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不少鹵肉的吳勇和寧非兩人回到車隊里時，一眾衙役都不由吞咽起著口水。

吳通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一眾兄弟：“這是寧非兄弟掏銀子買來給大家改善伙食的，為的便是答謝我們對他一路上的照顧?！?/p>

“正是，一路仰仗各位照顧有加，聊表謝意。”

“謝過寧小哥！”

眾衙役紛紛拱手朝寧非稱謝，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熱絡。

“兄弟們，衙中有明令不得飲酒，待此行公務完成之后，我們再通宵達旦?！?/p>

眾衙役也都笑呵呵的，畢竟喝酒之下若出岔子，都得挨板子不說，運氣若是不好，丟了命的案例也有不少！孰輕孰重，自然都有分寸。

收了水桶，眾衙役又把地上散落的豆子一顆顆給撿起來，喂到了馬兒嘴中。

驗過通行憑條，吳勇一行踏上了上林州地界，又是行進三日之后，吳勇一行停在了沖溪縣官驛院中，驛吏快步而來，吳勇迎上拱手：“接云州密縣衙頭吳勇見過驛丞?！?/p>

驛丞孫澤安拱手回過一禮，接過吳勇通行憑條細細查看之后還給吳勇：“吳衙頭請了！一路辛苦，請隨我前去登記?！?/p>

孫澤安取了鑰匙，給吳勇開了三間房屋：“吳衙頭，便是這三間房了。”

“有勞驛丞大人?！?/p>

“份內之事，吳衙頭不必多禮。若有需要，只管來找我?！?/p>

“驛丞大人請！”

將車上諸物卸下，要搬入房間，歸順車架，馬匹要進行安置，灰蒙蒙的天空眼看著越壓越低！

吳勇作了一番安排后找到正給馬匹投料的寧非：“小非，看這天色，恐怕大雨將至，我們得撈一撈馬棚前面的水溝，要不然馬匹可受不住?！?/p>

兩人說干就干，找驛丞找來幾把鋤頭清除水溝里的泥土和枯枝碎葉。

“轟隆隆”的炸雷聲猶如要撕破長空一般，嚇得馬兒一驚！吳勇和寧非雙雙扭頭望天，豆大的雨點稀疏撒落，吳勇和寧非對視一眼，都加緊了手中動作。

歸順好車架的幾個衙役提了幾只糞箕跟到吳勇身邊：“頭，我們那邊弄妥了?！?/p>

隨著又一陣雷聲轟鳴之后，雨滴密集砸落！一朵朵雨花飛濺，吳勇一眾人衣衫不多會便被淋了個透。

吳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快，把那截小溝挖通，讓雨水往著低洼處淌走?！?/p>

一眾人回到屋中，脫下濕透的衣衫，衙役張大年手提兩只木桶將濕衣衫一一收進木桶：“衣衫我給你們洗一把晾起來，趕緊換一身衣衫，米已經下了鍋，要不了多會便能吃飯?！?/p>

被淋濕的七人紛紛向著張大年稱謝，張大年呵呵笑著提了衣衫去漿洗。

吳勇從自己包袱中取了帕子擦了擦頭發，隨意甩了甩披散著：“小非，我去外邊瞧瞧可有疏漏，你就在屋中等著開飯就好?！?/p>

吳勇一邊說話，一邊彎腰將褲腳卷高，赤著腳出了門。

寧非站在門口，聽著劈啪作響落雨聲，看向馬棚方向，見沒有水撲進馬棚，心下稍安。

正待收回目光，耳中傳來一陣雜亂馬蹄聲響，寧非凝目朝雨幕里探尋，只見十數騎帶甲騎兵進了驛站。

騎軍領頭之人徑直騎馬到住屋檐下翻身下馬，一腳踩進泥水里，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把馬匹安置好?！?/p>

隨行騎兵接過馬韁，領命而去，領頭的將領踏上檐下石階，抬眼看向寧非，上下打量了寧非兩眼，朝寧非微微點頭示意。

寧非拱手一禮，微笑點頭，沒有出聲。

吳勇赤著腳來到住屋門口時，隔壁兩間屋子已經開了門，吳勇進屋朝寧非幾人招了招手，屋中七人聚到了屋子一角。

“適才住進驛站的這些將士，戰馬雄壯，甲胄精良，必然來頭不小！大家伙都多加些小心，不要惹到對方，以免節外生枝。”

寧非六人齊齊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便在這時，門口傳來說話聲：“諸位，叨擾了！”

吳勇臉上堆笑：“這位將軍不知有何貴干？”

寧非見是騎兵將領前來，此時已經卸了甲胄，換過一身衣衫。其棱角分明的臉上，闊嘴大眼，很是引人注目，這將領嘴角掛了一絲笑意走進屋時，寧非特意看了一眼將領頭部與門框之間的距離，心中暗贊不已，此人還真是高大雄壯！暗中跟自己一比劃，足足比自己高了有半頭之多。

“本將震南軍驍騎營營將鄺程，諸位是哪縣差役？哪位是衙頭？”

“鄺將軍，我等是接云州密縣差役，我是衙頭吳勇。不知鄺將軍有何吩咐？”

鄺程瞟了一眼住屋一角裝有米糧的麻袋：“吳衙頭，實不相瞞，本將此行軍務緊急，不曾攜帶米糧隨行，本將想跟衙頭打一商量，有勞衙頭讓手下弟兄多做一些飯食勻給我等?！?/p>

話落，鄺程遞上一個小銀錠：“這是五兩銀子，明日午間若雨水攔路，本將再補銀錢如何？”

吳勇想了想，沒敢伸手：“鄺將軍，我們這里米糧、芋頭、臘肉和腌菜這些倒是有，也跟驛丞大人買了些青菜，飯食粗陋，不知將軍？”

鄺程往前遞上銀錠：“收著，行軍路上，兩三日吃不到一口熱乎飯是尋常事，有勞衙頭了?！?/p>

吳勇收了銀子，連連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將軍麾下多少人？”

“本將此行帶有十個弟兄?！?/p>

說完，鄺程便要轉身，吳勇連忙出聲：“將軍稍等，請驗過我等通行憑條?！?/p>

鄺程咧嘴一笑：“驛丞驗過諸位的通行憑條，本將自然信得過！”

鄺程嘴上雖是那么說，吳勇奉上憑條時，還是接過細細查看，笑著遞回憑條后朝吳勇一拱手：“不叨擾各位了?！?/p>

“將軍請便！”

鄺云離開之后，吳勇將銀子交到劉胡興手上：“老劉，大略算一下，跟李大哥他們說一聲，多做一鍋飯出來，臘肉多放一些，飯菜好了之后，先讓給鄺將軍他們?！?/p>

“好的，頭?！?/p>

因雨勢一直沒有停，飯菜由張大年、李橋和劉遠送到了鄺程等人所在的兩個住屋。

用過飯，雨勢稍緩，鄺程看著綿綿雨幕，不禁皺起眉頭，鄺程從床沿處起身到門口，側頭看向同樣站在屋門口的寧非：“小兄弟在縣衙當差多久了？”

寧非拱手一禮：“回將軍話，我并非縣衙衙役，此行是汪大人特意關照，以便對我施予照顧?！?/p>

“小兄弟此行是探親還是返鄉？”

“家父應征入伍做書吏，時至今日已有一年之久未往家中捎來書信，我憂心家父，是以到衙中懇求了汪大人開出通關憑條，前往南面探問家父安危?！?/p>

“令尊名諱可方便告知？”

“家父寧澤?！?/p>

鄺程思索一通之后，挑眉望向寧非：“本將記得，你們密縣征召之人由云麾衛付鵬將軍統領，付鵬將軍麾下兩營人馬，一營營將趙剛，二營營將楊飛，令尊既是隨軍書吏，料想不至于遭逢危險?！?/p>

寧非神情激奮，往前一步后站定腳步：“將軍請恕罪，我心憂家父，失態了?！?/p>

鄺程眼仁一瞬間的緊縮之后，目光從寧非雙手放到了寧非臉上：“無妨！仁子之心，情理之中。恕本將直言，其實就算是到了南面，你也不可能探問得到令尊所在，畢竟軍伍重地，軍法森嚴！”

繼而，鄺程疑惑地盯著寧非：“就算你想不到，你所說的汪大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為什么汪大人還會開出憑條給你？難道這位汪大人軍中有親友？”

此時，在鄺程與寧非搭話之初，就已來到屋門口的吳勇不得不開口：“鄺將軍，我等此行奉命到南面接傷亡兵卒回密縣，我們縣尉大人本意是寧非孝心有加，到了南面之后，寧非父子若能相見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相見，能探問到寧非父親安危無虞也可?！?/p>

鄺程聽后有所釋然，背起雙手看著雨幕，寧非和吳勇對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這鄺將軍何意？中斷說話如此突然了嗎？

吳勇和寧非都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再說點什么時，鄺程扭過頭來：“到了南面之后，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能看的不要看，不該有心思不要有?！?/p>

說完，鄺程再度仰頭看著洋洋灑灑的雨幕。

寧非幾度猶豫，吳勇輕輕拉扯了寧非一把，朝鄺程拱手一禮：“多謝將軍提點?！?/p>

鄺程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吳勇拉了寧非回屋。

吳勇拉了寧非上了大通鋪，吳勇湊近寧非：“小非，鄺將軍提點的有道理，我們至今都還不知具體到哪里去接人，是我們想簡單了，如今只能是見機行事?！?/p>

寧非細細回想之下，也明白吳勇所言不差。

寧非見吳勇說完一句話后便拉了被褥閉上雙眼，縱然還有話想問，也只能是拉了被褥閉上眼睛。

到了半夜時分，雨停月現。

次日一大早，寧非給馬匹上了草料，又挑了水來飲馬后，靠在拴馬桿上摸著追風怔怔出神。

鄺程站在門口打量了寧非盞茶時間，回頭朝大通鋪的弟兄吼了一嗓子：“起床喂馬！”

卷了褲腳的鄺程赤了腳來到寧非身旁，打量了追風一番后忍不住贊嘆：“好馬！”

當目光落到寧非身上時帶了幾分不忿：“這馬跟了你，可惜了?！?/p>

寧非心生不悅，但想到對方的軍將身份，只能強忍了下來，鄺程自然將寧非的臉色看在眼里，卻毫不在意：“怎么？不服氣？明日我們比上一比？”

“我不能跟將軍比?！?/p>

鄺程有些好奇：“為何？”

“追風滿打滿算跟我不過半月，不論從任何方面，我與將軍之間，都沒有絲毫勝算?！?/p>

追風對寧非很是親昵，鄺程看著一人一馬點了點頭：“本將失禮了！敢問這追風從何而得？”

寧非左思右想之下，沒有隱瞞鄺程，將姚俊一眾在密縣一應行徑從頭到尾說了出來。眼見鄺程抓住拴馬桿的手，青筋暴起，指節發白，眼中冷芒如刀！寧非只覺呼吸遲滯！

直至鄺程緩緩松開手，寧非緊繃的心弦才松弛下來。

鄺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真是該死！這等毫無人性的畜生，應該千刀萬剮！將士在疆場浴血拼殺，讓這些人得以歌舞升平，錦衣玉食！卻不曾想，傷亡將士的家眷于這些人而言，成了獵物和羔羊！”

鄺程冷冽的目光逼視著寧非：“照你所言，你們縣尉大人會將此案稟報接云州衙？”

“正是。”

“但愿你們縣衙的官員能據實上報州衙，也希望接云州衙不要試圖捂住此事！”

鄺程抬手一把拍在寧非肩上：“好樣的！好兒郎便該如此！你有情有義，果敢勇武！本將給你指一條路，不知你敢不敢走？”

“請將軍示下！”

“投入本將麾下如何？”

“若我投在將軍麾下，我爹之所在及安危能夠得知？”

“自然?！?/p>

寧非沉默，鄺程從期待到不耐，再到不悅：“怎么，投軍殺敵報國，搏取功名富貴，你不想？還是不敢？”

“將軍有所不知，我前年參加院試，位列甲優，家父恐怕不會同意?！?/p>

鄺程兩眼放光，轉身靠到拴馬桿上，面上強裝平靜，心下卻在冥思苦想！要怎么樣才能把這小子拐到軍中去呢？院試甲優，鄺程自然明白代表的是什么！先把這小子誆到軍中去，想必大將軍不會怪責吧？

鄺程轉過臉來，咧嘴一笑：“念在你救了十二戶兵卒家人，本將不勉強你投在本將麾下，可帶你前往南面軍中去見能幫你之人，如何？”

“將軍所言可真？”

“本將自然不會騙你，來，為免你擔憂本將身份，本將給你看本將的憑條令牌。”

鄺程特意讓寧非把吳勇叫上，細細查看之后，確信無疑！

“將軍，可否待我跟寧非私下商量一下再給將軍回話？”

“好，本將等你?！?/p>

鄺程赤著腳在屋中轉了兩圈，喃喃自語：一定要把這小子誆走，只要到了大將軍面前，大將軍肯定有辦法。

更新時間：2025-04-22 0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