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帶了寧非走到只有屋架子的灶房，正在燒火的張大年幾人朝吳勇和寧非笑著打過招呼，兩人走到灶房西面一角的柴火堆旁：“小非，鄺將軍的通關憑條和令牌都真實無疑，如果你跟著鄺將軍一起前往南面，如鄺將軍適才所言，要找到你父親應是極為容易，畢竟鄺將軍的氣勢談吐，看得出來，他提及到能幫你之人，在軍中的地位肯定不凡！只是我擔心，你這一走，一切將難以預料。”
寧非內心也很是矛盾！雖然想不明白鄺程為何在聽到自己府試甲等之后姿態瞬轉，但寧非知道鄺程是真心想拉攏自己，只是一旦走出這一步，如同吳勇所言，禍福實是難料，更何況如果真投身軍伍的話，不知父親會不會大發雷霆？
吳勇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站在寧非身邊等著寧非下決定。
“吳哥，鄺將軍所言不差，軍伍重地，我們根本沒有進去的機會，恐怕軍中會派人將我們要接的人送到某處，等我們前去交接完便回營復命，我想要探聽到我爹的消息，怕是無望。”
吳勇臉泛難色：“小非，我看得出來汪大人對你很是看重，汪大人特意囑咐一路上要照顧好你，讓你跟著鄺將軍南去，我真不知該怎么向汪大人復命。”
“吳哥，汪大人和你們對我的關懷和照顧，我很感激！此恩此情，我將永記于心！但我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不論出于何種原因，我爹至今沒有往家中捎回只言片語，我心實是難安！”
吳勇也只能是輕輕一嘆：“我知道，我明白的。我也不攔你，萬事一定小心。”
“好！吳哥，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但凡我能做到，我絕不推辭?！?/p>
“霧龍村的屋舍田地，我交托給村長李長根照管，李叔待我很好！若李叔需要幫襯之處，跟衙中諸位大哥知會一聲。還有便是四方客棧的閔伯，兒女都不在身邊，孤身一人，要麻煩吳哥空暇之時，照料一二?！?/p>
吳勇會意，笑著點頭：“你放心吧，我不時會到四方客棧去陪閔伯說說話，李長根那邊，我會跟衙中兄弟吩咐下去的。你放心便好?！?/p>
“多謝了！吳哥。相信此行回去之后，吳哥定會得到汪大人重用，待我回到密縣，找吳哥一醉方休！”
吳勇一把摟住寧非肩膀：“我等你請我喝酒！平柴挖空心思攀營，喪了良心吶！為財為利，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吳勇提到姚俊一眾誘拐傷亡兵卒家人豢養牟利一事，寧非依舊心緒難平！
“平柴必然不得好死！姚俊要人，他與衙中幾位主事謀奪屋產和田地，到了州衙之后，等待他們的將是生不如死！”
“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可惜姚俊他們不能伏誅，哎！”
吳勇重重拍了拍寧非：“這不是你我能夠左右之事，看開些吧，你既然已經決定下來，回去收拾收拾，鄺將軍他們用過午飯恐怕便要啟程?！?/p>
鄺程在屋中坐立難安，不時便到門口探個頭朝灶房方向看去，喂過馬匹的兄弟都很是好奇，紛紛圍住鄺程想要問個究竟，鄺程哪有心思跟兄弟們解釋，一言打發了事：“過后我再跟你們細說，你們該做什么做什么去?！?/p>
鄺程終于看到吳勇和寧非往著住屋這邊走來，退回屋中接著又走出屋門，待吳勇和寧非來到近前才迎上：“寧非，你考慮得如何？”
“鄺將軍，我決定跟你一道南下?！?/p>
鄺程輕咳一聲，掩飾了內心的激動：“既然如此，我們用過午飯之后便啟程，你收拾收拾?！?/p>
“好的，鄺將軍?！?/p>
眼看著吳勇和寧非進屋走向床鋪，鄺程雙手握了握拳，繼而雙手搓了搓，滿臉興奮快步回到屋中：“都過來，我有事跟你們說?！?/p>
一眾兄弟圍了過來，鄺程輕踢身旁之人一腳：“快去把他們幾個都叫過來，聲響輕些?！?/p>
一眾弟兄不明所以，紛紛盯著鄺程，鄺程臉色一板，坐到床沿上等著隔壁住屋的兄弟到齊，十個兄弟到齊之后，鄺程朝屋門口看了一眼，一兄弟見勢便要去關門，鄺程輕呼：“回來?！?/p>
一眾兄弟神色怪異！這是要密謀什么大事？
“大將軍總說你們大字不識一筐，看個公文都看不明白，讓你們去傳個話更是丟盡了大將軍的臉！奈何都是大將軍舊部之后，大將軍不好過于苛責，更不能撇下你們不管，都沒少挨大將軍訓斥！如今，轉機不就來了，寧非是接云州院試甲優，他已答應隨我們回營，你們說，要是有寧非跟你們一起，大家都是年輕人好相處，據我觀察了一番，寧非沒有那些個酸人的臭脾性，也不會看不上你們，只要你們用心跟著寧非學，我就不信你們都是朽木?！?/p>
之前被鄺程輕踢了一腳的武超有些不滿：“程哥，你這話里話外，把自己給摘了個干凈，好像你能提筆揮毫一般?！?/p>
鄺程呲著嘴：“小超，你是皮癢了是不是？”
武超瞅著眾兄弟：“程哥你問問他們，是不是跟我一樣的想法?！?/p>
鄺程往著一眾兄弟臉上瞅了一圈：“別忘了！我是你們大哥，凡事都聽我的就對了！記住了，對寧非一定要和氣，千萬別給添亂，聽到沒？”
一眾兄弟倒是沒有反對，都齊齊點頭。
烈陽普照大地，放眼望去，青山蔥翠，稀薄的熱氣升騰之下，像是一幅富含詩意的畫卷！鄺程扯了一把武超：“機靈點行不行？快去幫寧非把馬鞍和行囊搬過去弄妥?！?/p>
寧非正待攔阻，鄺程一把抓住寧非的手：“都是自家兄弟，你要是跟我們客氣，那就是不當我們是兄弟?！?/p>
寧非朝鄺程眾人笑著點頭示意后轉身朝吳勇一眾走去。
寧非朝著吳勇及其身后的二十名衙役拱手一禮：“諸位大哥，一路承蒙多方照顧，寧非在此謝過了！”
寧非一躬身，吳勇趕忙扶?。骸笆共坏茫∈共坏?！我們都等著你回密縣之后請我們喝酒呢?！?/p>
一眾衙役都紛紛出聲，寧非一一點頭回應。
鄺程也走到寧非身邊：“吳衙頭，你們到了南面之后，若遇事可報本將姓名，本將在軍中有那么一兩分薄面，能起到一些作用?！?/p>
吳勇一聽連忙稱謝！
“好了，諸位！謝過了！就此別過?！?/p>
寧非翻身上馬，一勒馬韁轉身，朝著吳勇一眾揮了揮手，調轉馬頭追了上去。
鄺程特意留在隊末，等寧非趕了上來，鄺程一提馬韁，雙雙奔出。寧非用心觀察著鄺程一眾的一舉一動，雖說學習和領悟極是不易，但也不至于落后多少，隨著寧非和追風的配合愈發默契，慢慢也有了些得心應手的感覺。
鄺程不時回頭來觀察寧非，見寧非從起初的生澀到逐漸適應，不由暗暗感嘆寧非的悟性和體魄都很是不俗！
鄺程看著騎行在前的一眾兄弟在變著花樣炫耀馬技，不由暗罵自己這一幫兄弟都是憨貨！要是寧非心里不快的話，看他以后會不會收拾你們！回頭看寧非像是沉浸到了馭馬的快感當中，鄺程才放心了下來。因大雨沖刷之下，官道上也倒不算泥濘，到了好走的路段，快行一陣，遇到泥濘或是坑洼不平的路段，一眾人馭馬緩行，小心翼翼，足見對于戰馬的珍愛！
日頭西斜，鄺程決定在一莊鎮停宿，到了一間小客棧院門前停下，寧非強忍著酸痛，緩緩落地，鄺程丟了韁繩給武超，扶住寧非，一臉關切：“能走吧？”
寧非咬了咬牙：“能走的。”
鄺程干脆攬住寧非：“這是必然要經受的，好在前些時日，你已經受過了大半，要不然你極可能數天都不能好好走路。”
武超等人紛紛緊抿著唇樂滋滋，鄺程回頭瞪了一眼：“就好像你們學習騎馬之初沒有過一般！趕緊把馬安置妥當，去個人問問店家能不能供飯食，找店家把房間收拾一番。”
鄺程扶了寧非走進小院，店家迎了上來：“各位軍爺有禮了！小店剛好有房間，不知軍爺需要幾間房？”
”給我們兩間通鋪房就好，好生收拾一番，耗子可勁攆趕一番?！?/p>
店家陪著笑：“軍爺但請放心，年前才糊了墻的，保準軍爺滿意?！?/p>
眾人將馬鞍、刀械及行囊搬進住屋，孟成入屋：“程哥，店家能供飯食，我讓他們殺三只雞跟芋頭燉一鍋，做了兩個素菜。”
“行，能吃飽就行。盯著些，別陰溝里翻船?！?/p>
“是，程哥?！?/p>
晚飯讓寧非吃得很是舒爽！不得不說，軍伍漢子的性子很是爽利，沒有繁文縟節，不計較吃相粗魯，能吃一點不矯揉做作，喜歡吃筷子可以使得像打連枷，沒有人擺臉色，更沒人陰陽怪氣！
寧非記得孫振和鄭乾搶盆底的湯，記得眾人撫著肚子哈哈大笑！記得鄺程十一人之間親如胞弟的情，記得他們彼此之間句句字字及眼神里的親切！
寧非趴在床上，鄺程從包袱里取出一個瓷瓶：“來，涂上一些藥膏，睡一覺起來，保管你輕松一大截?！?/p>
寧非很是感激，想要翻身起來接，鄺程一把摁住寧非：“我們來幫你涂藥，這藥可金貴著呢，不能糟塌?！?/p>
寧非想要拒絕，武超一眾人七腳八手把寧非摁住，寧非緊閉著眼，將臉死死貼在被褥里，感受著冰冰涼涼的藥膏被粗糙的手指在自己屁股和雙腿上涂抹著。
要不是自己反抗不了，寧非絕對不會任由鄺程一眾人擺布，尤其是聽著一眾漢子品頭論足，不時自嘴中發出嘿嘿的怪笑，寧非一臉漲紅！
鄺程給寧非蓋上被褥：“好了，軍中漢子都這樣，我們剛學騎馬那會，都這樣相互幫著涂藥。洗澡的時候都赤身以對，習慣了就好?！?/p>
寧非自睡夢中醒來時，鄺程一眾已在穿戴甲胄，鄺程笑呵呵看著寧非：“感覺怎么樣？是不是輕爽了許多？”
寧非細細感受一番后連連點頭：“確實爽利太多了！還擔心今日不知要受怎樣的罪呢?！?/p>
“這下放心了吧，快起床洗漱，用過早飯之后，得盡早啟程?！?/p>
“好的，將軍。”
三月二十六，鄺程一行人到了秋亭縣城，守城門的衙役見是威風凜凜的帶甲將士，雙手接過通關憑條細細查驗之后連忙放行，一行十二人牽著馬入了城，寧非見街頭行人稀少，街道兩面的店鋪十之二三關了店門，不免怔怔出神，鄺程碰了碰寧非手臂：“走吧，這便是戰爭引發的后果，雖說秋亭縣距離四平縣還有九十余里，但人心惶惶之下，一部分人為避禍而還鄉是正常之舉，等戰爭結束了，這些人也就回來了?！?/p>
找了官驛安置下來，鄺程換了常服，叫過孟成：“小成，給弟兄們每人五兩銀子，到街上逛一逛，記住了，不能惹事?！?/p>
“是，程哥。不用我陪你去嗎？”
“不用，讓寧非陪我前往就行。給寧非添置兩身衣鞋，銀子從我份子里出。”
“程哥說笑了不是，給寧非添置兩身衣鞋，弟兄們一起來掏銀錢才是，哪能讓你一人出?！?/p>
“行，寧非在我們當中年紀最小，我們這些當哥哥的，都盡一份心?！?/p>
寧非換了一身儒衫出現在鄺程跟前時，鄺程圍著寧非轉了一圈：“不錯！不錯！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你這一身穿戴出來，跟那些個酸，哦，先生的氣勢一模一樣。”
寧非咧嘴一笑：“將軍，我可不酸?！?/p>
鄺程臉上的尷尬神色一晃而過，幫著寧非這里拉一拉，那里抻一抻：“好了，走吧?！?/p>
看著鄺程大步出屋，寧非抬腳跟了上去。
兩人沿著主街，不到一刻時間便已來到縣衙，鄺程來到衙前垂事房朝一衙役拱手一禮：“本將震南軍驍騎營營將鄺程，求見縣令大人蓋印出關。”
衙役一聽鄺程來頭，連忙還了一禮：“請將軍出示憑條。”
更新時間：2025-04-22 0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