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一名年輕法官走到11監室的小窗口處,他打開小窗口,從手中的夾子里拿出份起訴書,對監室的在押人員們喊:“吳佳才,過來。”
吳佳才在鋪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小窗口處。
“這是你的起訴書,你看完后,在這張紙上簽名,寫明你請不請律師,如不請,好給你指派個律師?!狈ü侔哑鹪V書遞到了吳佳才的手里。
當吳佳才聽法官說要給他指派律師時,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他認為,法院要給哪個犯人指派律師,這個在押人員十有八九是判死刑的。
吳佳才仔細地看起了起訴書,在看起訴書的過程中,他的臉逐漸漲紅了起來,五官也變得有些扭曲,他看完起訴書,一語不發地把起訴書給撕了。
“唉,你怎么把起訴書撕了?”法官質問說。
“你管我撕不撕,這起訴書全他媽的是謊話。”
“這起訴書是依據你本人的交待和證人的證言寫的,要是謊話的話,說明你當時說的也是謊話。”
“別看你是法官,你懂得個屁?!泵鎸Ψü俨粺o道理的話,吳佳才無言以答,嘴里卻罵罵咧咧。
“你怎么罵人?”
“我罵你怎么的,我要是能夠著你的話,我還打你呢?!眳羌巡鸥糁〈翱冢阉核榈钠鹪V書向法官扔去。
法官在看守所內,或許沒見過這樣對他極不尊重的在押人員,他氣得直哆嗦,他沒法跟吳佳才較真,轉身去找值班民警去了。
吳佳才見法官走了,氣呼呼地轉過身來,他見身后有一在押人員正看自己,抬手照那在押人員的臉就是一嘴巴,罵道:“看你媽什么……”
挨打的在押人員不甘示弱,也抬起胳膊還了手,兩人撕打了起來。
“還打,還打,你們管教來了。”申德林出現在小窗口。
挨打的在押人員聽到申德林的聲音住了手,可吳佳才卻像沒聽見一樣,仍抓著對方不放手。
楊爽打開監室門,走進監室費力地把兩人拉開。
楊爽先把挨打的在押人員叫到走廊問是怎么回事,挨打的在押人員抹了下嘴角的血,把經過說了一遍。
楊爽又找周景揚問了下情況,周景揚說的與挨打的在押人員一致。
楊爽最后把吳佳才叫了出來,吳佳才耷拉著腦袋站在了監室門口。
因申德林制止打架時,吳佳才沒聽,他心中憋著氣,他見吳佳才站著,就一腳踢在了他的肚子上,同時喝令說:“蹲下?!?/p>
吳佳才不得不蹲了下來。
楊爽問:“吳佳才,你是怎么到的11監室的?”
“是因為在14監室打人被調過來的。”
“怎么打人?打成了什么后果?”
“用拳腳打,用、用被捂,把人給打死了?!眳羌巡胖嶂f。
“那你到11監室為什么還打人?”
吳佳才沒吱聲。
“那我先不問你打人的事,那我問你和法官的事,你因為什么罵法官?并說要打人家?”
吳佳才還是沒言語。
楊爽氣憤地拍打了兩下聊號桌說:“你倒說話呀?”
申德林指著吳佳才說:“你這號人就欠整?!?/p>
楊爽從聊號桌旁的椅子上忽地站了起來,吳佳才以為楊爽會動手打他,身子不由得向后退縮著。
誰知楊爽沒有動手,他拉開監室的門說:“吳佳才,你先進去,你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嗎,我照樣有辦法收拾你?!?/p>
吳佳才膽怯地看了看楊爽,低頭鉆進了監室。
楊爽找到戒具使用審批表,寫上了吳佳才所犯的監規,在械具使用一欄里,填上了:戴上銬下鐐,四肢定位。楊爽對吳佳才械具使用的方法,是監管場所對在押人員較嚴厲的懲治措施。
楊爽到了馮雙春的辦公室,見法官正在那對馮雙春訴說著心里的怨氣,楊爽把械具審批表放在了馮雙春對面的茶幾上,馮雙春拿著筆看著審批表上的內容,腦中閃現出高臣推托械具缺少,不給吳佳才和樸長偉戴械具時的關照態度,便猶豫了一下,可他見法官也看了審批表的內容,他拋開了雜念,用極快的速度簽下了同意二字和自己的名字。
吳佳才成大字型,被牢固地定位在板鋪上,楊爽站在監室的門口,指著吳佳才對在押人員們說:“每頓給他半塊發糕,半碗清湯,省得他大小便不方便。”
吳佳才的下場,使在押人員們心里發怵,他們齊聲響亮地答道:“知道了?!?/p>
吳佳才吃力地抬了下頭說:“楊管教,你是不是狠了點?!?/p>
楊爽說:“不對你狠,能對得起別人嗎?”
鎖監室門時,楊爽順便撿起了被吳佳才撕碎扔在地上的起訴書,可他拼湊了會兒,沒有拼湊完整,就來到14監室的小窗口叫了聲:“樸長偉?!?/p>
樸長偉在便池處撒尿,聽楊爽叫自己,忙提上褲子過來說:“楊管教,找我什么事?”
“把你的起訴書給我看看。”
樸長偉從上衣內兜里掏出起訴書,遞給了楊爽。
楊爽看起了起訴書,起訴書上全文寫道:
東河刑訴(2006)58號
清江省東河市人民檢察院
起訴書
被告人吳佳才,男,1972年10月20日出身于清河省東河市,身份證號碼為871……漢族,初中文化,無職業,住H省東河市城西區。
被告人樸長偉,男,1971年9月16日出身于清河省東河市,身份證號碼為著871……漢族,高中文化,無職業,住H省東河市景福區。
被告人龐艷,女,1976年8月27日出身于清河省東河市,身份證號碼為著871……漢族,高中文化,東河市紡織廠工人,住清河省東河市景福區。
吳佳才因盜竊于2005年9月2日被東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10月8日經東河市城西區人民檢察院以盜竊罪批準逮捕,次日由東河市公安局執行。樸長偉、龐艷因敲詐勒索于2006年10月9日被東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月20日經東河市景福區人民檢察院以敲詐勒索罪批準逮捕,次日由東河市公安局執行。羈押期間,吳佳才與樸長偉除犯有前款罪行外,并犯有故意傷害罪;以上三被告現羈押于東河市第一看守所。
經依法審查表明:
2005年8月27日10時許,被告人吳佳才竄至曼哈頓商城十二號柜臺前,趁人不備,盜竊裘皮大衣一件,價值人民幣13000元,案發后,裘皮大衣被繳回返給失主。
2005年9月初,被告人樸長偉、龐艷預謀用色相敲詐勒索他人,同月8日14時許,龐艷在清福賓館將被害人劉軍勾引至客房內,樸長偉隨即出現,稱龐艷是其妻子,用脅迫手段,敲詐勒索劉軍人民幣40000元,贓款被其二人揮霍。
2005年12月22日晚0時許,吳佳才、樸長偉因同監在押人員霍英國偷吃方便面,二人便對霍英國大打出手,又用被將其頭部捂住,霍英國因大量食物殘渣堵塞氣管,肺組織充血水腫,造成窒息死亡。
以上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足以認定。
本院認為被告人吳佳才以秘密手段竊取他人財物,數額較大,其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這規定,構成盜竊罪;被告人樸長偉、龐艷敲詐勒索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這規定,構成敲詐勒索罪;因龐艷具有重大立功表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八條之規定,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被告人吳佳才,樸長偉用殘忍手段致同監在押人員霍英國死亡,其行為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之規定,構成故意傷害罪;二人在犯罪中起同等作用,系共同主犯;被告人吳佳才,樸長偉犯數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九條之規定,應數罪并罰。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之規定,對被告人吳佳才、樸長偉、龐艷提起公訴,請依法懲處。
此致
清河省東河市中級人民法院
檢察員:張國盛
2006年5月20日
附:1.證據目錄一頁;
2.證人名單一頁;
3.本案訴訟卷宗二冊。
楊爽看完起訴書,把起訴書還給了樸長偉,他站在走廊的窗臺前,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
2
就在吳佳才被整治的第二天,高臣找到楊爽問:“吳佳才咋回事?”
“吳佳才把中院送起訴的法官給罵了,我訓他,他還跟我起勁?!?/p>
“你找他嘮嘮,教育教育他,把他定位給解除了吧?!?/p>
楊爽說:“那我就跟他嘮嘮,看看他的態度怎么樣?!?/p>
高臣見自己說的話,楊爽沒有無條件地應承下來,就接著說:“楊爽,我要告訴你,該讓吳佳才吃飯吃飯,別給他半塊發糕和半碗清湯。”
聽了高臣這句話,楊爽怔了下說:“高教你誤解了,那是我當時說的氣話,其實并沒有那么做。”
高臣顯然有些不耐煩,他說:“行了,往后多注意點吧,這事別傳出去影響看守所的聲譽?!?/p>
楊爽心里憋得慌,他真想說:高教,我哪得罪你了?我整治在押人員還整出錯來了,我給吳佳才帶械具也是經過所長審批的,是符合程序的。你關照一個人就想怎么關照就怎么關照,完全不考慮別人感受,我如照你說的話去作,那我的監室怎么能管理好?吳佳才的事不處理好,在管別的在押人員,別的在押人員能服嗎?
楊爽沒有按照高臣說的去做,他有自己的打算:現在已是中午了,中午我不可能提在押人員談話和打開械具,下午去市局開大會,開完大會就下班了,明天是星期三,明早我跟著去外地監獄投送已判完刑的在押人員,投送來回最少得3天時間,這樣這個星期就會過去,吳佳才的事,雖然你領導交辦了,那也只好等到下星期了。
在楊爽去外地投送在押人員期間,吳佳才幾次報告高臣,高臣被喊的只得進了監室,他見吳佳才的械具還沒打開,就讓站在旁邊的金洪勝去找楊爽,金洪勝說楊爽跟于興國去外地投送在押人員去了,高臣只得朝吳佳才努下嘴,吩咐金洪勝說:“你給他把械具打開吧?!?/p>
金洪勝掏出鑰匙,忙活了半天,才把鎖在吳佳才雙手的鎖頭打開,而腳鐐定在板鋪上的鎖頭怎么也打不開了,金洪勝站起身,直了直腰說:“鎖腳鐐子的不是看守所的通用鎖頭,打不開。”
高臣說:“那就先這樣吧,等明后天楊爽回來在打開腳鐐吧?!?/p>
吳佳才揉著被勒疼的手腕說:“謝謝高教了?!?/p>
高臣對吳佳才的謝聲沒作反應。
誰知就在下午,吳佳才他們開庭,申德林見吳佳才沒法提出,就找了把電砂輪把鎖在吳佳才腳鐐的鎖頭磨開了。
星期一早晨,楊爽走在去往通勤車站點的路上。
一輛紅色寶馬跑車駛進了人行道,寶馬車超過楊爽,往左猛打方向盤,吱的一聲,停在了楊爽的前面,把楊爽的去路堵了個嚴實。
前車門打開,盧春江扶著方向盤微笑著望著楊爽。
楊爽側身退了一步,說:“盧春江,你要干什么?”
盧春江下了車,摘下了眼睛上的墨鏡,打開后車門說:“楊管教,別緊張,我只是想送你上班?!?/p>
楊爽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見楊爽不說話,盧春江說:“你可能對我的舉動感到費解吧,因為你在看守所你整治過我,你便始終認為我是恨你的,其實你這種認識是錯誤的,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我何必恨你呢?我今天請你上車,主要是我也要去看守所,我要到看守所去接一個人,這個人給我帶來了好心情?!?/p>
楊爽對盧春江很反感,他說:“你心情好,你自己慢慢地去品味吧,我到前邊要辦點事,所以我不能坐你車?!?/p>
見楊爽不買他的帳,盧春江搖了搖頭,關上了后車門,回到駕駛員的位置上,把車開走了。
開完早班會,楊爽見盧春江開著紅色寶馬車駛出了看守所的大門,他旁邊坐著龐艷。
進了監區,楊爽問申德林:“龐艷怎么放了?”
申德林說:“剛才中院的人來給吳佳才他們一伙下判決了,吳佳才和樸長偉判死刑,龐艷有重大立功表現,免于刑事處罰,放了?!?/p>
一個剛轉調轉來不久的民警說:“霍英國被打死,盧春江不也參與了嗎?他沒事了?”
申德林嘲笑著對方說:“你說這話純扯,人家盧春江早放了,盧春江參與了?能放嗎?”
于興國低聲嘀咕:“霍英國這事,盧春江真躲過去了,唉,現在的事呀!”看樣子于興國很感慨。
楊爽的眼前又浮現出早晨見到盧春江那得意的樣子。
3
下班的路上,高臣開著桑塔納拉著金洪勝,金洪勝說:“大哥,今天上午我看楊爽找吳佳才能聊一個多小時,吳佳才不知跟楊爽滔滔不絕地說了些什么,我估計可能是說他的案件?!?/p>
金洪勝的話,高臣沒有放在心上,他說:“說不定楊爽找吳佳才正常聊號,別尋思那么多?!?/p>
“如果正常聊號就好了,吳佳才說話時左顧右盼的,好像怕別人聽著。我過去了,吳佳才就不說了,我見吳佳才手里拿著他的判決,就要過來看了看。我說怎么的,覺得冤哪,吳佳才話里有話地對我說,冤不冤你還不知道哇,還斜愣了我一眼,我踹了他幾腳,問他打霍英國時他參沒參與,他說參與了,我說參與了還說哪門子的冤,別覺得自己咋回事。吳佳才就不吱聲了?!?/p>
“你怎么能打他,你真給他整急了,他把實情抖落出來怎么辦?咱現在就得想辦法穩住他,照顧他,到執行那天斃了就完事了?!备叱紝鸷閯俚聂斆Ц械綋鷳n。
“大哥,這里邊不單是我整不整吳佳才的問題,還有另外一方面的事,那就是盧春江在咱們重新調查霍英國的死因時,他讓樸長偉和吳佳才把事攬了,不要再把他說出去,并對樸長偉和吳佳才許諾說:別看你倆把事頂著,也加不了幾年刑,等我出了看守所先去你倆的家里,我給你倆的家里每家拿四個萬、五萬的,然后一定想辦法給你倆給辦出去?,F在可好,盧春江出去后只來了一趟,給他倆每人存了500元錢的盒飯票,就再也沒了動靜,樸長偉讓外出開庭的同監室在押人員捎個信,問家里收沒收到盧春江給送的錢,結果開庭的在押人員家屬在休庭的時候,當時就給樸長偉的家里打電話問這事,樸長偉的父親在電話里說,壓根就沒人給他家送什么錢?,F在樸長偉在監室里的情緒很不穩定,有的在押人員嘲笑他,說他把自己的女人送給了盧春江。還幫盧春江頂事,結果雞飛蛋打,什么也沒得到,到后來給自己弄個死刑。樸長偉在監室里情緒不穩定,那吳佳才不也跟樸長偉的想法一樣啊?!?/p>
金洪勝的話,是高臣始料不及的。他沒想到盧春江在監室里給樸長偉和吳佳才許了這么大的愿,這個愿兌現不了,無疑就是個隱患。
高臣生氣地罵著說:“盧春江真他媽缺心眼,他能許愿辦到的事,那還用咱們幫什么忙,這不是純給咱們添亂嗎……”
他們的擔憂不無道理,就在第二天上午,正在碼鋪的吳佳才,見窗外走過市檢察院監所檢察科駐第一看守所檢察室的劉檢察官,他起身走到了窗前,等待著劉檢察官返身走過時,跟他講自己案件的事。他聽到走廊里有人在喊報告:“報告劉檢察官,報告劉檢察官?!甭犅曇羰菢汩L偉的,吳佳才心里說:看來不但我自己著急,樸長偉也與我一樣著急,在這個時候他喊劉檢察官,明擺著的,想說的話和我一樣。
因樸長偉是已判死刑的重點在押人員,劉檢察官認識樸長偉。劉檢察官在走到14監室時,他停下腳步問:“你叫我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我提出去?我找你有事,想跟你單獨嘮嘮?!?/p>
“我沒有監室的鑰匙,你有什么事先在這說給我聽聽?!?/p>
樸長偉往小窗口貼了貼,壓低了聲音說:“霍英國在這個號里被打死的事,我有些話還沒說,我沒說的話很重要,我想現在說?!?/p>
“難道你沒打霍英國?你是冤枉的?”劉檢察官抬高聲調問。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說……”
“你既然打了霍英國,又不是冤枉的,那你還跟我說什么?你不就叫樸長偉嗎?我對你早有印象,你在監室里的惡劣表現,難道我還不了解嗎?你別跟我說這個說那個的,只要你不是冤的,有別的什么話你跟你的管教說去?!眲z察官不愿細聽樸長偉的話,他不耐煩地訓斥說。
吳佳才聽到了樸長偉和劉檢察官的對話,心里一下子涼了大半截,他識趣地回到了板鋪上。
不會兒的工夫,金洪勝就得知了樸長偉找劉檢察官的事,他讓人給樸長偉戴上了腳鐐,并把樸長偉的腳鐐子鎖在了板鋪上。被定位的樸長偉搖了兩下頭,白了金洪勝一眼。他的這個舉動惹惱了金洪勝,金洪勝雙手揚起,劈頭蓋臉地給了他幾個大嘴巴子。
樸長偉從耳根部到臉上被打的紅成一片,他被打的不再敢直視金洪勝,低下了頭。
金洪勝手點著樸長偉的頭說:“真是給你慣的,好吃好喝的照顧著你,你還想整事?!?/p>
與此同時,楊爽接到了高臣的電話,高臣在電話里告訴他:“你馬上給吳佳才定上位。”
楊爽心里納悶,高臣一直關照著吳佳才,今天是咋的了,突然讓我給吳佳才定位。
楊爽找吳佳才聊號,他說:“吳佳才,像你這種情形是要定位的,可這段時間,除了你違反監規我給你定過位,平時也沒給你定,這樣時間長了,也不是那碼事,待會兒你回了監室,我要給你定上位。你呢?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因給你定位是理所應當的事?!?/p>
“楊管教,你給我定位與不定位,我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天你給我定位,無非是讓我不便于找檢察院的人,我定位后,下不了地,會讓一些人稍安穩些,如果我要大聲喊,沒等喊著檢察院的人,管教就會來阻止我?!眳羌巡乓炎兊脻M不在乎,他不再隱瞞什么。
楊爽聽了出來,吳佳才說的“一些人”,指的就是高臣和金洪勝,楊爽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么一回事,他固然從與吳佳才的聊號中感到,他們之間的事情或許與霍英國的死有關,可吳佳才以前沒有明說過,他也不能肯定,更不會想到這其中的復雜程度。
楊爽順著吳佳才說的話問:“我問你,你找檢察院的人想干什么?”
“我找檢察院的人,是想說霍英國被打死的事?!?/p>
“霍英國被打死的事不已經了結了嗎?你和樸長偉也因此判了死刑,要是你覺得判重了,你可以向省高法上訴,你找檢察院的提這事有什么意義?”
楊爽的話,使吳佳才想到了樸長偉找劉檢察官時的遭遇,他怕楊爽像劉檢察官一樣的態度,吳佳才想到了段剛,對,我何不說起段剛,來引起楊爽的注意呢?
“楊管教,你知道段剛是因為什么死的嗎?”
這一話題果然引起了楊爽的關注,當楊爽聽了段剛二字,他把聊號用的鋼筆插回上衣兜內,把雙肘放在了桌上,端起了肩膀直視著吳佳才說:“難道你知道段剛是因為什么死的?”
吳佳才眨了下眼睛,左右望了下說:“當時14監室打死霍英國時,是段剛值班,后來我聽說14監室打死人,段剛負主要責任,因這事要把段剛清除公安機關……”
“楊爽,你過來一下。”高臣站在不遠處招呼楊爽。
楊爽說:“好的,我馬上過去?!?/p>
吳佳才看到高臣,一下子就把嘴閉了上。
楊爽對吳佳才說:“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找你嘮,記住,有些話不要隨意跟別人說?!?/p>
“你放心吧楊管教,我明白?!?/p>
楊爽把吳佳才送回了監室,并找了把鎖頭,給他定了位。
楊爽到了高臣的跟前,高臣把一份病犯通知單遞給楊爽說:“你把這份病犯通知單送給刑警支隊三大隊。”
楊爽說了聲“行?!本屯k公室走。
見楊爽往辦公室去,高臣說:“楊爽,我給你的病犯通知單挺急,你現在就得去刑警支隊?!?/p>
楊爽揚了下手中的監室鑰匙說:“我先把監室鑰匙放回辦公室去?!?/p>
4
高臣站在11監室的小窗口邊,這個位置不易被監室內的在押人員發現。他往里細望著,他在搜尋著吳佳才,不一會兒,吳佳才便定格在他的視線里。吳佳才在在押人員中間端坐著碼鋪,吳佳才的面部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坐在他前面在押人員的背部,像是在思慮著什么。
高臣在小窗口邊站了約有五分鐘,然后他向監管支隊的機關走去。
他找到柯志偉說:“柯支隊,樸長偉和彭去云河靠不住了,樸長偉今天找了檢察院駐所的劉檢察官,劉檢察官問他有什么事;他說霍英國在監室內被打死的事,他還有些重要的話沒講,劉檢察官沒理他,剛才我見吳佳才心事重重地正想跟楊爽說些什么,我估計吳佳才想說的,肯定是樸長偉要和劉檢察官說的一樣的事,他和楊爽沒嘮幾句,我就把楊爽給支走了??轮ш牐以葘に紝λ麄z關照些,備不住能穩住他倆,可現在是穩不住了?!?/p>
當初把盧春江從打死霍英國的事中摘出,這前后的經過柯志偉是知道的,若沒有柯志偉的同意,高臣就不可能對打死霍英國一事做重新調查,同時也就不會推翻于興國當時正確的調查結果。高臣的話,使柯志偉的心里也有些恐慌。
柯志偉有些責怪地問:“怎么會出現這種狀況?”
“柯支隊,這里邊有件意料不到的事情,那就是盧春江在監室里對樸長偉和吳佳才許過愿,說他出了看守所,就到這兩個人的家里去看看,給每家送幾萬元錢,同時說給樸長偉和吳佳才想辦法辦出去,結果他許的愿一樣也沒兌現,樸長偉和吳佳才隨同盧春江打死了霍英國,現在他倆都判了死刑,而盧春江做事又對不住他倆,你說他倆能不咬盧春江嗎?如果盧春江沒對他倆許過愿,樸長偉和吳佳才或許能穩當些?!?/p>
“那你看這事怎么辦好?”
“柯支隊,把樸長偉和吳佳才能不能弄外地去?!备叱汲隽藗€主意。
“往哪兒弄?除非在押人員身負重特大案件怕串供,有時才會異地羈押,像樸長偉和吳佳才都判了死刑,就等高法復核完往外拉了,給他倆弄外地羈押,不是回事呀?”
“柯支隊,把樸長偉和吳佳才異地羈押,到了陌生的環境,就是他倆想說些什么,也不會有人理?!?/p>
“那照你看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看只有這樣了?!?/p>
柯志偉考慮了一會兒,下了決心似地說:“好,那就給他倆異地羈押?!?/p>
“那給他倆押到哪兒呢?”
“給他倆押到林海市林業看守所,一般人不會想到那,而且還近,開車半個小時就到,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聯系?!闭f話間,柯志偉拿起了電話。
柯志偉是東河這個地級市的公安機關主管監管的領導,林海市隸屬東河市管轄,林海市林業看守所雖是企業公安的監管場所,不直接歸地方管,但柯志偉說句話還是好使的。
5
楊爽晚間難以入睡,吳佳才白天說的話,使楊爽的腦海中像演電影似地閃現出一幅幅的畫面:身著警裝的段剛那年輕英俊的面容;段母那盈著淚水充滿哀傷的眼睛;霍英國曾絕望過的眼神中那種對生命的渴望……
一種做人的良知和正直的個性,促使楊爽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一切搞個水落石出。
楊爽壓根沒有想到,他由這個決心所實施的行為,日后給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災難。
楊爽躺在床上,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晚,他真想讓這黑夜早些過去,明早一上班便把一些事情探個究竟。
可就在楊爽第二天上班一打開監室門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吳佳才。楊爽問監室內的在押人員:“吳佳才呢?”
周景揚說:“吳佳才今早6點多鐘就被高教導員領幾個武警押走了?!?/p>
楊爽心里嘀咕:怪不得早班會上沒見到高臣呢?
楊爽對周景揚說:“你出來一下?!?/p>
楊爽和周景揚坐在了走廊里的聊號桌旁。
周景揚說:“今早剛起鋪的時候,高教導員開號門進了監室,門口站倆武警,高教導員讓吳佳才收拾東西跟他走,吳佳才臉都沒來得及洗,就抱著行李,拿著衣物,跟高教導員出了監室。吳佳才往外走,號門大開時,我見14監室的樸長偉也抱著行李蹲在走廊里?!?/p>
樸長偉和吳佳才被押走,使楊爽頗感意外,這種意外也更使楊爽認定,樸長偉和吳佳才身上有很大的隱情沒有說出。楊爽的心里畫著問號:這隱情是什么呢?并使一些人害怕,而把他倆押走;他倆又會被押到哪兒呢?
周景揚見楊爽沒言語,就從號服里掏出一封折疊的信說:“楊管教,吳佳才收拾衣物的時候,把這封信偷著扔到了我的身旁,還小聲告訴我,讓我把這信給你,待高教導員把吳佳才押走后,我才把這封信撿起?!?/p>
楊爽把信拿在了手里,仔細地看了看,他見這封信折疊的很是嚴密,在折疊相接的地方,寫有:“給楊管教”四個字,從這四個字的整齊程度上看,這封信沒有打開過的跡象。
楊爽沒有在周景揚的面前把信打開,只是把信揣在了兜里。
楊爽不再談論吳佳才,他問周景揚:“你案件到那個環節了?最近提審了嗎?”
周景揚雙手托著下巴,似乎在思忖著想說的話,過了會兒,他才說:“我案件現在不好定,能不能核實上還兩說著呢?”
“你原先說你的案件,不是說都是有的事嗎?怎么會核實不上呢?”
“我剛進來時,跟你說的是我在反貪局說過的話,因我在反貪局不說些他們想要聽的話是不行的,他們折磨我,不讓我睡覺,我不得不違心說些他們想要聽的話?!?/p>
很顯然,周景揚在楊爽面前對自己的案件前后不一的態度,是受人指使的。那么指使周景揚的人,在楊爽的觀察中,申德林的可能性最大。
楊爽雖然能揣測出這其中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想在周景揚面前把話挑明。他只是笑了笑說:“你的官司,你自己慢慢地琢磨著打,但有一點我要講明白,號里的人絕對不能通過你向外,或者是外面的人向號里傳遞什么信息,你別我在這邊照顧著你,而你那邊卻不考慮我的工作?!?/p>
周景揚聽了楊爽話里有話的話,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他忙下保證說:“楊管教,如果我周景揚像你說的那樣做,那我還是人嗎?我這么大歲數不就白活了。你放心,號里絕不會發生像你說的這種事情。楊管教,什么事你明白,我心里也有數,我也不多說了。”
楊爽起身,把周景揚送回了監室。
回到辦公室,楊爽拆開了吳佳才寫給他的信,他見信中寫道:
尊敬的楊管教:
我想要跟你說的事情,每當要說的時候,總會有人來打斷;最近我老覺得有人在盯著我的舉動,你雖是我的主管民警,但我卻感到隨時會失去與你說話的機會;基于這個想法,我才給你寫下這封信,我要把我所知道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你。
去年12月22日,我半夜坐班迷糊著了,這時,霍英國在被窩里偷吃方便面,盧春江和樸長偉要過去打霍英國,盧春江走過我身邊把我扒拉醒;我醒來時,恰巧停電了,監室里一片漆黑,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才能朦朧地看清些東西。我跟在盧春江和樸長偉的身后,我們三人到了霍英國的跟前,樸長偉用腳把霍英國蒙在頭上的被子挑開,而后踹霍英國的臉一下,……
第二天上午,于興國副所長帶領幾個武警把霍英國的尸體搬走后,就開始清查監室和調查霍英國的死因,于興國把我們幾個重點在押人員分監室羈押,很快就查清了情況。不曾想到的是,沒過幾天,高臣教導員又重新調查霍英國的死因,當高臣在管教辦公室問我都誰參與打霍英國時,我如實把事情說了,可高臣沒有把我說的往筆錄紙上記,卻走過來,把蹲在地上的我好頓踹,他踹完我,又從檔案袋里抽出于興國給我做的筆錄,他把筆錄讓我看了眼,而后撕碎扔在我臉上說:“你他媽的糊弄于所長行,你在我面前能騙過去嗎?我了解的情況是你和樸長偉打的霍英國,你卻非得把盧春江扯進來干什么……”我沒辦法,就只好說是我和樸長偉打的霍英國,沒有盧春江的事,這之后,盧春江借打掃走廊衛生的機會,他到監室的窗口叫我,他對我許諾說他放了出去,會去我和樸長偉家,給每家拿個四萬、五萬元錢……我尋思,自己終歸打了霍英國,把盧春江從打死霍英國的事中摘與不摘出去,我該怎么加刑還得怎么加刑,那樣還不如把盧春江摘出去,我家父母有病,生活困難,盧春江出去的話,給我家拿個幾萬元錢,就算我這不孝兒盡父母的最后孝心吧。所以過后在檢察環節和法院開庭時,我都沒咬出盧春江。前段時間我下了死刑判決,雖然我預料過結果,但心里還是難以承受,但后來一想,左右也是這樣了,死刑就死刑吧,盧春江已出去了,想必他把錢已送到我家里了……可我絕沒有料到的是,盧春江竟沒有兌現他的諾言,我氣的真的要瘋了……
在霍英國被打死這事所牽扯的人中,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段剛的自殺,我原以為金洪勝會攤事,沒想到金洪勝攤的事移到了段剛身上,因所有的事情我實在是明白不過了,霍英國的死,完全是金洪勝縱容盧春江的結果,段剛那天晚間是值班,但我敢說:哪個管教也不會想到14監室會混亂到那種程度,誰能預料到14監室會打死人呢?何況那天晚間發生事時又停電,不利于觀察監室內的情況;細想起來,段剛是替人背了黑鍋后,他當時不了解內情,難以把自己的冤屈說明,自己又面臨開除的境地,這些可能是促使他自殺的原因。
楊管教,我從14監室串到你管的監室已有段時間了,雖然你很嚴厲,可我認為,你是個正直的警察,我說的這一切,不知你會怎么看待,又會怎么去做。
吳佳才
看完了吳佳才寫的信,楊爽怔住了……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