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姚力之前，鄒小蕊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姚力接到鄒小蕊求見的電話后就一直在辦公室等著，這個自己曾經苦苦追求卻得不到回報的女人，如今成了寡婦的可憐女人，又會以什么樣的姿態來面對自己。

姚力心有點激動。

不知自己是否像從前那樣見到鄒小蕊就忍不住去呵護，去愛惜。

他不由冷笑了一聲，今非昔比了，你鄒小蕊只不過是在我手下討生活的寡婦。

他手中的煙忽明忽暗，展示著此時的心境。

他不自覺把煙頭折斷了。

“嘶”

燙到了手心。

辦公室太悶，還有一半的窗戶沒打開，姚力走過去打開所有的窗。

簾子打開點好呢，還是半開，這種半私密的辦公室談話最好稍微隱蔽點。

于是他走過去把張開的簾子關了一半。

鄒小蕊進姚力的辦公室前，腦子里醞釀了幾回，這是公事，公司內部調動，老板已經批準了的，不是求人。

他姚力從前雖然追求過自己，可時過境遷，他也早找了老婆生了女兒，自己沒什么愧對他，也不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再說，我鄒小蕊也沒有什么自卑的，黃巖松的確不錯，也證明了我從前的眼光。

鄒小蕊想到這，就大大方方敲門進去了。

“小蕊，你坐。”四目相對時，姚力簡單的四個字，讓兩個人都漲紅了雙頰。

姚力也沒想到，這四個普通不過的字，在自己脫口而出時，帶著溫柔的顫栗，一種來自骨頭里的呼喚。

如遠山傳來，是情，磨滅不了的情嗎，姚力有些自我裝糊涂。

鄒小蕊接應到了，自己以為一切都過眼煙云，不，不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那深情比當年更能灌入心底，經歷生活的女人啊，更易動情。心湖震起漣漪，一圈圈，一層層，在擴大，在漲潮。

漲得心底的苦水泛了上來，汩汩成了淚水，在眼底盤旋。

姚力在走近鄒小蕊，近一點點，再近一點點，再用勁一攬，鄒小蕊幾乎崩潰在這既陌生又熟悉的懷里。

是性的沖動還是情在作怪，姚力也不明白，幾分鐘前還沒預料到這種結果，鄒小蕊還是過去那樣的美。

對她的情也是過去的情啊，他不是荷爾蒙分泌過剩卻苦于沒有女人的青皮后生，也不是情色迷狂的花癡，怎么會這么魯莽呢。

他松開了她。

一個男人之所以會去抱一個女人，一定是這個女人身上發出了某種信息，讓這個男人覺得自己被允許了，就像那種春夜里屋頂貓兒叫春的聲音，或者只是類似于五月梔子花的氣息，是黑暗中的芬芳。

兩人尷尬地對視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鄒小蕊端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去了。姚力慌亂中摸出茶杯來替鄒小蕊倒水。

茶杯在手中晃呀晃，姚力簡直覺得自己好丟臉，至于這么激動嗎？

他欲想擺出的領導的姿態，卻怎么也不像，更顯得過于關切。

鄒小蕊沒預料今天的這種見面結果，她心里甚至是得意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姚力對自己并沒忘得干凈，只要情在，工作上就會有關懷。以前的擔心多余了。

姚力當然會幫鄒小蕊，但他也清楚，和從前是兩回事了。

想到這，他平靜下來。

“你能幫我嗎？”鄒小蕊明知故問說。

“我想到銷售部工作，你知道，黃巖松不管我們母子不管這個家了，我得承擔起養兒子養家的責任?！?/p>

姚力說：“那當然。既然你已下了決心，我會幫你，你有什么不懂的，你就當我親哥吧?！?/p>

姚力心里在罵黃巖松人好但是命不好，你鄒小蕊選擇了他。 現在想做我的二奶，我都不敢要。

男人之間是要講義氣的，和黃巖松從前稱兄道弟過，搞不好黃巖松氣得從墳墓里爬出來找我算賬，這點是要明白的。

想著這些，頓時感到沒有了競爭，就沒有了刺激，姚力望著鄒小蕊只有一臉的惘然，全沒有了激情。

而鄒小蕊左顧右盼，有點羞澀有點賣弄風情，只有自己在品味，人家在當著觀眾。

沒多久，鄒小蕊就明白過來，自己自作多情了。

于是她有些羞愧有些惱怒。

周小蕊喝口茶水，看著茶葉在杯底浮了上來，輕輕吹了口氣，如嘆氣般?！肮镜母闹平K于來了，不知道將如何安排這些職工？”

姚力抽出一根煙放在嘴邊：“你別管那么多，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你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的事做好了。黃巖松不在了，還有我們在，老板也是講感情的。”

鄒小蕊狠狠地點點頭：“我知道，老板還沒忘記朋友的?！?/p>

姚力吹出一串煙，看著煙圈道：“世道變化莫常，人也變化莫常啊。以不變應萬變。我講啊，你不要參與員工之間的議論，也千萬不要上下走訪，對你沒好處的?，F在公司上下鬧哄哄，有的政策還沒下來，聽風就是雨，領導不好當?！?/p>

鄒小蕊捧著的茶杯在手中轉了幾圈，抬眼盯著姚力：“我怎么辦？”

姚力笑了：“你傻吧，我剛說的以不變應萬變，有我們在，不會虧待你。你看那上竄下跳的兔子，怎么折騰都不如一步一腳印的千年烏龜來得踏實。”

鄒小蕊說：“我是說我的工作調動的事?！?/p>

姚力說：“明天到人事部拿條子，要老板簽個字，就過來做銷售吧。先不安排你的任務，熟悉一段時間再說。但我要告訴你，銷售部有銷售部的難處，我只能幫你，不能代替你！”

“我知道”，鄒小蕊怎么不知道呢，黃巖松以前就是姚力這一角色，他下面的銷售每年都有任務的，沒完成任務，基本工資都拿不到。年底眼睜睜看著人家分獎金。

姚力又補充道：“現在銷售有兩種工資制度，一是有底薪，提成稍低，二是不拿底薪，拿提成。社保醫保由公司承擔。你考慮一下?！?/p>

“我想想?！编u小蕊看著手中的茶快喝完了，話也講完了，不想待得太久，以免人家還以為自己想借以前的絲絲情誼去賴人家。

“那，我先過去了。”

“小蕊“，姚力叫住了她，“你做銷售的話，以后穿衣要更精神點，我們是服裝公司，要代表公司的形象。還有就是頭發要梳整齊，最好化點淡妝。”

鄒小蕊出了姚力的辦公室，感覺自己的形象也真是欠修飾，頭發松松散散，衣服沒半點講究，最遺憾的是自己黑黑的眼圈和蠟黃的面色。

公司對銷售部的形象有特殊要求，在公司效益好的時候，銷售部的服裝有額外補貼，女同胞還發過化妝品，自己不是不知道。

自黃巖松走后，除了哭，就是一個人蜷縮在家里，沒有生氣也沒有朋友，整天除上班看報喝茶外，就是發呆，人真的呆了，傻了。

不能這樣了，該振作起來了，賺錢不是想賺就賺得到的，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在獅子口里掏食。

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要錢。

錢這東西，像夢魘一樣糾纏著鄒小蕊，讓她愛恨交加。

錢是什么？

錢是有用的紙，能轉危為安，能呼風喚雨。錢又是得罪不起的王八蛋。

鄒小蕊恨錢對自己太吝嗇，但更期待這個不翼而飛，無足而行的東西眷顧自己。

回到辦公室，辦公室聚滿了人，見到鄒小蕊都熱情地打招呼。

“小蕊啊，我們同事一場，這公司改制后，我們可能就各奔東西了，很難見面咯。”

“是啊，聽上面的說，我們全員都解除勞動合同，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能簽再聘用合同呢。”

質檢部的劉莉莉說：“我們女人45歲的，全回家，全做退休。”

“好啊，退休好了，還算善始善終啊。”

“好個屁，一個月拿千把塊錢不到的退休工資”車間主管王大明說：“還要養兒子呢，兒子讀大學要錢用。這是什么世道啊，干了幾十年的工作說沒了就沒了，學費卻一年比一年貴，書都會讀不起了?！?/p>

“總比我們強，多少有點退休工資。你看我們這些個高不高，低不低的年齡，一次性買斷工齡，2萬多快錢，就永遠與公司無關了，自謀職業去。這點錢交社保醫保都不夠幾年。你們大我們幾歲，這社保醫保不要再交了，到死都有工資拿，還打點工做點小生意補貼也過得去。”

鄒小蕊聽了姚力說的，不要參與議論，本不想理睬他們。

聽到那句一次性買斷工齡，就插了嘴。“什么一次性買斷？”

“一次性買斷就是按工齡來，一年補壹千多，你工齡越長補得越多?！?/p>

“哦，那我能補多少呢？”

“你工齡跟我差不多吧，應該有三萬塊左右。”

“三萬塊?。　编u小蕊嘀咕著，正好，我現在就需要這筆錢。說完就出了辦公室。

她本想去老板辦公室匯報今天和姚力交流的結果，順便問問三萬塊錢的事。

可老板被人包裹著，就像個可憐的粽子，被五花大綁在辦公桌里。

鄒小蕊退了出來。

三萬是周小蕊急需，按揭款快沒了，黃巖松走后，每個月兩千多地銀行按揭款，像塊巨石，把鄒小蕊壓得透不過氣來。

如果有三萬塊錢，買斷就買斷吧。至少能解我一年多的急用。

這樣運運神，倒是希望改制的速度再快點了。

鄒小蕊撥鄒小芳的電話。鄒小蕊心里有了事，想找人傾訴，第一時間就想到鄒小芳。

鄒小蕊說：“小芳你今天有空沒有，我想下班后去看看媽媽?！?/p>

接電話的時候，鄒小芳正在辦公室上網，打開QQ好友的菜園子，聊天。小芳眼睛盯著屏幕，無暇顧及，說：“你自己去就是，我昨天才去過的。”

鄒小蕊態度硬了點，鄒小蕊在家里總覺得自己最小，工作也不如意，大家該同情她，讓著她，像小時候那樣。

她就說：“一起去嘛，你又沒事，姐夫不在家吃飯吧，我還有事和你談談?！?/p>

鄒小芳知道這個妹妹的脾氣，口硬，沒什么壞心眼，但從小讓慣了的，有什么辦法，大她幾歲總該有長姊的風度。

想計較都不太好意思計較，因為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比妹妹好出一大截，這幾年公務員的工資年年看漲，旱澇保收。

女兒讀大學沒太費勁，老公在省級銀行任個不大不小的官。白天事不多，晚上更沒事。

女兒外地讀書，老公幾乎天天應酬。

現在上網打游戲是她最大的興趣，自己就整個陷在里面了。給沒事公務員、家庭主婦、下崗失業的人一個最好的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不出去瞎折騰。游戲不急不慢，隨時都可以給你帶來喜悅，隨時可以給你提供強取豪奪的機會。

鄒小芳在辦公室的電腦里給QQ好友留言。

自己就準備好下班陪鄒小去娘家一趟。

更新時間：2025-04-14 16: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