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呀”一聲推開,一股混雜著鐵銹、松煙墨和烈火燒灼的氣息撲面而來。項毅還沒看清人,就聽見里面傳來一聲驚呼,伴隨著鐵器落地的脆響。只見先前那個揮錘的少年阿鐵正捂著腳跳,看見項毅,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地想把地上的廢鐵塊踢到角落去。
“吵什么!”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響起。項毅抬頭,看見一位鶴發老者站在屋內陰影里,肩頭披著散發,鬢角幾點鐵紅格外醒目。他身上的青布衫油漬斑斑,遍布細小的燙痕和磨損,仿佛一件記錄了無數次鍛打的圖譜。老者的目光掃過項毅,最終落在他腰間的斷玉上,隨即又看向他身后的阿鐵,皺眉道:“客人來了,還不收拾?”
阿鐵齜牙咧嘴地撿起鐵塊,小聲嘟囔:“是他嚇我……”
老者沒理會徒弟的抱怨,緩步走出陰影。他掌心的老繭厚實得驚人,層層疊疊全是錘印。當那雙大手伸向項毅腰間的斷玉時,項毅清楚地感覺到腰間懸掛的青銅劍輕輕震動了一下,發出低沉的嗡鳴——劍鞘上的螭虎紋飾,竟與老人袖口不經意露出的銀色臂環紋路隱隱呼應。
“二十年了……”鐵芯接過那半塊溫熱的隱龍玉,拇指粗糙的指腹摩挲著玉石的斷口,渾濁的眼珠似乎動了一下,聲音有些發沉,“總算等到項家的小子。你父親當年抱著還是襁褓的你路過,劍鞘上還帶著濮陽城頭的血腥氣?!彼D了頓,像是陷入了回憶,“他把這半塊玉塞給我,只說了一句,等這小子能握穩槍桿子了,項家的槍,就該去飲西涼蠻子的血?!?/p>
老人猛地抬頭,視線銳利如鷹隼,直直落在項毅手中緊握的破陣槍上。奇異的是,那布滿裂紋的槍桿,竟在他目光下再次輕微震顫起來?!扒魄?,這老伙計,倒是認得自家主人的血脈。”鐵芯嘴角扯出一絲難得的弧度。
項毅心頭一震,父親臨終前的囑托在耳邊回響:“若見鐵芯,便說項家的槍該飲西涼血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鐵芯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走到墻角,吭哧吭哧地拖出一個沉重的鐵箱,箱子外面包著粗糙的牛皮,邊角磨損得厲害。箱蓋“哐當”一聲被掀開,剎那間,一股冰冷的幽光溢滿茅廬——只見紅綢之上,靜靜躺著一塊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金屬,表面布滿奇異的放射狀銀色紋路,仿佛凝固的星辰軌跡。湊近了細看,還能發現金屬邊緣似乎嵌著半粒極細小的琉璃珠子,流轉著微光。
“這是東郡隕鐵?!辫F芯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指尖小心翼翼地掠過隕鐵冰冷的表面,“當年祖上跟著項王進了咸陽,在秦皇老兒的寶庫里翻出來的。始皇帝把大部分隕石都熔了鑄那十二個蠢家伙,就這塊最核心的料,被我們偷偷藏在鑄劍爐的夾層里帶了出來。你看這紋路,”他指向那些銀線,“像不像巨鹿大戰時,霸王槍頭劈開天上流云的樣子?”
破陣槍桿上的金絲裂痕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發出極其細微的“嗡嗡”顫音。項毅的目光落在裂痕深處,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凌”字刻痕。父親的話,鐵芯的話,手中的槍,眼前的隕鐵……無數畫面在腦海中交織。他猛地單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粗糙的青石板上,恰好觸碰到地面一道深刻的鑄兵紋路——那是鐵芯的先祖為項羽鑄槍時留下的奠基印記。
“師傅!”項毅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在充滿鐵腥氣的茅廬里回蕩,“請受項毅一拜!這桿槍隨我征戰,斬華雄,退呂布,可總覺得……還差了些東西,差了些項家真正的魂!”
“哎!你這小子!”鐵芯被他這一下弄得手忙腳亂,連忙伸手去攙扶,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他干瘦卻布滿筋絡的小臂,上面赫然有三道深淺不一、交錯的疤痕,像是被某種三叉兵器劃過?!翱炱饋?!折煞老頭子了!當年你祖父項凌在會稽被圍,是我這把老骨頭替他擋了三下戟尖,你這算什么!”
老人扶起項毅,指向墻上一幅被煙火熏得發黑的殘畫。畫卷雖已褪色破損,但畫中那員頂天立地的武將身姿依稀可見,手持一桿長槍,槍頭像猛虎咆哮,槍纓如烈火焚燒?!斑@是我祖上憑著記憶畫的霸王槍?!辫F芯的手指劃過畫中模糊的槍頭,“槍尖,用的是巨鹿那塊天降隕鐵;槍桿,是會稽山深處百年的柘木心;槍纓,是八千子弟兵戰袍上染血的布條……如今,”他轉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鐵箱里的隕鐵,“有這塊東郡隕鐵為核,尋得玄金為纓,再淬上你項家的血,定能為你鑄一桿不輸當年的神兵!”
更新時間:2025-04-24 16:3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