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暑熱天氣,安陵容在聽雨亭備下一桌子的鮮果菜蔬,邀沈眉莊來賞荷。日落時分,天邊的晚霞嬌艷似火,安陵容見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為首的齊妃,余下的欣貴人,曹貴人,莞貴人和惠貴人攜手而來。
欣貴人:“你倒找了個好地方,這亭子臨水而建,四周都是荷花,又涼快又能賞花?!?/p>
安陵容起身向齊妃行禮笑道:“是妹妹的不是,未曾叫上各位姐姐。實也怕妹妹沒有這么個面子能請得動姐姐們?!?/p>
齊妃:“瞧你說的,那我必得賞臉,與你一同賞荷了?!?/p>
曹貴人:“瞧妹妹這面子真是把我比下去了,原是我請齊妃和欣貴人作陪,想著主雅客來勤,又邀了惠貴人一同陪著莞妹妹去我那用宴,給她賠禮。誰承想現下都來你這了。”
安陵容一面喚著小丫頭將桌子換成大桌,又忙著讓人去拿細軟墊子來。聽得此言羞道:“姐姐真是羞煞我了,我這只準備了些許的瓜果蔬菜,請各位姐姐不要嫌棄才好?!?/p>
曹貴人覺得雖然不是在自己宮里許多事情好掌握,但是只要把眾人聚在一起就可以了,又道:“可巧,我今日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小菜,不如讓奴才們捧來這里?!?/p>
安陵容拍手笑道:“這下便宜我了,我這不費力氣就做了回東道主了?!?/p>
齊妃用扇子遮住臉緩聲:“你這性子倒是比落水之前跳脫了許多?!?/p>
安陵容紅著臉道:“齊妃娘娘這話便是夸我了。”
說話間,底下的奴才就將酒菜擺了一桌子,其間一道白玉蹄花極美味,眾人都用了好些,安陵容有心試探曹貴人,故意讓寶鵑上了些梅子湯,笑說:“這梅子湯還是眉姐姐身邊的宮女茯苓做的,最是消渴解膩,你們也嘗嘗?!?/p>
眾人又都嘗了些,齊聲夸贊,已然至天黑,晚風徐徐吹來,荷香陣陣,清爽異常,唯獨沈眉莊撫著胸口皺眉道:“胸口悶悶的不太舒服?!?/p>
安陵容高聲嚷道:“這可是怎么了,姐姐不舒服嗎?”眾人見了都圍了過來,曹貴人更是殷勤:“妹妹這是怎么了?”
沈眉莊還未回答,便一口吐了出來,正好一口吐在曹貴人的裙子上,曹貴人的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悅,沈眉莊忙掩嘴告罪:“都是妹妹的不是,姐姐別在意?!?/p>
曹貴人知曉這些時日下去應該是起藥效了,所以裝作焦急的樣子:“快別說這個,你這是怎么了?”
眉莊:“近日總覺得胃口不好,惡心。剛也許是蹄花湯吃多了,經風一吹,便吐了?!?/p>
曹貴人雖覺得事情好像有些過于順利卻沒有空細細思索了:“你這樣有一段時日了?那怕是有喜了叭。”
眉莊鄭重道:“姐姐,恐怕不是?!?/p>
曹貴人細細詢問:“這月的月信可來了嗎?飲食口味有沒有變化?平日里是不是還犯懶變困?”
眉莊接連回答,曹貴人的臉色也愈加的篤定:“定是懷孕了?!闭f著就派丫鬟去告知帝后此等喜事,沈眉莊連連阻攔:“姐姐,還未經太醫把脈確定呢?!?/p>
曹貴人笑道:“在場的齊妃,欣貴人都是有過身子的人,我們三個人比你有經驗吧,你只管坐著,等大家向你道喜便是?!?/p>
有了這樣大的喜事,眾人忙不迭地簇擁著沈眉莊回到閑月閣,正忙碌安置間,皇上皇后趕了過來,其他嬪妃也到殿中賀喜,只華妃驕矜沒有過來。宮中久久沒有喜訊,皇上高興極了握住沈眉莊地手:“惠貴人,可是真的?”
沈眉莊羞道:“臣妾不知,只是近日身子總不大痛快,懶懶地,兩三個時辰就犯懶。食欲也不佳,總是惡心想吐。曹貴人說我定是懷孕了,所以告知了皇上,太醫還未請脈?!?/p>
殿內的眾人聽了也都說道,難怪最近總見著惠貴人懶懶的,難免有人酸了起來:“呦,惠貴人不是說是暑熱的緣故嘛!”
惠貴人低頭:“臣妾也以為是暑熱呢?!?/p>
皇后:“哦?曹貴人是生育過的人,她說有喜了,想必不會有錯。”
曹貴人聽皇后如此說臉上便有些訕訕想要開口,卻只見沈眉莊跪下請罪:“臣妾惶恐,還未得太醫請脈便驚動皇上皇后,請皇上皇后恕罪。”
皇上忙扶起沈眉莊:“快快起來?!?/p>
曹貴人正因著這話坐立難安:“妹妹不必著急,我已著人去請太醫了?!?/p>
只見茯苓領了劉太醫進來,劉太醫把脈后:“是有喜了。”
曹貴人像是就在等著這句話,眉頭微松笑道:“給皇上皇后道喜,給妹妹道喜?!?/p>
皇上也欣喜異常,連連撫掌笑道:“好,好!”
沈眉莊撫著小腹落下淚來,皇上見狀:“好好的怎么哭了?”
皇后:“惠貴人,懷有龍嗣是喜事,怎地還落淚了呢?”又喚過惠貴人身邊的貼身宮女:“你們是惠貴人的貼身宮女,現在惠貴人有孕,你們更要小心伺候。”
沈眉莊起身行禮,哽咽道:“臣妾謝皇后娘娘關懷,臣妾是喜極而泣,臣妾前些日子因著身子不爽,特意召了江太醫為臣妾診脈,江太醫說臣妾的身子不易有孕,特開了方子為臣妾調養,不想今日竟然真的有孕了?!?/p>
皇后:“江太醫是婦科的圣手,他的醫術一向是好的,宮中有孕的妹妹均是他調理看護的。”
皇上拍拍沈眉莊的手:“這下你可安心了吧?”
沈眉莊淚眼朦朧:“皇上,臣妾有不情之請。還請皇上再請一位太醫為臣妾診脈吧?!?/p>
曹貴人臉色微變:“這,不必了吧?不是已然有太醫診脈說是有喜了嗎?”
安陵容卻插話:“曹貴人說的是,論理也不該再著人請脈了,只是眉姐姐有著這緣故,心里不安的很,若是能讓姐姐放心,哪怕折騰點也不妨事吧。再說了,左右眉姐姐都是坐著,累不到。”
曹貴人:“妹妹這話,已然有劉太醫說是喜脈了,還這般折騰做什么?“
沈眉莊擦擦淚:“曹姐姐,不是說不信,只是我到底心還是懸著。這劉太醫看著面生的很,也不知醫術如何,若是江太醫能為我診脈,我就定心了?!?/p>
皇上笑道:“這算什么難的?為著你高興,哪怕將太醫院的太醫都宣來,也不算什么?!闭f著便著人去請,蘇培盛笑著回到:“江太醫報了丁憂,此時怕不在宮中?!?/p>
皇后微微蹙眉:“那便把章太醫請來,余下不拘請誰來都好?!?/p>
曹貴人已覺不妙,卻也不敢聲張,只尷尬地笑著站在一旁。
不多時章太醫同溫太醫趕來,章太醫診了脈象,卻又讓沈眉莊換了只手,診罷跪在地上回話:“稟皇上皇后,惠貴人的脈并不是喜脈。”
皇上臉色瞬地沉了下來:“大膽,剛有劉太醫診脈說是喜脈?!?/p>
沈眉莊焦急的看向太醫,手中不覺用力:“果真嗎?章太醫。”
章太醫顫顫巍?。骸靶≈?,您的脈象有些許的奇怪,微臣說不上來什么緣故,但是微臣愿以性命作保,絕不是喜脈啊?!?/p>
皇上怒拍桌子:“換人再診!”
沈眉莊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面色如白紙一般,斜靠在椅子上,淚流滿面。
皇上臉色生硬如鐵,安撫地拍了拍惠貴人的手,溫太醫細細把脈后又上前說聲小主得罪,便將銀針刺入沈眉莊手掌間,片刻后將銀針抽出,細細觀看,叩頭回話:“回皇上,惠貴人并非喜脈,而是中毒。”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俱是驚訝,沈眉莊自是驚怒異常:“中毒?”
溫太醫道:“小主請看,這銀針上有一層薄薄的藍色,說明是有毒,若無毒銀針不會變色?!?/p>
惠貴靠在皇上的臂彎里:“是誰要害我?。”
皇上的面色更加難看:“查!”
溫太醫轉向沈眉莊:“小主,近日可服過什么藥?又有什么反常嗎?”
沈眉莊:“江太醫給了臣妾一張藥方,說是可以調理身子。其他的并沒有什么異常,彩月,你去把藥方取來?!?/p>
安陵容在一旁:“姐姐近日還特別喜歡用酸梅湯,幾乎日日都要用。”
溫太醫低眉:“還請小主拿一碗來?!?/p>
安陵容:“不巧,今日晚間大家一起用膳,都已喝完了。"
溫太醫:“無妨,將湯底渣拿來也行。”
彩月手腳到快將藥方和藥渣一同取來,溫太醫和章太醫細細看過藥方,又將湯底渣細細看了,回話道:“這張藥方是推遲月信,極寒涼的方子。而湯底渣中又有人放了少量的秦艽,雖是無毒卻和藥方中的藥相克,服用了,就會出現犯困,惡心的征兆,若是長久服用會使人行動遲緩,形同癡呆。”
沈眉莊聽的此言,已然紅了眼眶:“皇上,有人想要臣妾的命。想要臣妾誤認為有喜,宣揚出去,有朝一日便是假孕爭寵的死罪,若是不知也可以稀里糊涂的死去。若不是臣妾堅持,怕是死時也要帶罪遭人唾棄,是誰?是誰這樣害我?”
齊妃嚷到:“我們剛才都喝了酸梅湯,可要緊?”
溫太醫回到:“只單喝酸梅湯的話,無妨。只是不可長期服用,傷身?!?/p>
說到這寶鵑急道:“這可如何是好,最近小主說惠貴人這兒的酸梅湯制的極好,特特讓奴才來學了,我們小主最近每天都要服用?!?/p>
皇后皺眉道:“溫太醫,給榮貴人把把脈吧?!?/p>
溫太醫細細把脈也用銀針試了后:“銀針變色,小主也中毒了,只是所幸小主所食不算多,再細心調養即可?!?/p>
安陵容本就白皙的臉更是毫無血色,一雙驚慌的眼睛看向皇上像極了一只驚慌的小鹿:“皇上?”
皇上看著安陵容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一絲波動,竟然想要保護她,想要安撫他,告訴她別怕?;噬先塘巳?,臉上瞧不出一絲情緒,只是語氣更加冰冷:“蘇培盛,你去查。”
曹貴人與麗嬪對視一眼自知不好,曹貴人似是在問,此事辦的是不是滴水不漏,麗嬪心虛的搖了搖頭,只低著頭不敢說話。
殿內眾人心思各異,有為惠貴人擔心的,也有幸災樂禍的。只有皇后看到了麗嬪和曹貴人的互動,心下了然此事怕是與這兩個人脫不開關系,自己且先看戲,只需要適當的時候推上一把便可以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皇后又看著一站一坐的安陵容和沈眉莊,這兩人怕是知情的。若是知情那今天自己和皇上均是二人的棋子。皇后無所謂做這個棋子,但皇上那般精明薄情的人又豈會看不出來,皇上又怎么會容忍她們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屎蟮拇浇遣挥傻梦⑽⒙N起,自以為做了美夢,只怕是要兩敗俱傷。而她最樂于見到這樣得情況。
又看著莞貴人溫順得站在一旁,似是不愿參與其中?;屎蟾情_心,她們三人一直交好,若是因為這件事起了嫌隙,那可真是太妙了。想到這里皇后的眉毛都舒展了,一箭三雕,實在是個好局面。
而一邊的皇上細細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過來,心內不由氣惱,惠貴人這是拿他當棋子了,自己待她算是寵愛,若她知曉跟他直說,他也會派人徹查,何必鬧到今日這等丟人的局面來。臉色愈發的陰沉了起來。
不消片刻,蘇培盛便來回話“回皇上,茯苓已然招認,是有人許她金銀珠寶讓她按照配方為惠貴人熬制酸梅湯,并將惠貴人的情況細細寫下傳遞出去,也從她的房里搜出了剩余的藥材和臨摹的藥方,還有尚未來的及傳遞出去的消息。劉太醫也已然招了,是人授意,無論診出何脈,均說是喜脈即可。江太醫還未招認,只說是惠貴人向他求的就是推遲月信的方子?!?/p>
皇上將手中的佛珠重重拍下:“是誰?!誰指使她的?”
蘇培盛道:“是麗嬪。說是麗嬪以重金誘惑又以家人脅迫,她才為麗嬪做事。只是麗嬪受何人指使,尚未得知?!?/p>
麗嬪大驚失色:“你收了誰的好處?!這樣誣陷我,你可知污蔑妃嬪是殺頭的重罪?!?/p>
蘇培盛不卑不亢:“您身邊的婢女傳遞的書信,金銀都在。婢女已然認罪,連給茯苓的赤金琉璃發簪還是早些年皇上賞賜給您的,內務府都有記檔。”
曹貴人聽到此處不免心內暗罵:真是一個十足十的蠢貨。
麗嬪呆愣住了,愣愣的看向曹貴人,曹貴人馬上接話:“麗嬪你怎么敢做這樣牽連家人的死罪?臣妾還以為惠貴人是真的有孕了,當真為她歡喜。麗嬪你真是!”說著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來,又跪下請罪:“皇上恕罪,臣妾見那些癥狀俱是害喜的樣子,所以誤以為惠貴人懷孕了,且齊妃娘娘,欣貴人也都說是,所以才傳人去喚皇上的,求皇上恕罪。”
麗嬪就算再蠢鈍也知道曹貴人的這句話是明晃晃的威脅,索性叩首不起大喊冤枉。
齊妃還在幸災樂禍的看著熱鬧見曹貴人言語之間拉扯上她,不由大怒:“明明是曹貴人你先說的,怎么還扯到我身上來?!币粫r之間殿內吵嚷不斷,皇上生氣的吼道:“都給朕閉嘴?!闭f著起身:“鬧了這一日我也乏了,皇后,著人嚴審麗嬪和她身邊的人,若屬實你自行處置不必回朕。茯苓,劉畚杖斃,江太醫革職查辦,警戒后宮眾人。曹貴人捕風捉影著降為常在,惠貴人既是身子不舒服,就讓溫太醫給你好生調養,這個月也別出門了,這般丟朕的臉。”
沈眉莊不想皇上會出此言,面色不由一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呀?!?/p>
皇上卻頭也不回,徑自離去。
皇后命人扶起沈眉莊:“皇上與本宮俱是空歡喜一場,雖你也是受害人,但你也要體諒皇上的心意,近日便不要出門了?!庇窒虬擦耆莸溃骸澳愫突葙F人交好,此時更要好好寬解她?!?/p>
說罷便讓眾人散去,眾人見皇上發火,連惠貴人都被禁足,一時之間怕被牽連,紛紛離去。齊妃更是狠狠的瞪了曹貴人一眼,自己好心陪她過來,還無緣無故的被攀扯,真是晦氣??聪蛐蕾F人的眼神也不善,為什么言語之間只攀扯她卻不說欣貴人。越想越氣,走的越發快了。欣貴人心內直犯嘀咕,怎么齊妃連帶著她也記恨
閑月閣登時靜了下來,有種不真實的寧靜。窗外起風了,陣陣風聲吹過,窗戶透出來的風吹到身上,有些冰冷,安陵容道:“怕是要變天了?!?/p>
安陵容為沈眉莊拭淚:“姐姐,我說了此舉不妥,皇上怕是會遷怒于你?!?/p>
沈眉莊灰心道:“是我高估了皇上對我的情意,總以為這事勝券在握,我又是受害的一方,皇上不會苛責與我?!?/p>
甄嬛落淚:“姐姐,你為何一定要以身入局呢?”
沈眉莊臉上掛上一絲嘲諷:“我已被算計入局,即便陵容識破了,我不算計回去,難道等死嗎?”
又低眉:“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也是在賭想看我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是不曾想,他如此涼薄?!?/p>
安陵容淡淡的笑:“是呢,他一直是這樣的人,姐姐你看開了也不算壞事。再說一舉拉下華妃的兩個大將,我們也不算虧。”
沈眉莊:“只是連累了你們?!?/p>
安陵容:“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話?!?/p>
甄嬛也道:“是呢,眉姐姐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p>
回宮的路上,浣碧抱怨著:“小主您也是,應當勸著點惠貴人呢,這件事多少會牽連到小主您身上?!?/p>
甄嬛心內煩擾的很,雖是認同浣碧的話,但眉姐姐打小便有一身的傲骨,寧折不彎,認定的事再難回頭。再者她想看看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在乎恩寵,甄嬛也勸解不得。但是她現下確是需要恩寵的,承寵之后本以為自己的容貌可以一鳴驚人,多少也可以庇護到家人,使得甄家門楣榮耀?;噬洗菜銓檺郏皇撬€是個小小貴人,后宮之中沒有寵愛又如何能得善終。
甄嬛有些埋怨又有些擔憂,若皇上真因為這件事冷落了她可怎么好。剛剛殿中其他妃嬪地眼神已然露出些許不屑來,連帶看著她的眼神也有些特別。
她的臉色幾經變幻,身邊的浣碧看著,心內也明了,小主怕也是有點埋怨惠貴人的,只是她是做奴婢的,又怎么能插口小主的事。想到這,浣碧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來,是了,她只是一個奴婢,又如何能與她們平等的說話呢。
更新時間:2025-04-17 15: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