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梨渦笑盈盈 陽光梅花 108347 字 2025-05-05 16: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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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的梅雨來得格外粘稠,蘇州河上漂浮的油花總也化不開。吳嘉明蹲在鋼鐵廠三號高爐的陰影里吃午飯時,總看見那個鹽城姑娘在卸料區搬氧化鐵皮。她穿靛藍工裝褲的模樣像株新移栽的泡桐樹,發梢永遠沾著層洗不凈的鐵銹紅,倒比霞飛路上燙卷發的女郎更惹眼。

這天午后暴雨突至,吳嘉明在更衣室門口撞見她擰著濕透的麻花辮。水珠子順著脖頸滑進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洇出兩彎月牙形的暗痕。"同志要毛巾伐?"他遞上印著"光榮勞動"的紅字毛巾時,瞥見她左耳垂有顆朱砂痣,像是誰失手打翻了印泥。

后來才知道她叫林秀貞,宿舍里都喚她鹽城阿貞。她總把老家帶來的腌菜分裝在小玻璃瓶里,擺在鑄鐵床頭柜上,倒像是供著尊微型神龕。吳嘉明常見她在食堂角落就著腌菜啃窩頭,腮幫子一鼓一鼓,倒把那張鵝蛋臉撐出幾分稚氣的圓潤。

秋分那日搶修軋鋼機,吳介明被蒸汽燙傷了手。林秀貞半夜敲開男工宿舍的門,遞來裹著鹽霜的艾草團子。"老家土方子。"她說話時鹽城口音在"子"字上打個旋,像黃浦江的漩渦卷著長江水。月光從氣窗斜斜切進來,正照見她耳垂朱砂痣,倒比廠區慶祝公私合營掛的紅燈籠還艷三分。

漸漸有人看見他們在鍋爐房后墻根分食烤紅薯。林秀貞總把焦黑的皮仔細剝了,露出金黃的瓤,像是要把流離失所的日子都煨成這點甜。吳嘉明望著她低垂的睫毛在鼻梁投下淡青的影,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城隍廟看的皮影戲——那些單薄的剪影在幕布上翻飛,卻比真人更教人牽腸掛肚。

冬至前夜,林秀貞把鹽城帶來的藍印花布鋪在雙層床上。布上印的并蒂蓮被歲月啃得模糊,倒像兩團糾纏不清的霧。"娘說這是嫁妝..."話音未落,窗外突然響起《歌唱祖國》的廣播聲。吳嘉明伸手去接,發現布里還裹著半塊龍鳳玉佩——斷口處纏著紅絲線,像是要把舊時代的裂痕縫進新時代的喜被里。

婚禮在春節前的禮拜日辦。林秀貞借了工會宣傳隊的紅綢子扎頭發,耳垂朱砂痣在綢緞映襯下愈發鮮艷,倒像是從舊年畫上摳下來的送子觀音眉間那點紅。吳嘉明望著她在婚書上按手印,忽然發現她掌紋里嵌著洗不凈的鐵屑,在印泥襯托下竟像撒了金粉的胭脂扣。

新房是廠區后邊的石庫門亭子間。林秀貞用鹽城帶來的咸魚干換了對鴛鴦枕套,又拿氧化鐵皮邊角料焊了個鐵皮暖爐。夜深人靜時,暖爐上的搪瓷茶缸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倒把寒夜的梆子聲都煮成了蜜。吳嘉明常在她熟睡后輕撫那枚朱砂痣,指尖傳來的溫熱讓他想起高爐里永不熄滅的火光。

驚蟄那日,林秀貞在廠醫院查出有孕。她攥著化驗單穿過軋鋼車間時,漫天飛舞的鐵屑竟似江南春日的柳絮。吳嘉明在冷卻池邊替她擦汗,發現她耳后新添了道細疤——是上周搬運鋼錠時被劃的,如今結了褐色的痂,倒像舊式信封上火漆印的殘痕。

梅雨再來時,亭子間的墻紙開始泛黃。林秀貞挺著肚子坐在鐵皮暖爐邊補工裝,突然哼起鹽城小調:"正月里來探妹喲..."吳嘉明在硫磺味的雨簾里釘窗框,恍惚看見二十年前自家弄堂口的花轎——那時新娘子蓋頭上繡的麒麟,倒不如此刻林秀貞腮邊那抹孕期的紅暈來得鮮活。

中元節那晚,林秀貞夢見鹽城老宅天井里的青苔。醒來時胎動得厲害,吳嘉明冒雨去敲廠醫家的門。雷雨中他看見高爐區通紅的火光,忽然想起新婚夜暖爐里跳動的炭星——原來所謂生生不息,不過是舊時代的灰燼里,總要迸出幾粒新時代的火種。

更新時間:2025-05-05 16: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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