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謝良開著夏利車拉著謝母,到東河市精神病防治院來接謝蕓麗。夏利車在駛到離醫院還有段距離時,謝良抬手指了指前方說:“媽,你看我姐在前面的道邊上站著呢?!?/p>
謝母把身子向前傾了傾說:“可不是,她自己怎么提早出來了?”
夏利車在謝蕓麗的跟前停了下來。謝良下了車,把謝蕓麗腳旁的旅行包放進了車里;待謝蕓麗上車后,謝良把靠近謝蕓麗的車窗往下搖了搖說:“姐,今天天氣挺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吧?!?/p>
夏利車起動了,謝蕓麗一語不發地望著窗外的景致,在病房里待久了的謝蕓麗,深吸著清新的、略帶些寒意的早春的空氣,精神不由地振作了些。
謝母說:“蕓麗,你怎么自己出來了?出院的手續你都辦妥了嗎?”
謝蕓麗說:“媽,我在這醫院住的煩死了,所以今早醫院的人一上班,我就辦了出院手續,溜達著出了醫院門迎你們?!?/p>
“蕓麗,我和你弟弟接你回家,日后你就跟媽住一起吧?!?/p>
“那我原先住的房子呢?”
“你住院后,我和你弟弟就把那房子退給房東了?!?/p>
“誰讓你們退的呀?”謝蕓麗對謝母把房子給她退了,顯出了不高興的樣子。
“蕓麗啊!你說那房子不退留著干什么呀?再則你出院了,一個人住那兒,我也不放心哪;你老大不小了,做什么事,應當多考慮些。你說你,當初想找個軍人,找了又離了,離婚也不要緊,以后再找個兩人性格相投,人品好的也行,結果你找了個席陽,沒領結婚證就租房住在了一起,可席陽卻是個集搶劫、殺人于一身的惡人,席陽的事一出,你受刺激又住了精神病院。哎!你遭罪倒不說,我這個當媽的能不跟你操心嗎!”謝母很是語重心長地說。
謝母的一席話,說得謝蕓麗不再言語,她心里自責地問自己:養你的雙親,現在只有母親了,你作為作為女兒已長大成人,為何不能善解母親的心意呢?為何還讓母親為你操勞呢?
謝良從車的后視鏡上,見謝蕓麗眼中噙著淚花沉默著,心中有些擔憂,姐姐的精神剛好了些,可別再受刺激了。
謝良為了打破謝蕓麗的沉默,他找了個話題說:“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猜猜能是什么好消息?”
“我哪兒能猜出是什么好消息。”
“那我就告訴你,你兄弟媳婦懷孕了?!?/p>
“是嗎?懷孕多久了?”謝蕓麗臉上露出了驚喜。
“快5個月了?!?/p>
“回家后,我得買些好吃的,好給你媳婦吃?!敝x蕓麗臉上的表情變得愉悅起來。
謝蕓麗之所以高興,因從杜家而言,還沒有第三代人,杜父在世時,就盼著抱孫子,可謝良的妻子卻始終沒能懷上孕,而現在,謝良的妻子懷了孕,這個消息對謝蕓麗而言無疑是個喜訊。
回到家,謝母把謝蕓麗叫到了臥室里,謝母指著桌子上的一個布包說:“這包里的東西是從你原先的住處帶回來的,存折和錢夾在影集里,手飾、項鏈在包袱里的一個小鐵盒里,你打開看看缺不缺啥?!?/p>
謝母說完,走出了臥室。
謝蕓麗打開了布包,她先是拿了本影集放在了布包的邊上,她緩慢地一頁一頁地翻著影集,仔細地看著影集里的照片,她把同席陽的幾張合影從影集里抽了出來。
謝蕓麗望著與席陽在海邊奔跑、嬉戲的照片,一種難言的酸楚涌上了心頭。
謝蕓麗曾把席陽視為知心愛人,這種視為是緣于席陽在杜凱病危之時,對杜家經濟上的幫助,以及在謝蕓麗經歷婚姻的不幸和喪父之痛后,對謝蕓麗在情感上的那份細致入微的關懷。這張兩人在海邊奔跑、嬉戲的照片,就是席陽為了安撫情緒低沉的謝蕓麗,領她到外地散心時的合影。
即使在楊爽等人在謝蕓麗的面前,攤明席陽是個惡人時,謝蕓麗雖感到震驚,但她仍未想到去背離席陽。可李悅在兩人的住處搜尋出席陽欲逃往韓國的護照和錢款那一刻,謝蕓麗對席陽那專一、真摯的情感,在現實面前,頃刻頃刻間被擊得粉碎,謝蕓麗瞬間恍然明白:自己為何這般癡情,我怎么就沒想到,在大難面前,通常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謝蕓麗對席陽能堅忍住她自認為的“情”,這種堅忍使她寧愿去冒坐牢的危險;而席陽早已打算好了惟有自己的退路。這兩者間的差異,謝蕓麗的身心難以承受,精神已趨于崩潰的謝蕓麗,無奈地被家人送進了精神病防治院。
“一切如過往的煙云,我不應再去想他。”謝蕓麗自語說。
謝蕓麗把幾張與席陽合影的照片,一張張地撕碎,而后她打開了窗戶,把碎照片向窗外揚去,碎照片在風的吹動下,忽高忽低上下翻飛。
當謝蕓麗視線里的碎照片散去,她看見樓下新蓋的院落是個幼兒園,一個幼師正教幾個幼兒跳舞。
“找,找,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行個禮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觸景生情,幼年的歌謠在謝蕓麗的耳際響起,謝蕓麗小的時候,前面樓下幼兒園的位置還是平房區,夏日大人們晚間飯后納涼,常讓謝蕓麗和楊爽表演節目,謝蕓麗和楊爽手拉手,時常唱這一首歌謠。
“楊爽,你現在好嗎?我傷害過你,你能原諒我嗎?”憶起童年,想到了楊爽,謝蕓麗大聲地對窗外說著,似乎楊爽就站在窗外的樓下。
謝母在臥室外,聽到了謝蕓麗的自語,她推開臥室門說:“蕓麗啊,別在想那么多折磨自己了,你出來吧,你兄弟媳婦回來了?!?/p>
謝蕓麗的思緒被母親的話拉回了現實;她“哎”了一聲,與母親出了臥室。
2
正如楊爽預感的一樣,申德林出事了。申德林一個星期沒有上班。在一天的早班會上,高臣說:“提審員申德林,因給14監室的在押人員周景揚串通案情,一個星期前,被檢察院拘傳。經查實,申德林接受周景揚家屬3000元錢的賄賂,為周景揚串通案情;經檢察院認定,申德林雖串通了案情,但沒有造成嚴重后果,3000元錢尚不夠檢察機關的立案標準,故申德林被移交市公安局紀檢委處理,昨天,紀檢委溫慶輝書記到監管支隊考核隊伍建設情況時表示,對此事嚴肅處理。所里出了這樣的事,我這個當教導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楊爽聽了高臣的話,心里說:“你的事若抖落出來,申德林的事與你的事相比,豈不是小巫見大巫?”
高臣話一落下,馮雙春問:“14監室是誰管?”
高臣說:“楊爽?!?/p>
早班會散會時,馮雙春對從身旁走過的楊爽說:“你到我辦公室去一趟?!?/p>
楊爽到了馮雙春的辦公室,馮雙春把門關嚴問:“你和周景揚的家屬沒有什么瓜葛吧?”
馮雙春的話,使楊爽的心中畫個問號,難道是誰反映我什么了?不可能啊?
楊爽說:“我和周景揚的家屬沒接觸過?!睏钏X得沒必要說出周景揚的外甥祁民,通過龍貴成請自己吃飯,而自己又給周景揚訂了200元錢盒飯票的事。
“你和周景揚的家屬沒接觸就好。”
“是誰說我什么了嗎?”
“沒人說你什么。是這么一回事,昨天溫慶輝書記來監管支隊說申德林的事時,還說周景揚在監室里有人特別照顧他,這特別照顧的背后,說不定是有利益驅動的。我當時聽了這話,沒理這個茬,在今天的早班會上,我才問是誰管11監室,我找你談,是想跟你說明的是,紀檢委除處理申德林以外,有可能還要調查周景揚在看守所的其他接觸關系,你是他的主管民警,在周景揚身上,你別再牽扯出什么事?!?/p>
“馮所長你放心,在周景揚身上,我不會有什么事?!?/p>
“唉,那就好?!瘪T雙春長吁了一口氣說。
“馮所長,謝謝你對我的關心?!睏钏瑢︸T雙春的關心有所感動。
“謝什么,這是我當所長應當做的,誰也不愿自己的屬下出事。”
“馮所長,申德林的事是怎么露的。”楊爽想把申德林的事探個究竟。
馮雙春從辦公桌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他先是遞給了楊爽,楊爽擺了下手,示意不抽,馮雙春把煙放在了自己的嘴里,緩慢地從兜里掏出打火機點燃,這過程,他似乎在考慮是否要告訴楊爽實情。
馮雙春往煙灰缸里彈了下煙灰說:“楊爽,申德林的事我跟你說了后,就別在對別人講了?!?/p>
“我知道。”
“周景揚的外甥祁民,通過申德林在石油公司工作的妹妹找到了申德林,祁民給申德林6000元錢,申德林便給周景揚和祁民間傳遞信件,串通案情。前段時間,祁民出差了,周景揚的女兒周穎找申德林傳信,申德林黑了點,就又朝周穎索要3000元錢,周穎滿足了申德林的要求后,申德林才給她辦事。串供后的周景揚翻供,反貪局的人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反貪局的人到周景揚家找周穎談話,并在周景揚家搜出了幾封申德林轉出的串供信。在證據面前,周穎交待了一切,她著重說出了自己和祁民給申德林的9000元錢。我到反貪局了解情況時,反貪局的人正要找祁民核實案情呢,如果反貪局的人找到了祁民,核實了案情,那申德林可不單是辭退的事了,完全夠追究刑事責任的。申德林見了我,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求我幫他,我實在看不下眼,就找了在市檢察院當副檢察長的戰友經榮祥,讓他別讓手下的人再找祁民了,就按照核實下來的3000元錢給申德林定性得了。經榮祥說可以照我說的辦,但有一點就是讓申德林把錢退回給祁民,把祁民安撫好。所以才有了現在從申德林的角度講,算是比較好的處理結果?!闭f完這些話,馮雙春把煙頭扔在煙灰缸里,用雙手搓了搓臉,接著說:“哎,我這個所長當的真有些累?!?/p>
楊爽自從看了吳佳才給他的信后,始終想找機會和馮雙春談談,看馮雙春對吳佳才所反映的問題持的是什么態度,可他聽著馮雙春說出的“累”字,望著馮雙春有些花白的頭發,他又不忍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
3
楊爽從別的在押人員那得知,霍英國生前在監室里特別關照過何偉。楊爽覺得僅憑吳佳才給他的信件,作為向紀檢部門反映的材料,未免太單薄;楊爽認為找何偉談談,或許還能得到些有關材料。但楊爽不能從監室里直接提出何偉談,那樣金洪勝得到他提何偉的信兒后,會對他產生懷疑。
這天楊爽值班,他到提審區去打磁卡電話,他剛把電話放下,見何偉和一男一女兩個律師從一間提審室里出來,楊爽迎過去跟兩個律師說找何偉說幾句話。
兩個律師常來看守所,認識楊爽。男律師聽了楊爽的要求,用目光征詢了下女律師的意見,女律師說:“那我們就等一會兒吧?!?/p>
楊爽領何偉進了提審室。何偉進了提審室,就坐進了審訊椅里看著楊爽。
楊爽坐在訊問桌的后邊,指了指訊問桌旁邊的一把椅子,和悅地對何偉說:“你坐這,咱倆說話方便。”
楊爽掏出支煙給何偉,并給他把煙點燃。
何偉在監室里常挨其他在押人員欺侮,更沒有哪個管教理他,楊爽的舉動,使何偉有些受寵若驚,他結結巴巴地問:“林,楊管教,你找我啥事?”
楊爽說起了霍英國,他說聽別人講霍英國生前對何偉很照顧。何偉承認霍英國對自己的照顧,他說若沒有霍英國的照顧,他得多挨不少欺負,又說了霍英國在監室里遭盧春江等人虐待的一些事情。但當問及霍英國被打死的情況時,何偉說事出時自己睡覺沒看到。楊爽感到疑惑。何偉見楊爽不相信的樣子,就信誓旦旦地說霍英國對我那么好,我要不說實話,那我還是人嗎?在楊爽啟發式的詢問下,何偉說出了霍英國有本黃色筆記本,那是時春生當管教時給的,時春生有個報社的朋友,想寫一篇有關死刑犯的文章,讓霍英國在執行前的這段時間里,把內心的感受寫出來。何偉說如把這本日記找出來,里邊肯定記了很多內容。
楊爽與何偉談了半天的惟一收獲就是發現了這本日記,他問:“這本日記你估計現在在哪?”
“霍英國在臨死前的一個多星期沒有寫日記,我想他沒有寫日記的原因是餓的沒有心思去寫了,他的日記絕不會給別人,他可能把日記塞進枕頭或被褥里,再不就是塞進了鋪板子底下?!?/p>
“會不會讓別人搜走了呢?”
“沒有,金管教很少聊號,他可能不知道霍英國有這本日記。盧春江剛進號時想要他的日記,霍英國騙盧春江,說他的日記是高教導員給他的。盧春江見那日記挺好,考慮若沒有管教特意給他,他是不會有的,盧春江也就信了霍英國的話,沒有拿他的日記?!?/p>
楊爽想出了找日記的辦法,他說:“何偉,我現在吩咐你一件事情,這件事你一定要辦妥當,晚間8點鐘左右我頂班,你要在這期間,借上廁所的機會,暗中用破布或礦泉水瓶之類的東西,把下水道堵死。”
“楊管教,這我倒是能辦到,可這樣做,不是違反監規嗎?”何偉不解地問楊爽。
“我讓你做的事,只有你我知道,沒誰會追究你違不違反監規。我之所以讓你辦這樣的事,目的是找霍英國生前的那本日記;你把廁所下水道堵了后,我就可以把你們整個監室的人暫時串到別的監室去,借疏通下水道的機會,找找霍英國可能塞進鋪板子底下的日記?!?/p>
“要是在鋪板子底下找不著霍英國的日記呢?”
“也只能這樣試試了。你說霍英國可能會把日記塞進行李里,可他死了這么久了,行李早不知扔哪兒去了,沒法找;再一個日記你比量的那么厚,我琢磨他不會往行李里塞?!?/p>
“好吧楊管教,那我就聽你的?!?/p>
“那就這么定了,走吧?!睏钏I何偉走出了提審室。
4
晚飯后,楊爽從后勤室的雜物堆里找出了把錘子和一根短撬棍,用作起鋪板子的工具。他把這兩樣東西用報紙包好后拿進了監區,放在了14監室門口的暖氣片背面。
晚7點半,于興國噴著酒氣晃著監區的鐵門,值班的楊爽過來把鐵門打開,于興國搖搖晃晃進了監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楊爽說:“于所長,看樣子你今天沒少喝?!?/p>
于興國說:“今天我是多貪了兩杯,今天是咋回事呢?咱們主管局長丁兆柱的兒子結婚,柯支隊讓各所的領導班子都去,他又緊著張羅喝,你說能不喝多嗎?”
于興國想抽煙,他兩手插進衣兜里沒摸著煙,他對楊爽說:“楊爽你那有好煙嗎?給我找一盒?!?/p>
“我兜里也沒有,我到辦公桌里給你找找?!睏钏チ宿k公室。
楊爽從辦公室回來拿了盒靈芝煙,遞給了于興國。
于興國看了眼楊爽遞到自己手里的煙說:“怎么就這煙?”
“于所長,我抽屜里真沒什么好煙,行啊,湊合著抽吧?!?/p>
于興國打開煙盒,抽出一支煙放進嘴里點燃說:“楊爽,你可趕不上咱所里有的民警,那我對別人說要盒好煙,立馬就能拿出中華來。你啊,就是有點太老實了?!?/p>
“我看還是老實點好,要不出了事也不好辦,像申德林似的,就那么幾千元錢,把自己的飯碗子都給砸了?!?/p>
“誰像申德林那么傻,給人家傳個信還非得寫在紙上,用嘴說不就得了,即使真的寫在紙上,傳個條子,看完條子一撕也就沒事了。而他和那家人呢,還非得把傳信的條子留下來,日后好給檢察院的人一個證據,那不純傻嗎?那我知道的,就在咱身邊的人,給人家辦事,收個幾萬元都算少的……”說到這,于興國意識到自己說走嘴了,忙把話題轉了個彎說:“別說咱這,別的地方也都一樣?!?/p>
于興國的話,使楊爽吸了口涼氣,他知道于興國說的,肯定不是無影的事,那他說的是誰呢?是盧春江嗎?難道是吳佳才所反映的事情背后的交易?如果是,那是多嗎骯臟黑暗的交易??!
楊爽明白,他不可能再從于興國的話語中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東西。
楊爽裝作沒有在意于興國說的話的樣子,他端起了提審桌上的一杯茶水遞給于興國說:“于所長,喝杯水吧?!?/p>
“報告管教,報告管教?!?4監室的方向傳來了在押人員的報告聲。
“楊爽,過去看看咋回事?!庇谂d國喝了口水說。
楊爽估計自己吩咐何偉做的事,何偉已經辦完了。
楊爽穩定了下自己的情緒,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把與何偉訂的計劃實施好。楊爽往14監室方向走著問:“是那個監室喊報告?”
“是14監室?!?/p>
楊爽到了14監室的門口,何偉站在小窗口說:“楊管教,我剛才上完廁所后沖便時,發現下水道堵了?!?/p>
“再沖沖看看,能不能把堵的東西沖下去?!?/p>
另一在押人員打開了水閥門,又“嘩嘩”地沖了一陣,說:“楊管教,沖不下去?!?/p>
楊爽順著小窗口往廁所處瞧,見蹲便的便池里溢滿了水。于是說:“沖不下去就別沖了,等著,我提勞動監室的在押人員來疏通?!?/p>
“怎么會堵呢?我去看看?!庇谂d國把茶杯放回提審桌上,到了14監室門口。
過了幾分鐘,楊爽領著兩個勞動監室的在押人員,拿著管道疏通機回來時,見于興國沖著14監室小窗口破口大罵:“他媽的,下水道堵了,誰堵的,是不是有意整的,要是誰有意整的,我饒不了他……”
楊爽拉了把椅子,放在了于興國的后邊說:“于所長,你跟他們生啥氣;來,坐著歇一會兒?!?/p>
楊爽把14監室的門打開,而后又把13監室的門打開,他把14監室的在押人員串到了13監室;串完了人,他領勞動監室的在押人員進了14監室,連上了疏通機的電源線,開始了疏通下水道。不一會兒,蹲便池的水緩緩下落。
于興國坐在椅子上,微閉著眼睛,歪著腦袋,已經迷瞪著了。楊爽回到走廊,扒拉了兩下于興國說:“于所長,回辦公室休息吧。”
于興國睜開了眼,直了直腰說:“不用,不用,我在這陪你看著。”
“不用了于所長,你就放心地回去休息吧,我待會兒找別人陪我。”楊爽把于興國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那我就回去休息了。”于興國說著,向辦公室走去。
楊爽站在監室的門口,問勞動監室的兩個在押人員:“疏通開了嗎?”
“疏通完了,正往外拽呢,感覺像破布什么的把下水道堵了?!逼渲幸粋€勞動監室的在押人員說。
不一會兒,纏著一大團破布的疏通器的頭部被拽了上來。
楊爽送回了勞動監室的在押人員,他匆忙地返回,他從暖氣片的背后,取出了錘子和撬棍,進了14監室。
楊爽站在霍英國曾定過位的地環處,尋找著鋪板與墻壁處縫隙較大的地方,他發現鋪板與靠近廁所的間壁墻處縫隙較大,他把撬棍插了進去,輕緩地撬著,隨著“吱吱”地響聲,鋪板子被撬起一個大縫。他放下撬棍,從縫隙間雙手抓住鋪板子,用力向上抬,把鋪板子的縫口開大。當鋪板的縫口處可以伸進手去時,他掏出打火機,在鋪板子底下把打火機點燃,借著光亮,他隱約看見一本黃皮筆日記……
5
夜間值完班的楊爽,進了辦公室,就翻開了霍英國的日記。霍英國的日記寫的大多是對生命的眷戀,其中有一部分寫的是自己針對盧春江的虐待,發泄出的對盧春江的憎恨??赐耆沼浀臈钏翢o睡意,他在辦公桌上鋪開稿紙,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給市公安局紀檢委書記溫慶輝寫了封舉報信,雖然他寫信的時候,情緒有些激憤,可到了信的末尾署名時,他心里卻有些顧忌,他不知道溫慶輝看樣對待這封信,更難以猜測這封信的內容過后是否會傳到高臣的耳朵里,這顧忌使他在信的末尾署上了“知情者”三個字。他寫完了這三個字,摞下筆,又對自己寫下這三個字感覺到了不滿,可隨之他又勸慰自己,不要急于顯示自己,如果紀檢委來調查這封信所反映的問題,到時候再跟紀檢委談也不遲。
下了夜班,楊爽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紅葉打字復印部里,打字復印部的店主是個與楊爽年齡相仿的女子,楊爽把舉報信給了女店主,讓女店主把舉報信打印出來。女店主在打字的過程中多看了楊爽幾眼,看的楊爽很不自在,楊爽問:“你認識我嗎?”
“我見你很熟,好像咱倆同過學,你叫什么名字?”
“你見我熟,可我對你沒印象。”楊爽沒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
那女的見楊爽有些冷漠,便不在言語,只好專注地打字。
楊爽拿著打好的材料,剛走出打字復印社的門,那女的就抄起了電話,撥了個手機號。
“喂,高臣嗎?我是柳梅,有急事,你過來下?!笔謾C撥通后,那女的說。
那邊“嗯”了一聲,就掛斷了。
原來,開紅葉打字復印部的柳梅是高臣的相好。柳梅原是東河市化工廠的工人,后來下崗了,高臣就幫她張羅起了這家打字復印部,這是楊爽壓根想不到的。
沒過幾分鐘,高臣就進了打字復印部,他問柳梅:“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打字復印部沒有顧客,只有柳梅和高臣兩個人,柳梅把虛掩的門關好上說:“剛才有人在這給市公安局紀檢委溫慶輝書記打了封舉報信,舉報的是你。”
“是誰打的?”高臣愕然。
“是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子,個頭與你差不多,我想套出他的名字,可他很謹慎,沒說。”
“舉報信里是什么內容?”
“舉報信里說你們看守所監室里打死過人,你為了把一個姓盧的在押人員從打死人的事中摘出來,和減輕主管民警姓金的責任,公然撕毀了于興國副所長所做的真實筆錄,由于把姓金的管教的責任,推給了值班管教段剛,段剛由此挨了過重的處分,被逼自殺……”
“行啊,別說了,你現在就把那封舉報信從電腦里給我調出來?!备叱家宦牼图绷耍噶酥鸽娔X說。
“調不出來,打完字后。那人坐在我旁邊,讓我把舉報信刪了,見我刪完了舉報信他才走。”
“這屋鎖上,跟我走?!备叱纪崎_門說。
“跟你到哪兒去?”
“跟我到我單位去?!备叱紱]作過多解釋。
在第一看守所收發室行政執法顯示板前,高臣指著上面全所民警的照片對柳梅說:“你仔細看看,上你那打字的人在不在這上面。”
柳梅指著楊爽的照片說:“就是他?!?/p>
“你看準了?”
“沒錯?!绷房隙ǖ攸c了點頭說。
“那好,沒你事了,你先回去吧。我這邊還有別的事,就不開車送你了?!?/p>
“那我走了?!绷吠瞻l室外走著說。
高臣回到辦公室,急切地查看著辦公桌玻璃板底下壓著的通訊錄,他找到了通訊錄上面楊爽的名字,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給楊爽打了個手機,可楊爽的手機關機。高臣又撥通了楊爽家里的電話,楊爽家里的電話沒人接。
高臣用手指敲打著辦公桌上的玻璃板,自語說:“看來楊爽是在有意在回避我?!?/p>
高臣不知所措,出了辦公室,向柯志偉的辦公室走去。
由于舉報信給高臣造成的心理上的恐慌,他磕磕巴巴地向柯志偉述說了柳梅找他的經過。
高臣說的事情,柯志偉頗為費解。他問高臣:“你得罪過楊爽嗎?”
“我沒有得罪過他呀?”
“那他圖啥呢?為那兩個死刑犯討個說法,他跟那倆死刑犯非親非故的,也沒啥關系呀?是為段剛打抱不平?他為一個死去的人至于這樣做嗎……”
“對了,柯支隊,楊爽整治過盧春江,為這事,他被反貪局查過,是不是他嫉恨盧春江而這樣做的呢?”
“這也不是一個充足的理由,行啊,咱也別瞎琢磨了,事已至此,想個對策吧,高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辦?”
“柯支隊,我心里沒個譜,我剛才給楊爽打了個手機,他沒開機?!?/p>
“你打手機找楊爽干什么?”
“想在他沒有郵出舉報信之前,找他談談,看他能不能轉變個態度?!?/p>
“從現在的情況看,他舉報你的念頭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使你找到他恐怕也沒用。”
“柯支隊,你說下步該怎么辦?”
柯志偉思慮了片刻說:“我囑咐下于興國,讓他做好與紀檢委談話的準備。你通知盧春江,最近躲避起來,不能讓紀檢委找到他。只要于興國不吐實情,盧春江找不著,紀檢委即使找樸長偉和吳佳才談話也無所謂;樸長偉和吳佳才為了活命,見盧春江放了,反悔以往的交待,就避重就輕地把責任往盧春江身上推,這樣的事例,在團伙犯罪中是司空見慣的。至于楊爽,那就得過后慢慢做他的工作了,別讓他再把舉報信往上一級紀檢部門送?!笨轮緜ヮD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了,前段時間,溫慶輝因申德林的事到咱支隊,咱們與他晚上一同吃的飯,飯后我讓你送他回家,他說不回家了,要去醫院侍候他老母親,是吧?”
“是,有這事,他母親近80歲了,得的哮喘病,在市第二人民醫院住院。”高臣眨了下眼,他不知柯志偉說這事啥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讓你借此機會去醫院探視溫慶輝的老母親。”柯志偉點撥高臣說。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