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九月,知了在枝頭有一聲無一聲地叫著,荷塘里的荷花就要開盡,滿湖的蓮蓬矗立著,空氣中彌漫著蓮蓬,菱角的清香。
皇上坐在位子上,看著大殿之上跪著的曹常在:“你想說什么?”
曹常在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妝發:“皇上,臣妾愿以死賠罪,只求皇上開恩,不要將溫儀給華妃娘娘撫養。”
室內光線昏暗,看不清皇上的臉色,他的聲音卻有一絲鄙夷:“虎毒尚不食子,你卻拿溫儀來算計她人,竟還敢置喙這件事?”
曹常在挺直了脊背:“華妃勢大,我若不用此招,怕是不能留得溫儀在身邊。”
“我是她的親娘,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別人奪去。后宮之中,跟紅頂白,拜高踩低,我若沒有恩寵,又如何能護住她?”
皇上:“強詞奪理?!?/p>
曹常在叩首:“如今這般田地,我無怨無悔,亦愿賭服輸,看在我九死一生生下溫儀的份上,只求皇上將溫儀送給敬嬪撫養,雖死無憾。”
皇上沉默許久,輕聲道:“如你所愿?!闭f罷轉身離去,曹常在叩首不起:“皇上,溫儀身邊的乳母,待她極好。溫儀在她懷里還能安睡幾分,請皇上不要讓她倆分離?!?/p>
皇上也未回頭:“允?!?/p>
曹常在這才落下淚來:“我的兒,是為娘對不住你?!?/p>
入夜,皇上在安陵容寢殿里用著燕窩,只聽蘇培盛進來回話:“曹常在歿了?!被噬贤nD了一瞬:“知道了,下去吧?!?/p>
安陵容接過杯盞:“也是一個可憐人。”
皇上疑惑:“你倒不記恨她?”
安陵容苦笑:“說不記恨皇上未必肯信,只是她所作所為均是為了溫儀打算,也不免覺得可憐。只是再怎么可憐...”說到這,怎么也不肯說下去了。
皇上笑著:“還說不記恨,怎么說不下去了?一向見你溫柔,誰承想烈性的很,朕可是聽章太醫說,若是過敏的嚴重了,也是要命的?!?/p>
安陵容推了推皇上,嬌嗔道:“皇上,我并不記恨她算計我,只是覺得在怎么樣也不能用溫儀的安危來博,溫儀那么小?!?/p>
皇上皺了皺眉:“溫儀公主,她求我給敬嬪撫養。”
安陵容喜道:“果真么?那她也算是為溫儀仔細考量了,敬嬪姐姐為人公道正直,從未聽說有什么私心。況且膝下也無孩子,敬嬪姐姐一定歡喜。”
皇上細細思索,若是把孩子給敬嬪撫養也好,宮里也可多一個可以與華妃抗衡的人。況且她人又老實,雖是將門虎女,卻從不多話,家里父兄也老實極了,不怕捧出另一個年家來:“敬嬪進宮這么多年,一直很好。孩子給她也不會被教壞了?!?/p>
次日,安陵容特去敬嬪宮中道喜,敬嬪卻一頭霧水:“敢問妹妹喜從何來?”
安陵容笑吟吟:“皇上要把溫儀公主給姐姐撫養呢。”
敬嬪一時之間愣住了,自己在宮中孤苦無依已過了大半輩子,只以為后半生也要如此過了,誰承想會有個孩子呢。有個孩子,哪怕長夜漫漫也不會覺得苦了,總有一個人陪著她一起熬著了。只是華妃她怎么肯,曹琴默還是她一邊的人。一時之間思緒萬千,怎么也理不清楚。只呆呆地愣住了。
安陵容拉過敬嬪的手:“姐姐,可是不喜歡溫儀公主?溫儀公主雖說是曹常在的孩子,但是終究是襁褓幼童,好好教養不會差的?!?/p>
敬嬪才回過神:“哪里,我是歡喜極了,總盼著有個孩子。只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不好生養了。眼下突然說要將溫儀給我撫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皇上他為何要將溫儀給我?”
安陵容柔聲:“皇上贊姐姐為人厚道穩重,別人可能會為了恩寵要溫儀,姐姐不會。姐姐是真心喜歡孩子的?;噬吓履悴辉敢?,特遣我前來問一問?!?/p>
敬嬪的眼角有些許的濕潤,皇上竟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朝思暮想想要一個孩子,皇上的心里是不是還有她呢:“皇上他...”
安陵容心里嘆了一口氣:“看姐姐的神情便知曉,姐姐是愿意的,如此我便回了皇上。姐姐也可以早日把溫儀接到宮中來。”
說著又拿過赩熾色繡嫩鵝黃百?;拥男″\被來:“我沒旁的給姐姐賀喜,緊趕慢趕做了個百福被來,希望姐姐以后和溫儀公主都能夠福壽雙全。”
敬嬪看著精致的針腳嘆道:“難為你,如此細心。待我撫養溫儀之后必得擺酒謝你?!?/p>
安陵容眨眨眼:“那可說定了,還要好酒好菜才行呢。”
敬嬪撲哧一笑:“好好好?!?/p>
過了幾日,果然皇上宣旨將溫儀公主交給敬嬪撫養,又道華妃最近操勞六宮事務甚是疲累,需得好好將養,著敬嬪協助皇后處理六宮事務。
旨意一出,敬嬪宮內便忙碌起來,又要整理溫儀公主寢殿,一應的吃食用度都得備好,又要接待上門賀喜的妃嬪。只忙得日落西山,才漸漸安靜下來。
溫儀早已睡著,敬嬪看著睡著的溫儀,手不由得摸了摸她得臉蛋,溫儀似有所覺,皺了皺眉頭,哼唧起來。敬嬪忙把手拿下來,悄聲讓乳母哄睡,自己在一旁靜靜得看著。
乳母見敬嬪真心喜歡溫儀,心也稍稍放了下來。輕手輕腳地將溫儀給敬嬪抱著,敬嬪哪里抱過孩子,慌張地很。乳母耐心地指導著,一陣手忙腳亂,終是抱著了。敬嬪抱著軟軟地溫儀,不由得落下淚來:“溫儀,今日之后我便是你額娘了,溫儀放心,額娘不會讓任何人害你?!?/p>
華妃宮里有著幾分的冷寂,華妃只著一身單衣:“頌芝!歡宜香點上了沒有,怎地還這樣的冷清?!”
頌芝忙回到:“娘娘,都已經點上了,娘娘晚膳便沒怎用,不如用些長春卷吧?!?/p>
華妃白了頌芝一眼:“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皇上出了這樣的旨意,合宮還不知怎么笑話我呢,還吃什么吃?!?/p>
頌芝小心翼翼:“娘娘,誰敢笑話娘娘呢?!?/p>
華妃又愁道:“頌芝你說,那小賤人臨死前跟皇上說了什么?怎么皇上竟將溫儀給了敬嬪,還奪了我的協理六宮之權?若是都說了,皇上不理本宮了可怎么好?”
頌芝安慰道:“娘娘,不會的,曹常在不會多說的,她父親兄弟一家子的命還在娘娘手里呢,再說了,她自己犯下這樣的罪定是活不了的,娘娘也應允她幫她看護溫儀,她不會說的?!?/p>
華妃落淚:“那皇上怎么如此做?”頌芝還未答話,就聽華妃恨聲:“都怪榮貴人那個小賤人,三言兩語媚惑皇上。皇上才會如此!”
說著緊握衣角:“聽聞他父親跟著押運糧草,頌芝你去,將她父親的名字告訴哥哥?!?/p>
頌芝連聲應是:“年大將軍最是疼愛小主了,定會為小主出氣的,娘娘別不高興了,不吃晚膳要是餓壞了身子,皇上也該心疼了。”
華妃卻不耐煩的推過點心連聲催促,頌芝只得去了。
對比敬嬪宮里的熱鬧,華妃宮里的冷寂,莞貴人宮里更是愁云慘淡。
莞貴人撫摸著琴喃喃:“流朱,你可去浣衣局看過浣碧了?”
流朱紅著眼眶:“小主,奴婢去了,浣碧只去了這幾日便已瘦的不成人樣,那手磨得都起了泡。小主不能想想辦法救她出來么?”
莞貴人的神色愈加的晦暗:“救她出來?她犯了這樣的死罪,又背刺于我,留她一條命便已是對得起她了?!?/p>
流朱囁喏:“我不信她會做這樣的事,問她,她一言不發。我想問個究竟,又看她可憐。”
莞貴人回首:“我難道不心疼她么?你們倆都是與我一同長大的,我拿你們都是當作姐妹一般。誰知道....”
流朱見莞貴人面上有一絲不郁:“小主,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再也不提了,您別生氣?!?/p>
莞貴人手指扣緊琴弦:“她瞞的一絲不露,存了那樣的心思,想來也是她將果郡王的事告訴曹常在,害我被皇上疑心?,F下又做出這樣的事,因著這事皇上對華妃對我都起了疑心。自身難保,如何保她。”
莞貴人的手指愈發用力琴弦也漸漸繃緊:“榮貴人也是,彈的一手好琴,這樣好的琴藝合宮都難尋,對著我還是那副怯懦的樣子!果真是人心難測?!?/p>
“?!钡靡宦?,琴弦已然被繃斷,莞貴人的指尖有一絲青紫勒痕,流朱忙跪倒在地:“小主不要生氣?!?/p>
槿汐在外間聽見流朱的驚呼聲,忙走了進來,就看見莞貴人的指尖忙不迭:“流朱姑娘去拿些活血化瘀的膏藥來給娘娘抹抹?!?/p>
支開了流朱,槿汐利落得收拾著:“小主,您若是氣得狠了,只管說出來何必這樣苦著自己呢。”
莞貴人平復了很久,靜了一刻,想著自己對浣碧不錯,連皇上也曾打趣她對下人不錯,何以讓她背叛自己,況且她的容貌與自己想比,差的也太遠了。自己尚且這種處境,她又如何能入的了皇上的眼,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我想親口問一問她,為何要這樣做?!?/p>
槿汐遲疑道:“哪怕真相會讓小主惡心難受,小主也要問嗎?”
莞貴人厭煩道:“不問更讓我惡心難受。”
槿汐陪笑道:“小主若執意想問,奴婢便去打點一番?!?/p>
莞貴人伸手握住槿汐得手:“槿汐,幸好有你在我身邊?!?/p>
槿汐微笑:“奴婢一心為著小主,有一句話不得不講。”
莞貴人道:“你一向穩重,你說便是?!?/p>
槿汐道:“奴婢見著小主與榮小主似是沒有之前親密了,眼下皇上似是因為溫儀公主的事惹了皇上不開心,宮里榮小主圣眷優渥,說句不好聽的話小主還得與榮小主打好關系才是,一是解了與榮小主的誤會,二是讓皇上也多眷顧著小主。”
莞貴人自得皇上寵愛以來,自以為皇上待她比別人特別,哪里聽過這種扎心的話語,面色猛地一變幾乎落下淚來。
槿汐早已跪下:“小主若覺得奴婢說的話難聽,只管發落?!陛纲F人的心抽痛起來喉頭哽咽:“我知你是為了我好,只是我...”
流朱進來便見到垂淚的莞貴人哪還顧得上其他,急奔而來:“小主,這是怎么了?”莞貴人眼見著天真燦爛的流朱,想起原先在家時的無憂無慮來,不覺淚又滴落:“無事,只是想起了從前在家的日子?!闭f著扶起了槿汐低聲:“槿汐,我知曉如何做了??偛荒茏屇銈兏沂芸唷!?/p>
更新時間:2025-04-17 15: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