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二幸災樂禍的指了指沈望錦，“你問你小妹去。”

沈望錦知道他寶貝他的桃木劍，遂勾了勾手指，“我就拿來用用，等我制冰掙了大錢，第一件事就是去道門老祖那里給你求一柄上品寶劍！”

"小姑奶奶……我這劍是開過光的...＂

話雖如此，沈望東還是乖乖將劍柄雕著符咒的那截遞來，頰邊梨渦里盛滿無奈寵溺。

路過的沈望書拍了拍沈望東肩膀，挑著鳳眸欠揍的問了一句：“敢問閣下，你們道門老祖是哪位？你又師承何人??？”

溶洞幽深處，沈望東耳尖泛起海棠紅。

八歲那年的隆冬猶在眼前：

嫡房二夫人的鎏金護甲劃過冰面，小妹如折翼的雀兒墜入寒潭。

三弟月白襖子浸透血色，卻仍死死攥著冰窟邊緣的枯藤。

他跪在佛堂青磚上磕得額角見骨，偏聽信了沈銀璽管家的蠱惑："剃度出家，以命換命..."

"二哥糊涂！"記憶里玉雪團子突然掀翻經案，琉璃瞳仁灼灼如星，"佛門要你忍他讓他避他，學這些作甚？簡直作踐自己。"

小妹踮腳拽走他手中的《金剛經》，撕作漫天碎片。

她踩著滿地梵文殘頁，奶聲里透著森然劍氣："若剃度禮佛，日日便是'也罷、無妨、隨緣去'，任豺狼啖肉飲血還要道聲阿彌陀佛。"

忽又抽出懷里的《沖虛經》，踮腳將書卷拍在他掌心："若帶發修道，自可'斬邪祟、誅奸佞、踏凌霄'！遇著腌臜事便掐訣念咒！"

小團子并指作劍，竟真有幾分凜冽氣韻，"急急如律令！管他魑魅魍魎，且請九天玄雷劈個痛快！"

沈望東至今記得那日飛雪挾著碎紙，落在小妹簪著紅珊瑚的發髻上。

她攥著三弟咯血的帕子，語調忽轉幽冷："二哥是要做那割肉喂鷹的癡和尚，還是當個御劍除魔的真修士？"

沈望東神魂俱震，膝下青磚寒意刺骨。

記憶里那尊歪斜的紫檀經案突然傾倒，小妹踉蹌著踏上案角，繡鞋尖綴著的瓔珞掃過他虔誠燒香磕破的額頭。

"沈望東聽封——"玉雪團子掌心貼上他前額，腕間七寶繩結垂落的流蘇拂過他顫抖的眼睫，"我乃玉清境清微天尊座下第十七代劍侍，今授你通明道心..."

小佛堂外忽有驚雷裂空，小妹絲毫不懼香案上的神佛。

她稚音陡然沉若洪鐘，竟似有萬千道音共鳴："待三九雷擊木淬成桃木劍，老祖自會遣青鸞銜來一劍柄嵌蛟龍骨，劍穗結鳳凰羽，劍身要刻..."

沈望東恍惚見小妹瞳中映出漫天星斗，雪粒子撲簌簌落進他僧袍領口。

額前的磕傷被風雪沁得刺痛，卻抵不過胸腔里翻涌的熱。

小妹指尖忽點在他心口："待你劍光裂九霄那日，記得把沈家那窩魍魎串成糖葫蘆，請老祖就著瑤池瓊漿下酒！"

洞頂冰棱忽地齊鳴，恰似當年他摔碎木魚時那聲脆響。

沈望東望著小妹手里的桃木劍，劍穗上松石正映出小妹狡黠笑靨。

哪有什么道門老祖，分明是這鬼靈精趁他發怔，偷掰了祠堂靈牌雕成的劍飾。

“大哥，幫我在大陶罐里裝三分之二的水?！迸陕晫⑸蛲麞|拉回現實。

他望著沈望錦正用他的桃木劍攪拌硝石粉，發間紅繩隨動作飛揚，與記憶中那個掀翻經案的小團子重疊在一起。

沈望東不自覺摸了摸右耳垂的朱砂痣——這是小妹用染血的銀針給他點的，說是"通靈竅"。

現在想來，道門老祖是假，青鸞賜劍也是假，唯有一樣是真的……

"二哥發什么呆？"沈望錦忽然轉頭，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得驚人，"等賣了冰，真給你換把好劍！"

沈望書在一旁笑得打跌："得了吧，你上次還說給他找'鳳凰羽'，結果拔了沈老夫人最愛的錦雞尾巴毛！"

溶洞里響起一片笑聲。

沈望東看著小妹尖尖的虎牙，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他悄悄掐了個訣，桃木劍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文竟真的泛起一絲金光——這是他的秘密，那些看似胡鬧的涂鴉，不知何時起真的能引動天地靈氣了。

"急急如律令..."沈望東在心中默念，看著小妹用他的劍攪動陶罐。

硝石粉在火光中閃爍如星子，恍若那年佛堂外的飛雪。

他想，或許小妹真是哪位天尊派來的劍侍也說不定。

沈望錦按比例將硝石粉溶于水中，又取來一個小陶罐盛滿清水置于大陶罐中密封起來。

小手一拍：“搞定！今晚都歇了吧！明早見證奇跡?！?/p>

溶洞頂端的裂隙透進第一縷天光時，沈望錦已經蹲在陶罐前。

九歲女童的兩個歪斜發髻上沾滿晨露，腰間的饕餮鈴鐺隨著她探頭探腦的動作叮當作響。

"成了！"她突然歡呼，小手拍在陶罐邊緣，驚醒了淺眠的沈望陽。

病弱少年裹著月白夾襖踉蹌走來，眼尾朱砂痣在晨光中如一滴血淚。

他低頭看向陶罐，忽然怔住——小陶罐里的清水已經凝結成晶瑩的冰塊，在晨曦中折射出朦朧光暈。

"真...真的結冰了？"沈十二揉著眼睛從牛車后爬起來，灰布衣裳皺得像腌菜。

他赤腳跑到陶罐前，指尖觸碰冰面的瞬間打了個哆嗦，"我嘞個乖乖！這大夏天的..."

柳老太太年事已高，早就因為睡醒了在輾轉反側，聽了沈望錦的話，浮腫的眼皮下，眸子瞪得溜圓："我活了六十多歲，頭回見六月結冰的奇事！"

"都讓讓，讓讓！"沈望書擠開眾人，寶藍杭綢直裰前襟大敞，露出鎖骨處一道陳年鞭痕。

他直接抄起小陶罐，冰塊在罐壁碰撞出清脆聲響，"這要是送到醉花陰，那些姐兒們還不得搶瘋了？"

"放下！"沈氏急得杏色褙子都在抖，發間黃珍珠亂顫，"這是錦兒用來賣錢的。"

她一把按住長子抱著冰罐的手，眼中寫滿警告——可不準你這渾小子拿去招蜂引蝶。

沈望書眨著那雙被青樓酒氣熏得風流婉轉的鳳眼，銀色耳墜隨著他偏頭的動作晃出曖昧的光："娘親~兒子這不是想幫妹妹試試銷路嘛......"

"娘親不用緊張，這塊冰就給大哥拿去吧。"沈望錦突然開口，九歲女童的聲音脆生生的，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卻閃著狐貍般的狡黠。

沈望書頓時后頸一涼。

小妹每次露出這種表情，不是要坑人就是要搞事。

上次她這么笑的時候，他被迫穿女裝去嫡房偷賬本；上上次這么笑，他差點被沈銀璽養的那條狼犬追出二里地......

"今天我們要制更多的冰。"沈望錦拍拍手，腰間的饕餮鈴鐺叮當作響，"我現在分工一下……"

她小手一指，"爹去砍竹子做模具，娘親和奶奶去附近集市買少許蜂蜜水果，二哥測算下最佳制冰時間，三哥將配方默寫出來。"

她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家人，最后落在沈望書身上，露出那顆尖尖的虎牙："至于我，負責數錢。"

"那我呢？"沈望書瞪大眼睛，寶藍杭綢直裰前襟的胭脂印都隨著他挺胸的動作皺了起來。

分工名單獨獨漏了他這個長子，簡直豈有此理！

更新時間：2025-05-01 21: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