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北與錢英的愛情來的不太容易。他們兩家隔著兩座山,不算直線距離,繞山路走大概得有10公里遠。起初,錢英的母親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奈何顧燕北每天晚上打個手電筒翻山越嶺的來給錢英送吃的,幫家里忙里忙外的,順便和她的小哥錢大喜交了個半路兄弟,顧燕北在錢英家享受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性格也開朗了許多,不似在父親家的拘謹。環境能改變性格,但有些人的偏心和歸屬感卻不會改變。
每個村莊都有著獨有的公家財產,這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特殊情況,那個年代的人們聽從村干部的安排,全村人同一時間上工,同一時間收工,以工分計算勞動報酬,掙多掙少依賴家庭勞動人口數量。
顧燕北的父親是從另一個遙遠的村子—魏家青山的一戶大地主家過戶到顧家灣來的,由于當時人們對地主的仇恨嫉妒,因著改革運動“打倒土豪劣紳”的掀起,村民們不分青紅皂白,發泄著往日受壓迫的怒火,他的父親本是個老實本分的地主,卻也是活活被打死。留下兩個不到九歲的男孩,稍大一點的男孩懂事的把自己“送”了出去,讓弟弟在本姓村莊里過活,好有叔叔嬸嬸們的照應。顧燕北父親原名魏盛緣便冠上了外姓喚為顧儒林,這也是他辛苦、凄涼、孤單十一年的原因。
九歲的顧儒林背著一個灰色包袱,身穿棕灰色長衫,跟著養父從魏家青山一路跋山涉水來到顧家灣,雖然經過了許多彎彎繞繞,但是顧儒林拼命地在腦海里記下回家的路線,沿途做上記號,等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了回家與弟弟團聚。行走半日,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模模糊糊看不清房子和村莊的模樣,養父熟悉地拉起鐵環用力扣了扣?!班剜?,嘭嘭,嘭嘭”屋內的養母側耳一聽似乎有人打門,“莫不是孩子他爹回來了?”養母掀開被子,順手抓起一件衣裳,兩只腳前后耷拉著布鞋,搖搖晃晃地點起一盞油燈去開門?;椟S冒著黑煙的燈光從門縫里慢慢滲透出來,兩雙黑乎乎的大眼睛突兀的出現在養母面前。
“怎么不點火折子呢?孩子他爹” 養母歪斜了下身子用眼睛瞟了一眼顧儒林,“就這孩子呀,挺瘦的看起來沒什么力氣,先進來吧!” 顧儒林跟在養父身后進了屋子。
養母把油燈放在桌上,這時屋內的模樣在燈影中緩緩出現,這個家只有一個堂屋,兩間側臥,屋內的擺設也極簡單,一桌、三條板凳、一件蓑衣、一把犁耙,兩張床,此時里屋的一張床上睡著兩個半大不小的男孩。養父輕聲說道:“儒林,把東西放下跟你母親去柴房洗把臉吧?!?原來,這戶人家還有另外一個小屋,可這對于出身地主家庭的他來說一切都顯得那么簡陋和驚詫,看來以后得適應這個地方的生活了。
顧儒林忽然覺得很悲傷,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前些日子還在私塾聽老夫子上課,新發的課本還沒看完,怎么突然父親就被人打死了,母親也自殺了,家里的東西被一些帶紅袖章的人悉數拿走,還沒收了房子,放學回家剛走到村口就被家中伯伯抱走到他家去了。伯伯說了一些他聽不懂的話,顧儒林大概知道父母親遭難了,伯伯家承擔不起四個孩子的開銷,只能給一個到別家去過活。來不及放聲大哭的他就要面對選擇,是留在本村還是去外地,那弟弟怎么辦?母親說過讓他要好好照顧弟弟,原來母親早有預感了,今早去上學堂時往書袋里塞了一把錢囑咐他好好照顧自己和弟弟,父親也微笑地看著兩兄弟去上學堂,今天的父親特別親切,不似往日的嚴肅。
養母打開后門,走到柴房里的灶臺旁,用火柴點燃了干枯的竹子皮作引火柴,又去角落里拾掇劈好的木頭放進灶臺,不一會兒柴房里充滿了灰煙、慢慢地從瓦片的空隙間鉆出屋外。顧儒林驚奇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這種活是不需要他動手的,家里的長工會把燒好的熱水端到房間供他使用,正在他愣神的時候,養母尖銳的聲音響起了。
“怎么杵在那呢?過來燒火,我去那邊提桶水過來?!?“哦哦,好的?!鳖櫲辶只琶Π寻し旁谝慌缘牟穸焉?,學著養母的樣子往灶臺肚里添柴?!耙豢淳褪谴笊贍敍]做過什么活,莫一直添柴火堵死了灶眼,不會生火的!”養母粗聲粗氣地嘟囔著?!鞍?,好的,我記住了”嚇得顧儒林手里的柴都掉在了地上,連忙撿起來拿在手里。
顧儒林眼里的淚水在打轉,這個養母不似母親般輕言細語地教導他,失去雙親的悲痛在這一刻爆發了,顧儒林把頭埋進雙手間無聲地痛哭起來,身子像篩糠一般劇烈抖動著,為什么他要面對如此的命運?為什么要拆散他們一家?為什么?為什么!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久久找不到答案。
“你在干什么?!火都要滅了!啊,是不是在偷懶睡覺!”養母手提一桶水一進門口就大聲叫嚷著?!澳銇磉@里不是當少爺的!偷懶你明天不用吃飯了!”聲音引來了養父和被吵醒的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長得瘦瘦巴巴、個頭不高,雙腳沒穿鞋就跑過來了。養父過來圓場道:“這孩子可憐,失去了雙親,以前在家沒干過粗活,耐點心好好教教他就是了嘛?!?兩個瘦巴巴小孩趁父母親說話的當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這個長相清秀,自帶書生氣質的少年,身穿灰色長衫,腳著款式新穎厚底布鞋,許是走夜路的緣故鞋幫子上沾了不少泥,可這也不影響他們對顧儒林的羨慕、嫉妒。長這么大,他們還從沒穿過那樣好看的新鞋,父母也從未買過長衫給他們,過年過節也只是母親去鎮里用做手工活換來的錢買了布裁剪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兄弟倆輪流著穿,為此他們還爭吵打過架誰第一個穿新衣裳。
可想而知,顧儒林的日子會過得多么饑寒交迫,沒有母親疼愛的孩子注定是缺乏關愛的,加上他又是地主的兒子,周遭的白眼和唾罵更是如暴雨般強加在他身上。
二十歲的顧儒林在他養父去世之后就獨立門戶了,姑母為他在清水鎮找了一戶花姓的大姑娘,喚為花蓮。生了三個兒子,長得都很俊俏,尤其是第二個兒子,模樣是村里頭一等一的,算是排的上號的美男子。
他就是顧燕北了,這個二兒子的性格憨厚老實、善良,自己放完學還得替父母干農活,其他弟兄要么說自己有功課,要么說自己去學手藝,唯獨他老老實實地放下書包跟在父母身后扛著鋤頭上山挖土種糧食,天黑了才回來歇息;回來還得幫忙著母親燒水煮飯菜,這個時辰兄弟幾個還未出現在廚房里邊,一到飯菜上桌全家人總能整整齊齊的圍坐在一起,大哥顧漢城把在學堂里的趣事拿出來說給父母聽,樂的大家哈哈大笑;三弟顧京華神氣十足的顯擺起來,今天和隔壁村的張師傅學會了如何開拖拉機,贏得了母親的夸贊;不愛多說的顧燕北憨憨的跟著笑了起來,然后一勺一勺地盛滿飯端給大家,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慢慢地喝起了眼前的絲瓜雞蛋湯,湯里的雞蛋已經所剩無幾了,顧燕北趕緊看看遠處的小菜還剩多少,只見兄弟兩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著飯菜,好像今天做了多少活似的。顧燕北只好就著剩湯拌飯吃。
人們常說做人不能太老實,因為一旦太老實別人就會覺得理所應當,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欺負你,這也是造成顧燕北考不上高中的因素之一,沒有時間讀書,家里沒有錢供他上學,因為兩個兄弟要用錢,他只能跟著父母種地掙錢給兄弟們用。
更新時間:2025-05-05 14: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