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蛛絲馬跡

夜色沉沉，江啟年的車停在映水灣小區外。這里屬于老舊住宅區，街燈昏黃，電線如蛛網般纏繞在頭頂。他靠在方向盤前，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燈，等待著身側的車門打開。

許若晴披著長風衣，步履穩健地下車。她沒說話，只是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一同走進小區，樓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3號樓七層的一戶公寓門前，他們停下。門已經被警方技術組提前開鎖，內部沒有布置，家具極少，卻出奇地干凈。

“你確定這里就是信息來源地？”她壓低聲音問。

“監控追蹤到周雪死亡前最后一次進入的地點就是這里，門禁卡記錄顯示這個房間是她最近三天頻繁出入的地方?！?/p>

江啟年帶頭走進屋內，手電筒掃過墻面。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墻上貼滿了一張張照片，幾乎全部是偷拍視角的日常照片：許若晴在診所中低頭記錄、在街角接電話、在書店翻閱心理學書籍、甚至她深夜獨自坐在窗邊的身影。

“這些……什么時候拍的？”她的聲音有一絲顫。

“從角度判斷，是長時間定點跟蹤?！苯瓎⒛昊仡^看她一眼，“而且，不止你。”

他指向另一個角落，那里的照片被分類整齊排列，標注著“患者檔案編號”。

她一步步走過去，每一張照片上都是她曾經接診的來訪者。

包括——林筠、李志言、周雪。

她幾乎停住了呼吸。

“為什么這些人會在這里？”

“有人在收集你和你的病人的一切?！苯瓎⒛甑恼Z氣低沉，“更像是在——復制你的一切。”

許若晴緩緩走近照片墻。燈光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張照片背后都貼著便簽紙，用不同的字跡標注了時間、情緒狀態、交談關鍵詞。

“2023.10.14，李志言，‘你說醫生不是萬能的’”

“2024.02.03，林筠，‘我不想再來了，她不懂’”

“2024.03.21，周雪，‘她知道，卻裝作不知道’”

許若晴的呼吸越發沉重。那些語句她不是沒有印象，只是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有人在監聽、記錄，甚至解構她與病人之間最私密的對話。

“這些標注從哪兒來的？”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些話……我記得她們說過，但不是原話，是……轉述?！?/p>

“這正是關鍵?！苯瓎⒛挈c開手機，調出一個圖像，“我們在樓下找到一臺被遺棄的舊筆記本電腦，里面保存了幾段監控音頻。內容非常清晰，和你們的談話幾乎一模一樣?！?/p>

“可咨詢室內的錄音不外泄?！?/p>

“正常渠道不會?！彼従彽?，“可如果是你身邊的人——比如陳露？”

許若晴猛地抬頭。

她確實給了陳露管理診所系統與日程安排的權限。陳露總是準時、安靜、穩定得像一塊背景板，從未給她理由懷疑過什么。

“我們正在調查她名下是否還有其他住宅登記，也許這個房子就是用假身份租下的。”

許若晴的目光落回那面墻，許久才輕聲問：“你說這是在復制我……是指什么？”

江啟年沉默片刻，走到一側桌子前，指了指打開的文件夾。

“你看?！?/p>

她走過去，打開最上層的一份文檔，發現是仿制的診療記錄，每份上都寫著“模擬咨詢會談紀要”。

但署名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名字——“顧傾”。

每一份病例記錄都和她本人的咨詢風格極度相似，甚至連語氣、結構、問題引導方式都一致。

“她在模仿你?！苯瓎⒛暾f，“模仿得近乎癡迷?！?/p>

許若晴久久無言，直到她翻到最底下一頁，才終于開口。

“這是……李志言的‘診斷’建議？”

那張紙上，顧傾寫著一句話：

“他需要的是終止，不是延續?！?/p>

許若晴的眼神一震，那一瞬間，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某個人，正以“她”的身份對他人施加干預。

并且，那些干預結果……正在一個個地，走向死亡。

房間越來越靜，仿佛連光線都被墻上的那些影像吸收。

許若晴站在那張“模擬診療記錄”前，指尖發冷，腦中嗡嗡作響。那一行字——“他需要的是終止，不是延續”——像一把細長的刀，準確地戳進她過往那些懸而未決的回憶。

她曾在咨詢中聽李志言反復提到死亡：“如果沒有人理解我，我就不需要再留著了?！蹦菚r她嘗試引導他去建立外部支持系統，卻被他冷笑著打斷：“你是醫生，不是神。”

而現在，顧傾在“模擬”中寫下的這句“終止建議”，幾乎就像是在回應李志言的絕望。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江啟年看著她。

“意味著她不僅在模仿我?！痹S若晴喃喃道，“她在替我‘糾正’那些她認為我做錯的選擇。”

江啟年點頭，“我們懷疑她曾和部分病人直接接觸，甚至可能偽裝成你本人。我們在路口監控中找到幾段模糊的畫面——有個穿著與你極為相似、面部輪廓相仿的女人，與李志言和周雪分別出現過兩次。”

“她見過他們？”許若晴難以置信，“可是……他們從未提過。”

“因為她選擇了那些‘剛好中斷治療’的對象?！苯瓎⒛暾Z氣冷靜，“他們對你有信任，卻又不再主動聯系你。而她，填補了這個空白?！?/p>

許若晴倏然想起李志言曾說：“醫生說的話，只是程序?！?/p>

那時候她還以為這只是憤怒的情緒投射，可現在，她意識到這句話或許另有所指——程序、模仿、替代，一切都構成了那個“不是她，卻披著她的外殼”的人。

“我們需要確定這個‘顧傾’是誰?！苯瓎⒛贻p聲道，“從風格、語言到方法，她幾乎可以偽裝成你——但她絕不是你?！?/p>

許若晴沒有說話，只是走回照片墻前，將一張照片從墻上摘下。那是林筠在第二次咨詢后的背影，站在診所門外，沒有回頭，像是早已知道她不會再回來。

她低聲呢喃：“她們都不是偶然?！?/p>

江啟年在她身后輕輕說：“我們已經查到這個房間是用一張廢棄身份卡租賃的。租用人名義上叫‘林清’，但身份證號碼和地址全部作廢。我們懷疑這是偽造身份?！?/p>

“林清？”她猛地抬頭，“和‘顧清’……只差一個字?！?/p>

江啟年點頭，“也許，這是她留下的一個線索?！?/p>

窗外風聲更急，黑夜將這棟公寓徹底包裹。墻上的照片仿佛也在陰影中輕輕顫動，每一雙眼睛都像在回望、沉默、哀嘆。

“她為什么要做這一切？”許若晴喃喃問道。

江啟年望向她，聲音低而清晰：“她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要模仿你——而是要成為你?！?/p>

許若晴沒有回應，只是緩緩閉上眼。

她知道，這個名字，這面墻，這些逝者，這間屋子，不會是終點。

只是開始。

——第七章完—

更新時間：2025-04-17 08: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