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妄耳朵尖紅得要滴血，沈望錦壞心眼地踮腳湊近，他慌忙后退卻被藤蔓絆住，兩人"撲通"摔進厚厚的松針堆里。

月光在松針上碎成銀粉，顧北妄仰面陷在松香里。

沈望錦發間的瑪瑙流蘇正巧落在他唇上，有一絲絲的癢。

"你頭上沾了蒼耳，我幫你摘吧。"小姑娘突然揪住他鬢發，指尖蹭過耳廓時帶起一串戰栗。

顧北妄倒抽一口冷氣，喉間溢出的悶哼驚飛了樹杈上的斑鳩。

十六歲的少年將軍突然意識到，戰場上能單手撂倒胡馬的手掌，此刻竟托不住這團輕飄飄的杏色云彩。

沈望錦膝彎無意間壓住他束甲絳，每動一下都像在撥弄他繃緊的神經。

"你數過自己睫毛嗎？"少女鼻尖幾乎貼著他下巴，"比后山瀑布濺起的水珠子還密。"

她呵出的熱氣滲進他中衣裂縫，燙得那道箭傷突突直跳。

顧北妄猛地攥住身下松枝，樹脂沾了滿手。

他突然想起上月突襲北蠻糧草時，那些胡姬也是這樣伏在將領身上——這個聯想驚得他脊背發涼，卻又在瞥見沈望錦澄澈的鹿眼時，被鋪天蓋地的罪惡感淹沒。

"沈望錦。"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喚她，聲音啞得嚇人，"你知道男女大防..."

"顧哥哥你心跳得好吵。"少女突然把耳朵貼在他胸口，饕餮銀鈴"叮"地磕上他護心鏡，"比我爹搗藥的藥杵還響。"

遠處火把的光斑漸近，顧北妄咬牙攬著人翻身。

玄色披風卷著松針將少女裹成繭，他單膝支地正要起身，頸間忽然一緊——沈望錦勾著他狼牙鏈子咯咯笑："準備落荒而逃？"

松濤聲震耳欲聾，顧北妄盯著晃動的銀鏈，突然扯斷鏈子塞進她掌心："給你。"

沈望錦還要說什么，忽覺天旋地轉。

少年扛麻袋似的把她甩上肩頭，殘甲硌得她肚子生疼："顧北妄你放我下來！"

"再鬧就把你扔進寒潭。"少年將軍走得虎虎生風，通紅的耳尖卻出賣了佯裝的怒氣。

山徑石階上，玄甲衛們憋笑背過身去，看自家少主扛著撲騰的小姑娘撞落一路星子。

＂野雉野雉，我的野雉?。⑸蛲\沒想到他不經逗，一下子惹毛了。

顧北妄這才想起為何出來，遂將她放下折回去，大手無情的拔了一手毛回來。

＂野雉呢？＂沈望錦雖然披著九歲的小孩皮，但她的靈魂卻是成年人，本來就是饞雉腿肉才隨口一說，結果他只抓了一手五彩斑斕的毛回來。

誰家好人會把拔了毛的野雉放生??！

＂野雉呢＂三個字就像靈魂拷問，顧北妄突然醍醐灌頂，＂沈望錦，你是不是在耍我？＂

＂哎呀被發現了呢～＂沈望錦眨了眨眼睛，沖他吐了吐舌頭，顧北妄被她這模樣弄得又好氣又好笑。

剛想佯裝生氣教訓她一番，卻見沈望錦眼睛一亮，指著他身后喊道：“顧哥哥，又有野雉！”

顧北妄下意識回頭，卻沒發現野雉的蹤影，再轉過頭，就看到沈望錦正撒開腳丫子往前跑，邊跑邊笑：“顧哥哥你真的好蠢啊～”

顧北妄捏著那把野雉毛氣得手抖，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長。

他一腳踢飛塊石頭砸中松樹，驚得鳥群撲啦啦攔住沈望錦的去路。

"兵法云實則虛之。"玄色披風倏然展開如鷹隼，轉眼將少女籠在松樹干間。

顧北妄單掌撐在她耳側，松脂順著鎧甲紋路滴在杏色裙裾，"沈姑娘準備只身誘敵？"

沈望錦后背硌著樹疙瘩，被人揪著后衣領拎起來，兩只腳在半空亂蹬，在樹干上蹭出道白印子。

遠處玄甲衛的火把突然全滅了，整片林子黑得瘆人。

沈望錦突然老實了，戳戳他硬邦邦的胳膊："顧哥哥，你聽……"

貓頭鷹的怪叫刺破黑暗，枯葉堆里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

顧北妄抱著人往旁邊滾，三支箭擦著耳朵釘進樹干，箭尾巴上纏著北蠻特有的狼毛繩。

"憋氣。"顧北妄扯下半截披風捂在沈望錦臉上，大手蓋住她眼睛。

感覺小姑娘睫毛在手心里撲閃，他突然想起在北境時算命說的桃花劫——敢情應在這個小禍害身上了。

五步外，十二個黑衣人一字排開。

沈望錦從指頭縫里偷看，不但不怕還興奮得直哆嗦："把你匕首借給我玩玩……"

"玩個屁！"顧北妄氣得牙癢癢，夾著人跳上樹杈。

樹葉子嘩啦啦往下掉時，他甩出九節鋼鞭抽得啪啪響："蕭無惑！你再看熱鬧本少主扣你三年俸祿！"

暗處傳來悶笑聲，玄甲衛的鏈槍破空而出。

沈望錦趁機摸走顧北妄的匕首，卻被他反手按在樹墩上："不要命啦！"

＂顧北妄，……＂

蕭無惑帶領玄甲衛踏空而出，鏈槍出擊的破空聲碾碎了沈望錦的后半句。

鏈槍破風聲里，顧北妄的手掌還按在沈望錦肩頭。

少女發間沾著的松針擦過他腕甲，在月光下劃出細碎的流光。

"你說什么？"少年將軍微微俯身，戰場上淬煉出的凌厲眼神此刻泛著漣漪。

他看見沈望錦藏在身后的手正偷偷摩挲那柄順走的匕首，刃口倒映著遠處跳躍的火光。

沈望錦突然抬腳踩住他戰靴尖，仰頭時露出沾著泥漬的下巴："我說，祝你一路平安。"

她指尖戳了戳他腰側箭囊，那里凹陷的痕跡正是前幾日被她偷塞野山雀蛋的位置，"前天往這里放棗核你都瞪我，今天塞石頭都沒反應。"

顧北妄喉結滾動，松脂混著她發間桂花香鉆進鼻腔。

他忽然發現少女耳后有道新鮮血痕，定是方才搶奪匕首時被樹皮劃的。

這認知讓他無端煩躁，扯過半截披風邊角就要給她包扎。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玄甲衛的鏈槍正將黑衣人逼至懸崖，金屬碰撞聲里，他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荒唐。

沈望錦忽然抓住他束腕的皮革繩，靈巧地拆開又重新系了個歪扭的結："因為你不躲我了呀～"

她歪頭輕笑，露出那口漂亮的小虎牙，"前天我踮腳給你系披風，你躲得差點撞翻藥爐。今早替你擦甲胄上的露水，你還對我退避三舍。"

蕭無惑的呼喝聲突然逼近，顧北妄本能地攬住少女旋身避開飛濺的碎石。

沈望錦趁機將匕首塞回他腰間，冰涼的刀鞘貼著他結痂的箭傷劃過："丑時三刻方向有處斷崖，崖底生著止血草。"

少年將軍瞳孔驟縮——這正是他明日準備離開的路線。

未等質問，臉上突然一熱。

＂在我的世界里，這是分別禮。＂沈望錦踮腳將蒼耳籽按在他手心："要保重呀～我的顧哥哥。"

更新時間：2025-05-01 21: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