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沈眉莊和她的身上,本該是暖暖的,可她二人心里卻怎么都暖不起來。回想這入宮以來的艱辛苦楚,只覺得口中泛起無邊的酸澀。
良久,沈眉莊輕聲:“我自入宮以來便知道這宮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危機四伏。華妃跋扈,我只能忍耐。覺得皇后娘娘賢良,自有日子好過的那日,誰承想竟是這樣?!?/p>
安陵容:“姐姐別怕?!?/p>
沈眉莊點頭輕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信就沒有出頭之日了?!?/p>
到了六月中旬,天氣越發的炎熱起來,皇上照例要去圓明園避暑。這一世隨行的自有后宮眾人,又因著皇上提起端妃的身子還沒好,讓其也去圓明園好好將養著,所以端妃也一起同行。
圓明園山中有園,園中有山,依山傍水,湖泊,密林,各色園林應有盡有,乍離了宮中的紅墻綠瓦,四方的天。安陵容頓時覺得心情舒暢,自由自在起來。
一路上,沈眉莊捏著帕子看著興致高的安陵容,見她如孩子一般,笑了又笑:“沒成想,你的性子這么跳脫呢?”
安陵容將手指放在嘴邊:“噓,姐姐你聽,外面的黃鸝聲音比宮里黃鸝的聲音都清脆悅耳呢。”
又貼耳:“姐姐不知,我自小在家里小心謹慎,進了宮更要小心謹慎,難得有這么一會子的放縱,自是心情愉悅?!?/p>
沈眉莊也回想起在外祖家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來,心內也不免松快些許,輕點她的額頭:“說了你一句,就絮叨這么多,還這樣可憐見的,招人心疼?!?/p>
入了圓明園,太后住在水木明瑟,皇上入住萬安方和,萬字房四面臨水,風景秀麗?;屎笞允窃陂L春先館,周圍山環水繞。華妃攜麗嬪眾人住在匯芳書院,端妃獨住在武陵春。齊妃,敬妃,惠貴人,榮常在住在碧桐書院,獨莞貴人住在萬安方和的旁邊杏花春館,華妃聽聞此事心中更是憤恨異常,皇上對莞貴人的寵愛竟然越了她去,那宮殿又挨著皇上又涼快,皇上竟然給了那個小蹄子。其余的妃嬪見此安排有開心的也有嫉妒的,一時之間暗潮涌動。
安陵容對這樣的安排很是喜歡,宮里好相處的人都在一個院子里,行動坐起也方便。
安陵容一踏進院子,只見一抹郁郁蔥蔥的翠竹,旁邊是曲折的廊坊。殿外高大的梧桐樹,開滿了一樹的花,淺紫淡黃的花朵競相開放,整個庭院都沾染著梧桐的香氣,安陵容:“怪道叫碧桐書院呢,這兒的梧桐樹竟這樣多?!?/p>
寶鵑見小主喜歡音調也高了起來:“不如小主進寢殿看看?”安陵容點頭,進殿就見正間偏殿放著數十盆茉莉,因著碧桐書院四面環山,樹木郁郁蔥蔥故整個寢殿清涼異常,又有著茉莉花香,愈加的清涼。安陵容不禁道:“這茉莉花擺的倒巧,我很喜歡?!?/p>
寶鵑喜吟吟:“剛黃總管特特來說,是皇上命花房撿開的最好的茉莉花送來的??梢娀噬蠈⒛旁谛募馍狭?。”
安陵容:“我很喜歡,不知道眉姐姐那里有沒有,寶鵑,你同著小福子一起去一趟。就說是我新得的,讓姐姐留下賞玩。”
寶鵑點點頭,自家的主子性子變得活潑了,人緣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和這位惠貴人更是要好,像親生姐妹似的。惠貴人待小主也好。寶鵑想到這難免想到莞貴人,想著那夜莞貴人的作為,心內大大的啐了一口,連帶著她身邊的浣碧,小主身邊的菊清都討厭起來。
安陵容疑惑的看著寶鵑,這個丫頭站在那里一會笑,一會皺著眉毛嘀嘀咕咕的作甚,難不成身上的傷沒好還是傷到了腦子,悄悄地湊過去,手摸上了寶鵑的額頭,喃喃:“沒燒起來???”
寶鵑還沉浸在自己情緒中,被安陵容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小主您這是作什么?”
安陵容擔憂地看著寶鵑:“寶娟,要不還是讓溫太醫來在給你看看吧,我見你剛才有些不對勁,你當時也沒磕到腦袋啊?”
寶鵑見安陵容緊張的樣子,心內一暖:“小主,溫大人是皇上給您的太醫,上次為我醫治已是不合規的,那些珍貴的藥材也都給奴婢用上了,已然好了,我只是剛剛出神,沒有聽到小主您說話而已?!?/p>
安陵容松了一口氣又柔聲:“那你快去吧?!?/p>
寶鵑看著自家主子放松的樣子笑出了聲,想起那日,安陵容清醒之后便要掙扎著看她,看著她青紫流血的手落淚,細細察看她還有哪些地方傷著,不過是余鶯兒慌亂之中劃傷了她,其實并不重。安陵容卻哭的傷心,直讓溫太醫給她診治,明明她自己傷的重。后面更是待她不錯,有什么好的都給她,給她錢財讓她安置家里的人。家里的爹娘也都感動不已。
寶鵑點點頭:“小主,我這就去,你多歇著吧?!?/p>
安陵容看著寶鵑,這丫頭最近越發的奇怪了。恨不能事事替她做了,生怕她受一點勞累。
皇家出行,車馬自是最好的,還有一群宮婢在旁伺候著,但顛簸了一日,到時眾人也沒了精神,俱早早歇下。
次日,皇上卻來了,安陵容奉上一盞茶,眼巴巴的看著皇上:“皇上,可嘗出來了?”皇上見著她一臉神秘的樣子不免失笑,品了又品:“這茶應是今年新晉的綠茶,只是入口有濃烈的茉莉香味,后味卻淡,想必不是用茉莉花干一起沖泡的?!?/p>
安陵容連連點頭:“皇上再猜猜,為何會有茉莉花的香氣呢?”
皇上端起茶盞故意沉思了一會:“朕知道了,你定是將那綠茶放在茉莉花苞里熏上一夜,也就成了。”
安陵容笑道:“不是,皇上再猜猜?!?/p>
皇上這次確是實打實的驚訝了:“不是?那朕可猜不到了,請榮常在告訴朕吧?!?/p>
安陵容伸出兩根手指:“是熏了兩夜!”
皇上不想安陵容會如此說,愣了一瞬復而大笑:“你的性子比之前跳脫了許多?!?/p>
說著示意安陵容上前,安陵容笑著:“初見四郎,四郎威嚴得很,臣妾見了很是害怕,時間久了四郎待臣妾這樣好,臣妾既把四郎當作夫君,自是要比之前隨性得多?!庇周P躇道:“若是四郎不喜,妾以后會注意?!?/p>
皇上握緊她的手,想到和安陵容相相處的點點滴滴,初見她的平淡,日子久了卻覺出她的溫柔:“沒有,你的心意最是讓朕覺得高興?!?/p>
安陵容依偎在皇上身邊:“四郎...”
皇上他第一次想要更了解安陵容,想著什么時候自己注意到安陵容的呢?是梅花的香囊還是那首童謠。那安陵容又是什么時候對他動情的呢,:“容兒,你是什么時候對我有情的?”
安陵容心內咯噔一下盤算著時間,皇上這是對莞貴人起疑心了?但對莞貴人起疑心為何又問她呢?
她忖度著:“四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許是在倚梅園唱小曲遇到皇上的時候,也許是您讓我叫你四郎的時候,也許是您為了我處置別人的時候。我自己也理不清?!?/p>
說罷,安陵容又笑道:“想來,感情這事都是理不清的吧,誰又能說的清呢?”
皇上聽后內心有些許的震動,又想起莞貴人滴水不漏的回答來,心里多了幾分思量:“是了,剪不斷理還亂。”
安陵容心內忖度了幾遍想著這樣的回答是否妥當:“好好的,四郎怎么問起這個來了?”
皇上:“不過是在意你,故有此一問。”
安陵容:“四郎,你又說這些話哄我高興?!?/p>
皇上離開碧桐書院已是次日上午,又細細的叮囑安陵容好生歇著。
天氣漸熱,繡了一會花,手掌就開始出汗,黏膩膩的,凈手之后沒過一會就又汗濕了,安陵容怕汗染了繡線的顏色,索性丟在一邊,起身去看沈眉莊。
進了閑月閣,四處靜悄悄的,連梧桐花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的到,寢殿里,沈眉莊歪在窗邊的貴妃榻上,鬢邊簪著幾株茉莉花,身上著藤紫色菊紋上裳,下著散花如意云煙裙,耳邊一對鮮紅的寶石耳墜,直襯得沈眉莊冰肌玉骨,膚如凝脂,睡眼惺忪間萬般風情,只把安陵容看癡了。
沈眉莊見安陵容站在那里卻不進來又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不由得紅了臉:“不進來再那里站著坐什么?”
安陵容點點頭:“好一幅美人安睡圖?!?/p>
沈眉莊嘆道:“也不知你什么時候能穩重些?!?/p>
安陵容接過沈眉莊遞過來的酸梅湯:“就想著姐姐這兒的酸梅湯?!?/p>
沈眉莊:“這有什么難的,如今在一宮住著,讓茯苓一日三餐的給你送去,也便宜的很?!?/p>
安陵容手中酸梅湯還未放下,只聽得外面奴才稟告:“莞貴人來了。”
話音未落,莞貴人掀簾進來,沒想到安陵容也在,愣了一瞬,復又恢復平靜:“榮妹妹也在這,我今天來的倒是巧了?!?/p>
安陵容忙起身行禮,復又坐下,一時屋內非常安靜,大家都沒有說話。安陵容也只是小口的喝著酸梅湯,沈眉莊低著頭玩著手里的茉莉花。
片刻,莞貴人開口道:“榮妹妹,你可是怪我了?上一次的事,我真的羞得不敢見你?!?/p>
安陵容只得:“沒有的事,只是身子一直沒好全,所以也沒有出門?!?/p>
沈眉莊聽到此處將花放在桌子上,又拍了拍手上的花瓣:“我卻不想聽你這客套話,我只問你,那日可是你不讓浣碧開門的?”
莞貴人漲紅了臉:“姐姐,我沒有,也不會?!?/p>
沈眉莊卻不放口:“那就是你身邊的奴才自作主張,瞧不起陵容。奴才的不是,就是主子的不是?!?/p>
莞貴人淚眼盈盈:“這事是我管教下人不當,給妹妹賠罪。”
安陵容從容起身扶起莞貴人:“姐姐不必如此,我未曾放在心上?!?/p>
沈眉莊這才嘆氣:“我和你自幼在一處,感情自是別人不能比的,但是在這深宮之中,人心變換,若是因為身邊的奴才不知進退,傷了我們之間的姐妹情分,那才叫可惜。若因此事你怨怪我,我無話可說?!?/p>
莞貴人眼淚已落了下來:“姐姐,我怎會如此?!崩婊溆甑臉幼咏腥藨z惜的緊,說著還談起近日皇上對她的疑心,沈眉莊嘆道:“這便是有子嗣的好處,哪怕皇上不喜,也因著公主的緣故一個月多少也要見她幾面。溫儀公主下個月生辰,皇上還吩咐了內務府好好操辦,你不可與她起沖突?!?/p>
沈眉莊說著便低聲了起來:“入宮這么久,怎地都沒有動靜呢?”
安陵容:“我身子打小就弱,也不知這子女上有沒有緣分,隨緣吧?!?/p>
莞貴人紅著臉:“姐姐,嬛兒年紀還小,暫時不想這些?!?/p>
安陵容只做沒有聽到,看向沈眉莊:“眉姐姐,你可是有話要說?”
沈眉莊:“正是,前些日子我身邊的茯苓說,這事雖然在于天意,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也要有些人為才是。”
安陵容;“姐姐,你找到什么方法了?”
沈眉莊:“茯苓說她與太醫院的江太醫相熟,那江太醫對于婦產千金一科最為拿手,我軟硬兼施,讓他給我開了一個藥方,說是照著方子調理,定能一舉奪子?!?/p>
安陵容想起前世的假孕局不由急道:“姐姐,這如何能信?你可知那江太醫的底細?“
沈眉莊心內納罕陵容很少有這么著急的時候,趕緊拍拍安陵容的手安撫她:“我知道你擔心什么,已細細打聽過了,雖說他哥哥是照顧曹貴人母子的,但他在家與哥哥不睦,平日也無往來。連他舉薦的劉太醫也不錯,已為我請過幾次平安脈了?!?/p>
莞貴人因著剛才無人接話還有些尷尬,聽著這話便主動迎合道:“是了,姐姐既然已經著人細細探查過,想來也是無事的?!?/p>
安陵容卻仍堅持,讓貼身的寶鵑進來:“寶鵑,你去太醫院將溫太醫請來,就說我現在身子不適,需要他請個平安脈。”
寶鵑答應著去了,莞貴人心內只覺得安陵容多事,又聽著找的太醫居然是溫實初,不由震驚地看著安陵容:“不知妹妹所請的可是溫實初?他怎會為妹妹看診?”
安陵容奇道:“姐姐這話從何而來?溫實初是皇上指給我,專門侍奉我的太醫,如何不能為我看診。聽姐姐這話,姐姐似是認得這位溫太醫?”
沈眉莊聽的莞貴人的話語不禁皺了皺眉,心里納罕:嬛兒近來怎地冒冒失失的。這話一說倒像是看不起陵容似的。
莞貴人臉更紅,像是被看穿了一般:“妹妹誤會了,我確實與溫太醫是舊時,一向是他照顧我的身體,最近沒有見他來請脈,隨口一問罷了?!?/p>
安陵容噙笑道:“果真如此,那實在是件好事,太醫院也需有個自己人在。”
說話間,寶鵑同溫太醫已到外間候著,安陵容又吩咐眾人退下,讓溫太醫給沈眉莊把脈。
溫太醫把脈之后又看了方子,躊躇間聽得莞貴人開口:“溫太醫,眉姐姐與我的情分非比旁人,你若察覺不妥直說便是?!?/p>
溫太醫這段時間都在安陵容宮里,
溫太醫看了看沈眉莊又看了看莞貴人,沉聲道:“惠貴人,這方子會使人推遲月信,使人口味改變,喜吃酸食,身子犯懶。剛臣為小主把脈,發現小主應是已經用了不少,故現在已有跡象?!?/p>
沈眉莊大驚:“是誰要害我?”
安陵容思索了片刻,想著前世也有這件事,只是她當時身份卑微膽子又小沒有細細思索,現在想來這件事應當是華妃的手筆,華妃身邊有著曹貴人和麗嬪二人,麗嬪雖然貌美但腦袋空空,是個十足十的花瓶美人,如此陰毒的法子應當是曹貴人想出來的,輕聲說道:“姐姐,你宮中的茯苓想必是和太醫勾結,誤讓你以為自己懷孕了,若是一朝被人揭露,便是假孕爭寵的大罪!”
莞貴人忙問:“溫太醫,你可有法子為姐姐調理身體?”
溫太醫:“所幸小主所用還在可以挽回的范圍內,臣愿一試。”
莞貴人聽聞此言鄭重:“如此我便把姐姐的身子托付給你?!?/p>
安陵容:“是了,但是此事要做的不露痕跡,每兩三日姐姐到我殿內的時候,你為姐姐看診用藥。”
溫太醫答應著下去了。安陵容復又看向沈眉莊:“姐姐,這張方子你收好,要放在既讓人覺得隱秘又能讓茯苓找的到的地方?!?/p>
沈眉莊還未平復心情:“你是說?”
安陵容握拳:“既然她們不讓我們安生,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眼下雖未想出來對策,但姐姐一言一行不能叫她們起了疑心?!?/p>
自此沈眉莊還是一直命茯苓給她熬制酸梅湯,只是每次偷偷倒掉,彩月也密切地觀察著茯苓的動作,果見她六七日與麗嬪身邊的婢女往來,彩月悄悄地將往來信件謄錄一份,替換放好。茯苓將其余信件燒掉卻也留了一手,留下最為重要的兩封,藏在宮里的磚石縫里。沈眉莊知曉之后冷笑不斷:“蛇鼠一窩,還要內斗。真是蒼天助我。”
沈眉莊也裝作身子犯懶地樣子,一日睡得比一日長。
不少人也見到沈眉莊倦倦的樣子,沈眉莊只以天熱,犯懶含糊過去。三五日間只去安陵容那里坐坐,其他地方也甚少去了。
更新時間:2025-04-17 15: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