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還殘留在指縫,宋萱摘下口罩深吸口檀香。病歷單上的“乳腺增生”“子宮肌瘤”還在眼前晃,直到撞進個攥著許愿簽的男人懷里。他耳尖紅得像急診室的警示燈,踢翻銅鈴的慌張模樣讓她想起第一次主刀時抖得拿不穩鑷子的自己。
“替同事求子?”話出口就想笑,他耳尖的紅蔓延到脖頸,像偷喝了護士站的楊梅酒。薄荷糖遞出去時,她故意讓指尖擦過他掌心——這雙手不像握手術刀的,掌紋淺得像未拆封的手術線,卻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踩上石階時,她故意選了塊長青苔的石頭。踉蹌著撞進他懷里那刻,聞到混著汗味的藍月亮洗衣液香——和母親晾在陽臺的白大褂一個味道。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很輕,像處理易碎的玻璃器皿,卻讓她想起上個月夜班,獨自在走廊哭到腿軟時,墻根那株被踩歪卻仍開花的蒲公英。
“醫生也會怕摔?”他的聲音像溫水沖開咖啡粉,她彎腰摘花時故意讓銀鐲子滑到小臂。那些被手套遮住的血管,此刻在陽光下泛著淡青,像醫院后巷爬滿圍墻的爬山虎——總有些東西,是白大褂蓋不住的。
野菌湯燙到他時,她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指尖觸到他虎口的薄繭,突然想起實習時給老人抽血,那些布滿針眼的手背。他盯著她美甲的模樣像在研究CT片,她故意把筍片夾進他碗里——這雙手不該只用來蓋章、寫報表,應該用來折千紙鶴,或者揉碎病歷單上的壞消息。
陽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她發現他左眉尾有顆小痣,像手術刀尖蘸了滴碘伏?!八吾t生平時都這么活潑?”他問得小心翼翼,像怕驚飛窗臺上的麻雀。她托腮望向風鈴,突然想說:“在ICU看慣了生死,才更想在活著時當回瘋子?!钡挼阶爝叄怀闪司洌骸芭紶栆蚕氘斠把绢^?!?/p>
驚雷炸響時,她攥緊他手腕的力道重得不像樣。消毒水味混著他身上的雪松味,竟比手術室的無影燈更讓人安心。他用拇指抹掉她睫毛上的雨珠,指腹的溫度像恒溫箱里的紗布。她想起去年臺風天,獨自值班時停電,摸著黑給產婦接生,掌心全是汗,卻比此刻鎮定百倍。
銀杏葉書簽塞出去時,她故意在背面寫歪數字。他接過時指尖碰到她掌心,像心電圖突然跳出個異常波形——但這次,她不想把它歸為“需警惕”的范疇。公交開動時,她探出頭喊“笨蛋”,看見他追著車窗跑的樣子,突然想:原來快樂可以這么簡單,不需要麻醉劑,不需要監護儀。
夜班查房時,口袋里的薄荷糖紙沙沙響。3床的老太太又在抱怨子女,她摸出顆糖塞進老人手里,突然想起張亮接糖時指尖的顫抖。手術服下的手機震了震,鎖屏跳出條未讀短信,卻不是他的號碼。她望著走廊盡頭的窗戶,月光把欄桿切成格子,像極了靈山寺藏經閣的窗欞。
凌晨換班,她路過醫院后巷,看見株被踩扁的野菊。蹲下身時,銀鐲子磕在磚頭上,發出清響。指尖撫過花瓣,想起他襯衫口袋別著花的樣子——那是她第一次覺得,白大褂以外的世界,或許不全是需要消毒的細菌,也有可以隨手采摘的溫柔。
又一個休班日,她故意穿了帶碎花的帆布鞋。公交駛近靈山寺時,看見他在站臺踱步,手里攥著個印著“靈山寺文創”的紙袋。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想起上次手術前,護士遞來的那塊巧克力——甜得發苦,卻能讓手不抖。
“給你的?!彼鸭埓o她就往后退,像遞錯了病歷單的實習生。里面是個玻璃罐,裝著曬干的野菊花,還有張便簽:“查過了,這花能泡茶,敗火?!彼蝗恍Τ雎?,想起他在藏經閣說“雷劈不到好人”時,認真得像在寫診斷報告的模樣。
山風掀起他的襯衫下擺,她看見他口袋里露出半截銀杏書簽。伸手替他壓好時,指尖停在他腰線附近——那里有塊淡色疤痕,像朵 舒展的云。他猛地繃緊身體,耳尖又開始泛紅,卻沒躲開。
坐在山頂看落日時,她把鞋脫了,讓腳趾蹭過草葉。他緊張地盯著她的腳:“小心有蟲?!彼室獍涯_伸到他面前:“要幫我檢查有沒有傷口嗎?哥哥?!彼饧t得要滴血,卻真的彎腰查看,發梢掃過她腳踝,癢得像心電監護儀的探頭。
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老長,他的影子裹住她的。她想起手術室的無影燈,再怎么明亮,也照不出這樣的陰影。掏出薄荷糖時,故意多留顆在掌心,遞給他時指尖相觸:“這次沒沾口水,放心吃?!彼菚r發出清脆的咔嚓聲,像她拆手術包時撕膠帶的聲音。
下山路上,她踩進水坑,白裙濺上泥點。他掏出紙巾要擦,卻被她攔?。骸傲糁?,當是靈山寺的蓋章?!彼读算叮蝗粡澭阉称饋恚骸澳俏冶衬氵^水坑,省得再沾泥。”她驚呼著攥住他肩膀,聞見他后頸的洗發水味——是超市里最普通的檸檬味,卻比任何高級香水都讓人心安。
深夜整理抽屜,舊病歷本掉出來。翻到最后一頁,夾著張亮送的野菊花,花瓣已經褪成淡黃色,卻還倔強地支棱著。旁邊是張便簽,寫著:“10月17日,靈山寺溫度18℃,他耳尖紅的次數:7次?!?/p>
手機在床頭震動,他發來條消息:“今天背你時,聞到你發梢有消毒水味?!彼χ蜃郑骸澳鞘鞘中g服的味道,要不要試試?”發送后又迅速撤回,心跳得像剛下手術臺。沒一會兒,他回:“好啊,不過我更想聞你不穿手術服時的味道?!?/p>
窗外下起小雨,她摸出枕頭下的銀杏書簽,背面的號碼被摸得發毛。想起他在公交站追著喊“下周還能還書簽嗎”的樣子,突然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在破冰——不是手術刀劃開的冰冷切口,而是春雪融化時,溪水漫過石頭的溫柔。
把書簽夾進新買的日記本,扉頁寫著:“致不再需要全身麻醉的人生?!贝巴獾挠甏蛟诓A?,像他摸她睫毛時的輕響。她摸著發燙的耳垂笑起來,原來快樂真的可以這么簡單——不需要無菌手套,不需要手術燈,只需要一個會臉紅的男人,和一片沾著鉛筆字的銀杏葉。
更新時間:2025-05-01 21: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