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淵的吻在鏡辭唇上結了一層霜。
她站在湖邊,指尖輕觸自己的嘴唇,那里還殘留著人類體溫的錯覺。冰面倒映著她的身影——藍裙,灰眸,鎖骨間的藍痣像一滴凝固的淚。
【蕭臨淵愛意值:85%】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鏡辭無動于衷。她彎腰,從冰面上抓起一把雪,捏成球,又松開。雪球落地時碎成粉末,被風吹散。
"您今天不看他鑿冰嗎?"
老祭司拄著拐杖走來,羊皮斗篷上沾滿雪粒。三百年前主持獻祭的人,如今背駝得像棵被雪壓彎的枯松。
鏡辭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湖心——蕭臨淵正跪在那里,冰鎬高舉過頭頂,銀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即使隔著這么遠,她也能看清他潰爛的手指,每揮動一次都濺出幾滴血,落在冰面上像盛開的紅梅。
"他活不過這個冬天了。"老祭司咳嗽著,"肺部已經開始結冰。"
鏡辭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她看起來像個天真殘忍的孩子:"我知道。"
【蕭臨淵愛意值:87%】
老祭司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他后退兩步,拐杖在冰面上打滑:"您明明可以阻止......"
"噓。"鏡辭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他在看我們。"
確實,湖心的蕭臨淵停下了動作,正直直望向這邊。即使隔著數百米距離,那種視線也像實質般灼熱。老祭司打了個寒顫,匆匆行禮告退,留下鏡辭一人站在岸邊。
她慢慢走向湖心。
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一個腳印,但幾秒后,那些腳印就自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蕭臨淵看著她走近,呼吸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白霧在唇邊凝結成霜。
"你昨天親了我。"她說。
蕭臨淵的冰鎬掉在冰面上。他試圖站起來,但凍傷的膝蓋已經無法彎曲,最終只能仰頭看她,眼神熾熱得不像將死之人:"你會記得嗎?"
"不會。"
【蕭臨淵愛意值:89%】
鏡辭蹲下身,與他平視。她的藍裙擺鋪在冰面上,像一片突然出現的湖泊。蕭臨淵忍不住伸手觸碰,布料卻在他指尖下凍結,碎裂成無數藍色冰晶。
"為什么撒謊?"他聲音嘶啞,"你明明記得每一個循環。"
鏡辭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一縷黑發滑落肩頭:"記得又如何?"
蕭臨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潰爛的手指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留下血痕,但鏡辭沒有掙脫。
"這次不一樣。"他喘息著,"我能感覺到。"
"哪里不一樣?"
"你開始回應我了。"
鏡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潰爛,她的完好,血與冰形成鮮明對比。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第一個為她鑿冰的領主,那個男人死前最后一句話是"求你記住我"。
但她沒有。
【蕭臨淵愛意值:91%】
"你錯了。"她抽回手,"我只是在觀察。"
蕭臨淵笑了。這個笑容扯裂了他干裂的嘴唇,血珠剛滲出就凍成紅寶石般的冰粒:"那就繼續觀察吧。"
他重新拿起冰鎬,狠狠砸向冰面。這一擊用盡全力,冰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蛛網般的裂紋從他腳下蔓延開來。
鏡辭沒有動。她看著裂紋延伸到自己的裙擺下,看著冰水從裂縫中滲出,浸濕了她的裙角。
藍色變成了更深的藍。
【蕭臨淵愛意值:93%】
"你沉下去過嗎?"蕭臨淵突然問。
鏡辭搖頭。
"想知道是什么感覺嗎?"
不等回答,蕭臨淵猛地撲向她。冰層在兩人重量下徹底碎裂,他們一起墜入冰湖。
刺骨的湖水瞬間吞沒了鏡辭。她睜著眼,看到無數銀甲尸體懸浮在周圍,每一具都長著蕭臨淵的臉。最深處,有雙灰眼睛正注視著她——
是她自己的眼睛。
蕭臨淵緊緊摟著她的腰,在冰水中露出微笑。氣泡從他嘴角溢出,像一串珍珠。他湊近她耳邊,用最后一絲氣息說:
"現在我們是同類了。"
【蕭臨淵愛意值:95%】
鏡辭看著他漸漸停止掙扎,看著他的銀甲灌滿湖水,看著他的黑發如水草般漂浮。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這是三百年來,第一次有人陪她沉入湖底。
湖水灌入肺部的瞬間,蕭臨淵看見了光。
不是水面折射的陽光,而是鏡辭鎖骨間那顆藍痣在幽暗的湖底發出熒光,像一盞小小的燈。他伸手想觸碰,指尖卻只抓到冰冷的水流。鏡辭的長發在四周漂浮,如同有生命的黑色水草,纏繞上他的手腕、脖頸、腳踝,將他拉向更深處。
【蕭臨淵愛意值:97%】
系統提示音在水底變成扭曲的波紋。鏡辭看著男人逐漸停止掙扎,銀甲反射的光斑在他臉上跳動,像一群游動的銀魚。他的瞳孔開始擴散,卻固執地望向她,嘴唇開合著說了什么。
氣泡從蕭臨淵嘴角溢出,鏡辭讀懂了那個口型——
"好看嗎?"
三百年來第一個陪她沉入湖底的人類,臨死前問的居然是這種問題。
鏡辭伸手捧住他的臉。水壓將他們的距離壓縮到最近,近到她能數清他睫毛上凝結的冰晶數量。十七顆,左眼比右眼多三顆。這個發現讓她莫名想起上個世界宋臨收集她頭發時的表情——同樣的狂熱,同樣的絕望。
【蕭臨淵愛意值:98%】
銀甲尸體的手臂突然從黑暗深處伸來,抓住蕭臨淵的腳踝。那些長著相同面孔的亡靈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面八方聚攏,要將他拖入永恒的循環。鏡辭皺了皺眉,指尖在最近一具尸體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冰層以她的觸碰為中心迅速蔓延,將整片水域凍結成巨大的藍色琥珀。蕭臨淵和那些亡靈一起被封存在冰里,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恍惚微笑中。
鏡辭浮出水面時,暴雪驟停。
"您把他留在湖底了?"
老祭司跪在岸邊,聲音發抖。冰層在他面前重新凍結,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封存在完美的透明之下。透過冰面,能清晰看到蕭臨淵懸浮在藍光中的身影,周圍環繞著歷代領主的銀甲尸體,像一場詭異的家族聚會。
鏡辭擰干裙角的水,沒有回答。她的藍痣不再發光,濕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整個人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
【任務進度:99%】
系統光幕在眼前展開,冰冷的機械音與老祭司的啜泣重疊:"檢測到目標愛意值已達臨界點,請確認是否立即脫離世界?"
鏡辭望向冰層深處。蕭臨淵的指尖還保持著伸向她的姿勢,凍僵的面容在冰層折射下顯得格外年輕,幾乎像個少年。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站在城墻上的樣子,銀甲覆雪,劍穗沾著別人的血,卻為她掰斷了祭司的手腕。
"再等等。"她說。
老祭司突然撲上來抓住她的裙角:"求您...求您把他帶回來!城邦需要領主,暴雪..."
鏡辭低頭看他。老人渾濁的眼淚在臉上結冰,皺紋里嵌著雪粒,像條即將干涸的河。她伸手拂去他眉間的霜花,這個溫柔的動作讓老祭司渾身顫抖。
"你三百年前就該死了。"她輕聲道,"為什么還活著?"
老祭司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松開手,踉蹌后退,仿佛她是什么可怖的怪物:"您...您不記得了?"
冰層突然傳來碎裂聲。
鏡辭轉頭,看見蕭臨淵的指尖動了一下——這不可能,人類在零下幾十度的冰層中絕無生還可能。但緊接著,整片冰湖開始震顫,蛛網狀的裂紋從蕭臨淵所在的位置輻射開來,像被無形的手擊碎的鏡面。
【警告!目標愛意值突破閾值!】
系統的警報聲中,鏡辭看見蕭臨淵睜開了眼睛。不是亡靈那種空洞的眼神,而是帶著灼熱溫度的、活人的目光。他的嘴唇開合,冰層隨之震動,將聲音扭曲成詭異的共鳴:
"你答應過...要看著我變成最漂亮的那具尸體..."
老祭司發出凄厲的慘叫。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皺紋加深,白發脫落,像棵被抽干水分的枯樹。與此同時,蕭臨淵周圍的冰層開始融化,銀甲尸體一具接一具地沉入深淵,仿佛在為真正的亡靈讓路。
【蕭臨淵愛意值:100%】
鏡辭終于笑了。
她赤足踏上正在融化的冰面,藍裙擺掃過之處,冰水重新凍結成晶瑩的路徑。當她在蕭臨淵面前蹲下時,最后一層冰恰好裂開,男人帶著刺骨寒氣落入她懷中,銀甲碰撞發出風鈴般的脆響。
"你作弊。"她撫上他結霜的睫毛,"亡靈不該有體溫。"
蕭臨淵的呼吸噴在她頸間,帶著垂死之人特有的血腥氣:"不是亡靈..."他劇烈咳嗽起來,冰碴從嘴角溢出,"是...為你活過來的尸體..."
老祭司在他們身后化作一堆白骨,斗篷空蕩蕩地蓋在雪地上。鏡辭看都沒看一眼,只是專注地擦拭蕭臨淵臉上的冰水。當她的指尖碰到他嘴唇時,男人突然咬住她的手指,力道不重,但足夠讓冰晶在齒間碎裂。
"任務完成了?"他含混地問。
鏡辭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知道?"
蕭臨淵松開牙齒,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知道你會走...知道這一切都是循環..."他抬手想碰她的臉,但潰爛的手指已經不聽使喚,"只是沒想到...這次能碰到你..."
【任務完成,準備脫離世界】
系統的機械音蓋過了蕭臨淵最后的低語。鏡辭感覺身體開始變輕,像一片即將融化的雪花。她低頭看著懷中逐漸冷卻的男人,突然俯身貼上他的嘴唇。
這個吻比湖水更冷。
當蕭臨淵的瞳孔徹底凝固時,鏡辭的身影如霧般消散在雪地里。唯有他僵硬的嘴角還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仿佛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
哪怕只是一個告別的吻。
更新時間:2025-04-26 15: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