,指尖碰到杯壁,還是溫的。
程野低頭攪著面條,聲音悶悶的:“昨晚……謝了?!?/p>
“不客氣?!?/p>
一陣沉默。食堂的嘈雜聲像隔著一層衣服,模糊而遙遠。
“你導師找你麻煩了?”程野突然問。
沈朝俞抬頭:“你怎么知道?”
“猜的?!背桃俺读顺蹲旖?,“你這幾天都很忙。好學生突然翹課,總會有后果?!?/p>
沈朝俞想起徐教授的警告,輕輕搖頭:“沒關系,我能處理?!?/p>
程野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傳單:“這個,要去嗎?”
傳單上印著“秋季星空觀測活動”,時間是今晚八點,地點在校園后山。
“今晚?”
“嗯?!背桃耙崎_視線,“聽說有流星雨?!?/p>
沈朝俞想起桌上那堆待修改的數據,又看了看程野眼下的青黑——他大概整晚沒睡好。
“可以。”她說。
程野的筷子頓了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那就七點半。”
——
下午的心理咨詢中心安靜得出奇。
沈朝俞在這里干些心理咨詢師的兼職。
她坐在值班室里,整理著本周的預約記錄。窗外,一片梧桐葉打著旋落在窗臺上,葉脈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學姐?”助理探頭進來,“3號室的來訪者到了?!?/p>
沈朝俞合上文件夾。3號室是她今天的最后一個咨詢。一個大一新生,主訴是“無法適應宿舍生活”。
她推開門時,女孩正緊張地絞著手指:“醫、醫生好……”
“叫學姐就好?!鄙虺嵛⑿χ?,“聽說你最近睡不好?”
女孩點點頭,眼眶發紅:“室友們晚上總開派對,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和她們說……”
沈朝俞輕輕將紙巾盒推過去:“可以告訴我,你害怕的是什么嗎?”
“我怕她們覺得我掃興……”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后……然后就不理我了……”
沈朝俞想起程野說“我不想一個人待著”時的表情。人類最深的恐懼,原來如此相似。
“有時候,”她輕聲說,“表達需求比忍耐更需要勇氣?!?/p>
——
傍晚,暮色落下來,沈朝俞回到公寓換衣服。
她脫下白大褂,換上一件米色高領毛衣和深棕色風衣。桌上的數據只改了一半,徐教授的郵件又來了兩封,但她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
手機亮起,是林小雨的消息:
【學姐!徐教授剛才在找你!說數據要今晚改完!】
沈朝俞看了看時間——七點二十。她回復:
【告訴他,我明早會交?!?/p>
發完這條消息,她關上燈,鎖好門。走廊的窗戶映出她的身影:一個即將赴約的普通女生,而不是那個永遠一絲不茍的心理學博士。
今晚有流星雨。而程野,正在校門口等她。
更新時間:2025-05-05 18:3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