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本事了嗯，竟敢朝爺舉刀子?！闭f罷，奪了剪刀摜入雪地里。

寶珠心底毫無波瀾，將頭垂下不語。

康熙捏住她下頜，微微用了些力的抬起。

等窺見到人眸中，滿溢的灰敗之意。不由也開始反思起那晚的語氣，是否太重了些。

回憶了片刻，便輕輕摩挲著掌中溫熱，哄人般的給自己找補起來。

“你叔父當著滿殿朝臣的面兒，對爺指手畫腳的。爺乃一國之君，受了如此不敬，難道還要待他溫言細語不成。說是要摘了他腦袋，可他現在不也好好在他府里睡大覺么？”

話至此處，康熙朝那張稚氣的臉蛋湊近了些距離，盡顯風流般低語：“既是如此擔不住事，那就別在爺面前嘰嘰喳喳的叫喚個不停?！胍渤傻?，但要選些旁的法子。那會子，爺什么都能依了你。”

寶珠差點兒被氣笑，剛將下頜從他掌中扭開，就被雙臂膀猛力抱起。

而康熙的神色，也在瞬間凌厲。

步上臺階越過幾名宮婢時，眸也未垂的丟下話：“先進來伺候你們主子梳洗更衣?！?/p>

梁九功立即穩步跟上，極為恰時的打起門簾。

等群宮婢也埋頭跟進去后，才垂手折回臺階下。

移步站在灘鮮紅前，看了眼人頸間傷口，又轉身看向跪地的四名內侍。

“待會兒爺定是要問話的，你們之中誰能回得清楚明白？”

四人紛紛搖頭，身子都開始發抖。

當真是麻木的茍活啊，梁九功連替他們悲憫都覺費神。

輕輕嘆了口氣，冷道：“那便見著什么，就答什么吧。但要記住了，小格格乃金尊玉貴的身份，怎會與個奴才發生什么齷齪，明白了嗎？”

幾人連連點頭，均是感激不已。

見他們尚算有救，梁九功又朝慎刑司掌印太監吳有芳看去：“趕緊把人處理了，地面也恢復整潔。如有半句風言傳了開去，你該是知道后果的?！?/p>

“知道知道。”吳有芳躬身領命，又扭頭朝群下屬吩咐：“還不開始干活，出了這道宮門之后，都給我把嘴巴閉嚴實點，知道沒有！”

一群下屬垂頭應是，跟著便有序散開，按著命令干活。

梁九功原地站了會，又朝跪地的四名內侍看去：“隨我進去回話?！?/p>

說罷，轉身朝上走去。

等他領著人進入起居室里，就見他至小伴大的貴主。已脫了長靴上炕，歪在個軟枕上的手持卷書。

在這禁宮之中，唯有權勢之巔的帝王，才能如此的隨性而為。

梁九功站去了近處，側身靜立的看向跟進來的四人。

幾名內侍軟膝跪地，滿心皆是惶恐，連個重些的喘息都不敢漏。

康熙翻了好一陣書，才掀眸瞥去一眼：“起因?！?/p>

四名內侍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終于把視線落在個平日里嘴皮子最利索的人面上。

這名內侍只得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開聲：“……起因奴才們不知，只知格格突然出了門，王管領上前去問安。等再發現時，就成那樣了?！?/p>

“除了請安，還說了什么？”

負責回話的內侍，越發慌張起來：“格、格格平日里待下頭人最是和善不過，向來柔聲細語的……”

康熙抬手捏了捏眉心，真想砍了這群人的腦袋。

就伺候個人而已，還伺候不明白，又留有何用。

他嘆了聲氣，轉頭朝梁九功吩咐：“去盥洗室那邊，提個能說話的婢子過來。”

梁九功領命而去，不多會就帶著兩人回來。

正是吉蘭與舒舒。

這會兒，兩人都是滿目懼意。

也不等主子爺開口詢問，就先跪了下來。

吉蘭已豁出去過一回，此時便比舒舒強上許多。

左右是活得憋屈，不如給她一刀子痛快。

是以，她重重磕了個頭。

抬起張淚臉，決絕道：“……是婢子一個人的錯，在外受了氣回來朝格格撒火，舒舒她們三個因要攔我，才讓格格一個人走了出去。要打要殺，全算在婢子一人頭上。王祥貴那狗東西，也是婢子動的手。是格格她心慈，不忍見婢子受罪，想代為遮掩……”

她剛說完話，門外就響起吳有芳的聲音：“爺，烏蘇嬤嬤在門外候著?！?/p>

因這又一個沒整明白事情，就想擔責的，康熙瞬間就來了火：“讓她跪在外頭醒醒神?！?/p>

一介無力婦孺，不好好守著主子過活，整日里胡跑亂轉的瞎折騰。

恨罷，看向抹淚的婢女：“你們先起了，把主子整理好后帶過來。”

吉蘭與舒舒趕緊磕頭謝恩，忙退回了西邊的盥洗室。

等扶著人過來時，已去了小半個時辰。

寶珠散著微干的發，站在離炕有些遠的位置。

也不屈膝請安，也不開口說話，像具被抽走魂魄的人偶娃娃。

康熙緊了緊指骨，又將書放下。

然后抬起只大掌，朝人溫聲笑道：“來，寶珠兒，到爺這來?！?/p>

寶珠依言走過去，卻被拉跌入他懷中膝上。

康熙摟著把軟腰，又捏住她下頜抬起，左右細瞧了瞧，才道：“總算順眼了。來，給爺說說看，你是怎么敢的？那王祥貴再怎么著，也算是個男人。要是生了逆心，你這細胳膊細腿腳的，怎能抵擋得過。萬一發生了什么，可不得叫爺的心都要疼碎了?！?/p>

寶珠嘲諷一笑，歪頭看著人，懶得再如上輩子那樣隱忍：“爺，您也有心嗎？”

康熙微微一怔，轉而鳳眸含笑：“怎能沒有，你靠在爺的胸口處聽聽看?！?/p>

寶珠伸手抵了抵，帶了點認真問：“爺，您親眼見過戰亂嗎？”

康熙大多時候，不愛與后宮妃嬪扯什么閑篇。直接招來辦事就成，不想時便連面也懶得見。

因為她們的腦子里，能裝的東西太少。絕大多數，甚至連點后宮嬪妃間的陰私伎倆，也玩兒不轉。

不是抹淚就是胡鬧，情緒極易不穩，話題也易跑偏。

不過此刻嘛，消遣下閑散時光也無妨，便帶上些柔意安撫：“葛爾丹的叛亂，將你這深宮小兒也嚇著了嗎。別擔心，等翻過了年，爺就整齊了人馬御駕親征，定要斬了他的項上人頭?！?/p>

“不是坐鎮后方統籌的那種?！?/p>

寶珠搖搖頭，語帶顫意：“是兵刃見血，捅穿人胸膛的那種。他們會先殺了膽敢舉起兵器反抗的男子，再是嚎啕大哭的孩兒，然后將他們的妻子母親，拖去角落里扯爛了衣裙……”

話至此處，寶珠閉了閉眼，抓緊著康熙雙臂，才能維持氣力。

“……咱們滿清入關時，也那樣過是不是？咱們當時屠了那么多漢人，日后，說不得會遭到報應的……”

康熙眸色微動，身體往后靠了靠，尋了個舒適姿勢。

然后，嘴角依舊揚笑：“王朝更迭，皆是如此。明太.祖朱元璋起兵反元時，也屠了數不盡的蒙古人。與陳友諒決戰洪都時，殺了對方六十萬之眾，這還只算入了戰敗那方的?！?/p>

“若合計合計，怎么都得有個七十萬之眾吧。那可是七十萬人，不是七十萬頭牲口。死的全是他們漢人，也是他們漢人自己舉起的屠刀。這天下能者居之，你要同爺分辯這個，可就太過淺薄無趣了?！?/p>

這下，輪到寶珠答不上話。

是了，她又忘了人的本質。

實則與野獸差不多離，根本不會分什么陣營。

都想要手握最高的權柄富貴。

會為此，不擇手段地將人踩在腳下往上爬。

既是這樣……

她好像也沒什么可再說的。

忙抵著人胸膛，退了下地。

整了整衣裙后，神色之間盡顯迷茫：“爺，以后……我不想再侍寢了。您若覺著氣惱，可以砍了我的腦袋。去后，煩請替我找個薩滿來，讓她咒我魂飛魄散?！?/p>

說完，寶珠也不福禮言聲告退，也不要人攙扶，轉身就朝寢室那邊走去。

被扔下的兩名婢女，早就被嚇得跪在地面，頭也不敢抬。

康熙直至那背影轉眼不見，才怒拍了手邊桌面：“人呢？”

梁九功心有所感，忙拱手回應：“已命人在處理?！?/p>

康熙起身下炕，邊朝外大步而行，邊寒聲下令：“剜眼絞舌，斷手斷足，再梟首扔去喂狗。”

更新時間：2025-04-30 12: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