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籌備會的通知釘在公告板上時，沐思玥正用沾著水粉的指尖將碎發別到耳后。

「主持人：高二（3）班傅奕、高二（7）班沐思玥」

黑色油墨在銅版紙上洇開一絲毛邊，像被雨水暈染過的星圖。身后傳來竊竊私語：“天文社社長和美術組王牌？校委會這次配對真有意思..."

沐思玥的耳尖驀地發燙。她低頭，發現速寫本邊緣不知何時多了道鉛筆印，是上周天文觀測時，傅奕教她計算流星雨輻射點留下的公式痕跡。

“需要核對流程表嗎？"

清冽的聲線從頭頂落下。傅奕的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小臂上那道傷痕已經結痂，在陽光下泛著淺褐色的光。他遞來的文件夾里，主持稿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批注，卻在兩人對話部分用紅筆圈出奇怪的頻率數值：

「沐：438Hz｜傅：445Hz，建議調諧至440Hz標準音」

“聲波共振原理。"他指向禮堂平面圖，“這個位置會有回聲干擾。"鋼筆尖在圖紙上點出一個小坑，沐思玥突然意識到，那是她每次上臺領獎時站的坐標。

實驗樓頂層的備用教室堆滿廢棄儀器，黃昏的光線被棱鏡分解成七彩光斑。沐思玥站在講臺前，稿紙上的字句突然變得陌生：“...下面有請..."

“聲帶繃太緊了。"傅奕的聲音從教室后排傳來。他倚在光譜儀旁，手里轉著激光筆，紅點在她喉結位置畫了個圈：“這里，放松。"

光斑灼熱的觸感讓沐思玥條件反射地吞咽。下一秒，傅奕已經站在她身后，食指輕按在她頸椎第三節棘突上。

“膈肌發力。"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廓，帶著薄荷糖的涼意，“像這樣..."

沐思玥張著嘴發不出聲音。傅奕的掌心隔著校服貼在她后背，體溫穿透兩層布料。她忽然想起天文社講座上他說過的話：“人類骨骼的振動頻率，恰好與銀河系自轉周期形成諧波。"

窗外暮色漸沉，傅奕的鋼筆在稿紙上劃出最后一道修正線。筆尖突然頓住。沐思玥的速寫本從包里滑出，攤開的那頁畫著他在醫務室縫針時蹙眉的側臉，畫紙邊緣粘著片干枯的藍楹花。

“這是..."

“參考素材！"她慌忙去搶，膝蓋撞到課桌。老舊的投影儀突然啟動，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交疊的輪廓被放大成模糊的星云狀光斑。

傅奕伸手穩住搖晃的機器，腕骨擦過她發熱的臉頰：“畫得很好。"頓了頓，"除了傷口長度多劃了2.3毫米。"

月光爬上窗欞時，他們還在修改閉幕詞。沐思玥用彩鉛在稿紙邊緣涂鴉，不知不覺畫滿了傅奕的速寫：他推眼鏡時彎曲的食指，說話時滾動的喉結，鋼筆在紙上劃出的每一道帶著個人風格的折角。

“量子糾纏那段再加個例子？"傅奕突然抬頭。

沐思玥的筆尖戳破紙張。他面前攤著《天體物理學期刊》，某頁論文的空白處赫然是她小時候畫的幼稚園星空，不知何時被他夾在學術資料里。

整棟樓突然陷入黑暗。

斷電的瞬間，傅奕抓住了她懸在空中的手腕。應急燈亮起詭異的綠色，照出他鏡片上未消散的星圖反光。走廊傳來保安的喊聲：“線路檢修！所有人立即離開！"

“等等。"沐思玥彎腰去撿散落的稿紙，后頸突然感受到溫熱的鼻息。傅奕的指尖掠過她發絲，從桌底勾出一枚紐扣電池：“光子計數儀還在運作。"

幽藍的熒光從儀器表盤滲出，映亮兩人之間狹窄的空間。沐思玥發現他虹膜在暗處呈現出罕見的灰藍色，像被暗物質暈染過的星環。

“知道為什么選我們嗎？"傅奕突然問。

他的鋼筆在斷電前一秒寫下的公式還留在紙上：Δx·Δp≥?/2，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

沐思玥的呼吸滯在胸腔。她想說因為你是年級第一，想說可能只是隨機抽選，但傅奕已經舉起激光筆。紅點穿過塵埃，在墻上畫出兩條漸進線：

“校委會主任是我父親。"光點停在交叉處，"我請求他加上你的名字。"

安全通道的綠光像深海魚類的磷火。沐思玥數著臺階，聽見身后傅奕的腳步聲精確地踩著她的影子。

“為什么？"她在轉角處轉身。

傅奕的白襯衫領口敞著，鎖骨處的六芒星掛墜隨呼吸起伏。他舉起手機，屏幕顯示著三年前初中頒獎禮的照片，扎馬尾的女孩躲在角落畫畫，而領獎臺上的少年正回頭望向鏡頭外的某個點。

“當時我父親問想要什么獎勵。"他放大照片某處，"我指了觀眾席第三排。"

像素模糊的角落里，沐思玥的素描本上隱約可見獵戶座速寫。

頂樓突然傳來機械重啟的轟鳴。應急燈熄滅的剎那，傅奕的腕表發出瑩藍冷光，照出表盤內側刻著的小字：For Y.S.

“隱變量理論認為..."他的聲音混在電路復蘇的嗡鳴里，"看似偶然的事件..."

整棟樓驟然亮如白晝。沐思玥瞇起眼睛，看到傅奕的鋼筆懸在斷電前那頁稿紙上，在量子公式旁補完了后半句：

【所有隨機性都是尚未發現的必然】

校慶前夜的畫室，沐思玥掀開遮光布時，窗臺上多了一臺老式天文投影儀。

按下開關的瞬間，整個房間被銀河填滿。獵戶座M42星云的光斑恰好落在她未完成的油畫上，那幅畫里，穿白襯衫的少年站在光譜儀前，鋼筆尖折射出一粒星芒。

投影儀底座粘著張便簽：

「明日20:00校慶典禮

聲音頻率已調諧至完美共振

觀測者A」

她推開窗，對面實驗樓頂層的燈光依然亮著。傅奕站在窗前舉起寫字板，上面是用放射性涂料寫的熒光公式：

ψ(Y.S.)=∫A·e^i(ωt+φ)dω

從單一頻率拓展到連續頻譜的量子態表達式。

沐思玥蘸取夜光顏料，在窗玻璃上畫下回應：將積分符號改寫成美術字體的∞，又在右下角添了顆小小的六芒星。

夜風拂過兩人之間的懸鈴木，樹葉沙響蓋不住她胸腔里的轟鳴。這具由碳、鈣和電磁力構成的軀體，此刻正以57次/分鐘的頻率，與某個遙遠的恒星達成共振。

更新時間：2025-04-21 13:3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