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鄒小芳來電話，說“媽媽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我都沒有告訴你，你有空回家看吧”

“看？！”鄒小蕊沒有好氣道：“姐，你一天到晚呆在辦公室沒事，就多回家看媽吧！我這些天好多事呢?！?/p>

小芳也火了“你幾個星期沒回家看看了，媽媽住院打針吃藥都是我陪的，我夠體貼你了吧，你也是做女兒的，也得盡點孝道吧?！?/p>

鄒小蕊幾乎大叫。

她差點哭了出來“你知道我現在多難，你站在我的位子上想想，我沒有能力去盡孝，我也想啊，你安穩地當你的公務員，安閑過日子，姐夫有能耐。你照顧媽不行啊，媽現在是老年病，天天如此，我能經常去嗎，我的生活沒著落了！”

鄒小蕊說完，就哭。

電話那頭鄒小芳有些急了：“怎么沒著落了，才說要你看看媽，你就哭出這樣，什么事，你說??！”

鄒小蕊還在哭個不停，根本不再理小芳，小芳晾了兩分鐘就掛了電話。

她有些莫名其妙，鄒小蕊今天也太反常了吧。

章姐在公司食堂吃過中飯，被公司里的女工拖著聊天，磨蹭了好一會才上來。

見到鄒小蕊無精打采，滿臉淚痕就過來安撫。

章姐說：“鄒小蕊你別急，改革才開始，到實施有過程的，你還有活動的機會?！?/p>

鄒小蕊喝口茶，靜靜地說：“章姐，與改革沒關系，我和小芳吵了?！?/p>

章姐對鄒小蕊姐妹倆蠻了解，共事多年不算，這間鐵打的辦公室里，來來去去無數人，只有她們倆不屬流水的兵，始終堅守在這十個平方的房間里，關系就更鐵。

章姐的老公前幾年是市政府的公務員，所以在公司對章姐來說是有關照的。

誰都不好動她，她也目中無人。

這兩年老公退居二線了，章姐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鄒小蕊姐妹倆一個在機關一個在企業，企業紅火的時候，鄒小蕊經常照顧小芳，小芳卻常年如一日，在機關里享受著和煦的陽光。

鄒小蕊處處比姐姐要強，卻比姐姐命苦。

章姐笑了：“我還以為什么事呢，你欺負小芳了吧。你姐脾氣還不錯的，是你欺負她，還怪她吧？唉，家里的老滿，是要哄著的?！?/p>

章姐說完就不理鄒小蕊了，生怕鄒小蕊也會沖自己發脾氣。

鄒小蕊聽章姐這么說，心里更不舒服了，章姐在家老大，在家也是哄人的，所以自己的心態不平衡，向著鄒小芳。

宣傳部張專輪部長被章姐拉到辦公室。

這張部長長著一副慷慨正直的國字臉，軍人出身，參加過自衛反擊戰，會用筆但不太說話’

他和章姐是最好的搭檔，他能寫章姐能說。

他也不太討老板的好，總一副鐵青的臉，不屈不阿的身板，公事公辦的樣子。

但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輕柔。

鄒小蕊私下對章姐說，把張部長的臉遮住，聽他講話，好有磁場好有張力的，會迷死好多女孩子。

他說話不多對政策卻很有研究，公司新出臺的制度他很有些看法。

他給老板諫言，而得不到重視，他感到公司這次改革將是一次失敗的旅程。

他低沉的聲音，極其嚴肅地表述著他的觀點。

“這次搞不好，公司會有麻煩，工人會暴動的，這的確影響了他們的切身利益。最近發生了好幾起化公為私，打著“企業改革”的旗號，你可知道，這里面存在著陰謀，少數人的陰謀，他們利用工人的無知，玩花樣，改革的錢財都進個人的腰包了，典型的化公為私！”

玩花樣？！

鄒小蕊在旁邊豎著耳朵聽，聽著聽著有些發麻，不就是前幾年都在宣揚的改制嗎，以前政策變來變去，玩些換湯不換藥的把戲，對企業沒大的變化。

如今被張部長講的玄乎，心揪了起來。

“小蕊你聽著就行，別亂傳?！闭陆銓π∪锝淮f’

“我叫你看看改制的方案，你一直不上心，你有空還是好好研究一下?！?/p>

張部長說：“我們這些在機關的職工都沒仔細研究這方案，看來，下面的工人就更不懂了，到時發生了不利的事，就只會蠻干?！?/p>

“是啊，如果沒猜錯，政策一公布下去，很快就會有騷動發生?！闭陆闶媪丝跉猓骸拔覀冃睦镆行蕚?，老板把這事想簡單了，低估了下面工人的能耐?！?/p>

鄒小蕊聽了一會，感到跟自己沒有太大關系，反正自己在機關，怎么吃虧也不會虧到哪去。

機關里向來比一線工人要占便宜得多。

她于是懶得聽，走到別的科室轉悠了一圈，大家也只是在按部就班工作，于是更覺得章姐他們有些大驚小怪了點。

下班，辦公樓幾乎走空了，鄒小蕊才拖著腳步下樓。

她反正是孤家寡人一個，不趕時間，也不需要等待。

“鄒小蕊也才下班??？！”

鄒小蕊回頭一看總經理周治平在她身后。

她說：“老板今天被吵暈了吧，我去你辦公室幾次，滿屋子人，想跟老板說上話太難了?！?/p>

周治平說：“可以理解，大家都沒辦法，可是公司不改制也不成啊。你找我有事？”

鄒小蕊說：“這一改革，我怎么辦，黃巖松走了，我一個人養崽，養家，我只能找您啊?！?/p>

周治平拍拍鄒小蕊的背，很親近地說：“你放心好了，黃巖松是我的兄弟，他不在了，還有我呢，我有飯吃，就有你的飯吃?！?/p>

鄒小蕊差點掉下眼淚來。

“周總，我想去銷售部?！彼脵C把自己去銷售的想法講了出來。

周治平說：“這你可要想好了，你們質檢部位子很俏呢，你愿意退出來人家巴不得。銷售不好做的，你以前沒做過銷售，你再考慮吧?！?/p>

鄒小蕊說：“我下了決心的，也考慮很久了?！?/p>

周治平說：“你去找姚力吧，他是新任命的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好好跟他聊聊，再做決定?！?/p>

鄒小蕊感激地看著總經理，淚眼汪汪。

鄒小蕊車剛停好，就見姐夫莫易綱的車停在后面，他在車里朝自己按喇叭。

鄒小蕊說：“姐夫你怎么來了，我姐呢？”

莫易綱說：“你姐說你遇到大麻煩了，哭得要死要活，要我路過你家時來看看你。你沒事吧？！你姐就是大驚小怪的?！?/p>

鄒小蕊說：“姐夫，不是姐她大驚小怪，是我心情不好，我們公司正在改制，一批人要下崗，黃巖松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欺負我?！?/p>

莫易綱說：“哦，這是大事啊，你多打聽一下情況，思想上做點準備，黃巖松才走半年，尸骨未寒，他們不會為難你吧?！?/p>

鄒小蕊手指著遙遠的天空說：“哼，人走茶涼。何況人已走得那么遠了！”

莫易綱道：“在黃巖松的后事上看，他們還講義氣的。這男人嘛，兄弟之情啊，人走了，還不會太過份的。但想得到太多的關照也難，畢竟還有更多需要照顧的人嘛！”

鄒小蕊說：“我知道，今天碰到老板了，他的態度還可以?！?/p>

莫易綱從車里拿出兩個盒飯：“小蕊還沒吃飯吧，你姐給你炒了兩個菜。我還有應酬，先走了?！?/p>

看著姐夫的車遠去。

捧著姐姐炒的菜，鄒小蕊在路邊癡癡地站了很久，她希望自己的好運也能像這香噴噴的菜，總會不斷有關愛自己的人把它送到自己手上來。

可那是不可能的，鄒小蕊永遠不知道明天將發生什么。

但活下去就得豁出去，鄒小蕊扒完最后一口飯，第一次感覺填飽肚子是如此重要。

她沒了退路，心里反倒升起藐視一切的勇氣。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的眉宇間，有橫了心之后呈現的道道鋒棱。

更新時間：2025-04-14 16: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