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只覺肩膀一陣劇痛,清楚地聽見簪子劃破衣裳刺進肉里的聲音,看見沈眉莊驚慌失措毫無血色的臉,看見連滾帶爬撲向她的寶鵑,以及被涌過來的侍衛按在地上的余鶯兒。
轉瞬入水,冰涼的湖水灌入她的口鼻,胸腔內像被刀絞一般疼痛。隨后便是無盡的黑暗,黑暗中安陵容想:“我還未好好地為自己活怎么就死了呢?娘親,我還能見到你嗎?”
有侍衛趕來跳進湖里,將安陵容向上托舉,沈眉莊不顧儀態的跪坐在地上拍著她的臉,安陵容像是陷入了重重地幻境,她看見孤苦坐下燈下淚流地母親,看見前世躺在血泊里剛失了孩子的自己,看見沈眉莊肚子下蜿蜒地血流......
她不禁呢喃道:“娘親,娘親,我好冷,娘親我好累,皇上,皇上...”說著竟哭了起來:“眉姐姐,對不起,你們快救救她,眉姐姐?!闭谀剜珤暝校X得有一股苦澀地藥流入口中,她下意識地撒嬌:“娘親,這藥好苦?!?/p>
卻聽得一個聲音溫柔道:“那你醒來,醒來便可以不喝了。”安陵容費了好大地勁才醒來,睜開眼睛便是雨過天青色地軟帳,她有一瞬間地恍惚,又瞥見在床一側擦淚地眉莊,白皙地脖子上勒痕已變的青紫,眉莊雙眼紅的嚇人,卻滿目欣喜,臉也瘦了一圈,蒼白的面色襯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安陵容虛弱的開口:“眉姐姐?!?/p>
話還未說完,手已被握住沈眉莊欣喜道:“你可算是醒了。”又回頭向眾人道:“陵容醒了。”
皇上聽得此話踱步過來,心疼道:“容兒,你可算是醒了,身上還有哪里疼嗎?”
安陵容委屈的落下淚來:“皇上,臣妾..."
還未說完,皇上忙給她擦淚:“好了,好了,等你好了慢慢說,不著急。”又轉頭吩咐眾人,“你們都好生伺候著,需要什么珍貴的藥材就去庫房拿?!?/p>
皇后也在一旁:“是了,需要什么都盡管去取,身上的傷口也要好生的養著,女孩子可不能留疤?!?/p>
安陵容怯怯的:“多謝皇上,多謝皇后娘娘?!?/p>
皇上一擺手:“你們都先回去吧,尤其是惠貴人,你自己身上還有傷,這兩日也都在這盯著,早些回去歇息?!?/p>
皇后點點頭:“也好。”隨后又細細叮囑了一番,帶著眾人離去,寢殿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皇上輕撫安陵容的額頭:“容兒,你怎么如此的不當心,出去也不多帶兩個人。若不是太醫救治及時,那可就糟了?!?/p>
安陵容凝視皇上淚水漣漣:“四郎..."
皇上:“容兒,你怎么能將自己置于如此險境,答應朕,以后絕對不要再做同樣的事了。”
安陵容:“那樣的情景,臣妾實在難以袖手旁觀,我若不出手,眉姐姐被她傷了可怎么好?”
皇上溫柔道:“容兒,你還是這么心善?!?/p>
又氣道:“我已經處置了余官女子。伺候她的宮女太監杖殺,千鯉池附近的守衛全部撤換?!?/p>
安陵容哭道:“多謝四郎,四郎,你可知我后悔了,落水那時我就后悔了,我怕自己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想要長長久久的陪在你身邊?!?/p>
皇上聽的此語不免震動,眼中皆是悲憫的神情:“朕也只想你活著。”說罷緊緊的她入懷。
懷中的安陵容此時思緒卻是清晰異常,心內知曉,皇上說的應該是純元皇后,安陵容前世偶爾得知自己生病時的聲音與純元皇后十足十的像,溫柔而又嬌弱。用這樣的聲音,皇上肯定難以抗拒。
果然,皇上對她的憐惜比平日更甚,晉封為常在,賜封號榮。
時近六月,天氣逐漸變得熱起來,安陵容的身子在太醫的細心調養之下也漸漸好轉,只是皇上仍舊放心不下讓太醫斟酌用藥,又調配上許多滋陰潤肺,美容養顏的藥來。
安陵容正坐在庭院里逗弄皇上新賞下來的金魚,五彩斑斕的金魚,紅的似火,黃的像金,黑的如墨,白的若玉,在大缸里游來游去,煞是好看。小福子站在一旁眉飛色舞的講解:“這一尾是虎頭,這一尾是望天眼,這是高頭....."安陵容拿著一根長長的水草,碰碰這個,逗逗那個。
就聽得沈眉莊的聲音:“雖是六月了,這廊下的風也吹不得,仔細頭疼。”
安陵容喜道:“姐姐來了,寶鵑快去泡茶?!币贿叿愿缹汏N去泡茶,一邊讓菊清拿了軟墊來放在廊下:“姐姐,坐這,這么好的太陽,若是憋在屋里豈不辜負?!?/p>
沈眉莊拉著安陵容的手又細細端詳她:“氣色不錯,看起來太醫給你調養的還可以?!?/p>
安陵容嘟囔:“這都一個多月了,能不好嗎?只是她們還不許我出去逛逛,剛走到宮門口便奴才丫鬟跪了一地,不是說天氣不好,就說太醫囑咐了不能勞累。姐姐,你看看我,都胖了幾圈,衣裳都要換新的了。”
沈眉莊笑道:“我一來就招出你這一籮筐的話來,你原也太瘦了,現如今看著剛剛好?!?/p>
安陵容又拉著沈眉莊細細簌簌說了許多話,復又問起:“近日也不見莞姐姐。也不知她忙些什么?”
沈眉莊低眉整理身上的衣袖:“貴人事忙。”
安陵容奇道:“姐姐,你從前可不這樣說話?!?/p>
沈眉莊看了看周圍,欲言又止低聲道:“那日你落水好容易讓侍衛撈了上來,送回宮。渾身冰冷,怎么也叫不醒。只念叨疼,太醫說你身上有傷口,湖水又冷又臟怕是不好。我聽了魂都要嚇掉了,便著彩月,菊清前去請皇上皇后?!?/p>
原來那日,皇后娘娘到的很快,華妃娘娘聽聞也趕了過來,只是她說話間就要發落安陵容和沈眉莊身邊的奴才,說是照顧小主不當,致使小主受傷落水。
沈眉莊據理力爭,皇后娘娘也無法裁決,只等皇上來了之后再做定論。
說話間沈眉莊有點哽咽:“誰知菊清和剪秋回來說,皇上雖是翻地欣常在的牌子,卻又去了莞貴人那里,已然歇下了沒有請來?!?/p>
皇后聽得這話,只說皇上一時心意改變也是有的,只得讓侍衛把余官女子關起來等候皇上發落,華妃聽說皇上在莞貴人那里,譏諷了一番也就回宮了。
沈眉莊哽咽:“第二日莞貴人隨皇上來時,你還沒有清醒,渾身燒的滾燙,你嘴里還念叨著疼,皇上趴你耳邊聽了半晌,這才發了火,重罰了眾人。不知怎地,太后聽聞此事,言余氏幾次三番生事,這次居然敢意圖殺人,斷不能留,所以賜死了余氏?!?/p>
安陵容默默:“竟是太后?”
沈眉莊:“太后下旨,皇上雖是不忍也再未說話?!?/p>
安陵容心下覺得感動,又想起莞貴人:“莞姐姐那里怕是有點誤會吧?”
沈眉莊:“你醒之后,我便去問了嬛兒,她說問了宮里的奴才,說剪秋過去只問了皇上是不是已經歇下了,再沒有多余的話。我瞧著她說話間有些吞吐的樣子,似是有事瞞我?!?/p>
安陵容聽罷,叫了菊清過來:“菊清你來扶我進去,臨近中午了,陽光有點子晃眼。寶鵑,我想吃酥酪,你去小廚房做兩碗來?!?/p>
眉姐姐知道這是要說體己話:“彩月,你也跟著學一學去?!?/p>
進屋安陵容便開口問菊清那晚的情形:“菊清,是你去請皇上的?你把那晚形容與我聽?!?/p>
菊清跪下回話:“回小主,我先是去了欣常在那里,欣常在的貼身丫鬟青黛說皇上回了養心殿,我去到養心殿見到了廈公公,廈公公說皇上歇在了碎玉軒。等奴婢到了碎玉軒,只聽道剪秋姑姑說,那罷了,便讓我回去。我便隨著剪秋姑姑回來?!?/p>
安陵容又道:“你可有隱瞞?若是讓我知道,我的宮里必容不下你?!?/p>
菊清忙叩首:“小主,奴婢句句屬實。只是碎玉軒關門的時候,奴婢聽著像是佩兒問了一句,說奴婢是您宮里的人,別是您出事了,要不要稟告一下。浣碧姑娘罵了她一句,問她,驚擾圣駕的罪她擔得起嗎,還....”
說到這里,菊清吞吞吐吐起來,不肯往下說。
沈眉莊啐道:“糊涂東西,放心大膽的說?!?/p>
菊清頭越發的低了,貼著地磚:“她還說,小主不過是縣丞之女,無論怎樣越不過莞貴人去,再說了夜已深,都已經歇下了能有什么要緊的事還這樣巴巴的找過來?!?/p>
沈眉莊聽的這話大怒道:“誰給她的膽子,竟敢議論小主!”
安陵容呷了口茶:“菊清,這話你往后爛在肚子里,不準往外說一句,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混說,我必不饒你?!?/p>
菊清忙叩首稱是,安陵容擺擺手:“你下去吧?!?/p>
沈眉莊站起來:“我去問她?!卑擦耆堇∩蛎记f:“姐姐,既問清了,就知道怕是莞姐姐并不知情??蓯旱氖窍氯耍婕暗较氯?,你我都不好插手,畢竟浣碧她,莞姐姐待她不同,一時之間難以決斷也是人之常情?!?/p>
沈眉莊復又坐下:“那就這樣饒過她?”
安陵容輕撫沈眉莊后背:“好姐姐,消消氣。再說你沒想過為什么余鶯兒那么湊巧會出現在千鯉池旁?”
沈眉莊:“你是說她受人指使?”
安陵容道:“你想頌芝才剛叫走你身邊的兩個人,她就出現了。而余氏一直和華妃走的近,千鯉池又是必經之路。若不是我放心不下找了過去,今日姐姐可能都不能坐在這里了?!?/p>
沈眉莊驚道:“可千鯉池距她宮里也不過百米,她怎么敢?!?/p>
安陵容:“她為何不敢,若不敢,她宮里巡守的侍衛怎地來的那么晚?反而是別處的侍衛先到的。距離最近卻到的最晚,也不合理。”
沈眉莊驚道:“我不過白日說話未如她意,她便要我性命嗎?”
安陵容:“姐姐,只怕是你得寵的時候就被記恨上了。還有一事,我要提醒姐姐?!?/p>
沈眉莊:“還有?”
安陵容低聲道:“姐姐,莞貴人一事,雖說也是她的婢女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但是菊清過去到底也沒有聽全,是剪秋故意沒說還是浣碧隱瞞,咱也不好論證。我只知道皇后在我面前再也沒提過這事,反而連消帶打的換了華妃的侍衛?!?/p>
沈眉莊心驚:“你是說皇后,借著我們的手對付華妃?又怕我們勢大?”
安陵容:“姐姐,難道你從來沒注意過嗎?皇后像是有意讓后宮眾人覺得我們得寵,為我們樹敵?”
沈眉莊細細思索,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若真如你所說,我們......"
安陵容將手帕遞給沈眉莊:“姐姐,你暫且觀望一下,若真如妹妹所說,我們便不得不防了?!?/p>
沈眉莊緊緊握住她的手:“陵容,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什么了?”
安陵容低眸道:“姐姐,我只是猜測,所以不敢明說。又怕說了,你覺得我心思重,城府深?!?/p>
沈眉莊急道:“我怎會如此想你!你為了我命都差點付出去,我怎會如此想你!”
安陵容忙安撫道:“瞧你,又急了。我如此做也是看重咱們的情誼,不想有任何不妥讓彼此生了嫌隙的地方?!?/p>
更新時間:2025-04-17 15: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