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兒子好好地過了兩天周末時光。

周一鄒小蕊一大早送兒子去學校。

兒子一夜之間和母親親熱不少，一路上有說有笑，說了很多話，講學校的趣事，講自己的學習。

努力有了結果，鄒小蕊對自己說，加油！下周接續，我有能力讓兒子快樂起來。

到公司很早，鄒小蕊看到公司里早聚滿了人。

富紳制衣有限公司，原來是市里最大的服裝公司，在城北屬于唯一一家效益好的企業。

這座南方城市流傳過這樣的話，人們早晨都喜歡吃米粉，但各有不同檔次。

城西肉絲，城東炒碼，城北光頭，城南蓋碼。

城北有名的窮人區，多數國營企業關停并轉，唯富紳公司一枝獨秀，政府部門喜歡來參觀，工商稅務城管公安，只要能沾上點關系的都隔三差五到訪，富紳成了一坨肥肉。

近幾年來由于競爭激烈富紳效益走下坡路，市場份額越來越小，老企業負擔又重，這樣，富紳又成了讓政府頭疼的事。

鄒小蕊在質檢部，屬公司管理部門，工資獎金少，但工作清閑，這是按黃巖松的意思調動的。

那時，家里一個忙外，一個管家。

鄒小蕊在這個部門一待七年，沒有別的想法?，F在她有想法了，想換到銷售部去，銷售部是全公司最賺錢的部門。

只是辛苦點，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黃巖松把擔子撂給她，她得扛起來，不然這家就會垮，垮得沒人心疼，沒人同情。

辦公室的章姐來得更早，鄒小蕊覺得奇怪，章姐家上有老下有小，早晨忙這忙那，鮮有早到的時候。

鄒小蕊說：“今天公司里一大早都到齊了，連銷售都到齊了?！?/p>

章姐為人豪爽說話直接

她說道：“關系到自己的前途命運的時候到了，誰不關心？！”

鄒小蕊說：“莫不是講了好多年的減員增效，真的來了?！?/p>

章姐說：“你不會才知道吧，這幾天上面天天開會研究方案，搞得人心惶惶。會有一大批人下崗的下崗，退休的退休。你看我們這些人，參加工作起就沒有離開過公司，現在如果沒工作到哪里找飯吃去。我們都屬40多快50的人了，沒人要了。沒有工作，小孩讀書都供不起的?！?/p>

鄒小蕊這些天被家務事纏身，無暇顧及到這喊狼來了喊了兩年的減員增效。

她對章姐說：“你們家還有老公撐著，你看我，全靠我自己。養孩子，養房子，養車子?！?/p>

章姐對鄒小蕊一直有看法，一貫節儉得從不在外面吃餐飯的她，覺得鄒小蕊花錢手腳太大。

數落道，“鄒小蕊，我要勸你得省著花錢哦。現在不比你老公在世，兩個養一個，還有人給你撐著腰，現在公司這個節骨眼上，就不知道會怎么樣。聽大姐我說，你的車花銷大，你不跑業務，就不要用它，干脆賣掉它，省得它燒錢?！?/p>

章姐又說道：

“鄒小蕊啊，這段時間你得多關注公司的這次改制。黃巖松走了，你那個家全靠你自己，要維護好自己的權益。多關注這事的進展?！?/p>

鄒小蕊知道章姐在公司里是個無冕的工會主席，生性好打抱不平，真正的那位工會主席倒是個給領導當喇叭筒的家伙，趨炎附勢維護領導權力的人物。

對于章姐，群眾喜歡，領導是不太喜歡的。

黃巖松在世總說要鄒小蕊少牽扯到是非中，說章姐這是個是非窩子，但鄒小蕊從心里佩服章姐的正義和公道。

章姐的老公原是市政府政研室的副主任，也是個極為正直的軍轉干部，鄒小蕊相信章講的。

鄒小蕊說：“我也想過呢，但是，我現在想去銷售部，我天天坐在這怎么賺錢啊。省錢能省出多少錢來，還得想辦法賺錢?！?/p>

章姐很關切地說：“你真下了決心的話，你去找找上頭，應該會賣你的面子，黃巖松畢竟還只走了一年多。銷售累是累一點，但的確比我們部門工資高很多?！?/p>

鄒小蕊說：“也要看業績，業績做得好，才有的。以前黃巖松管銷售這一塊，不分白天黑夜的，賺錢多是些辛苦錢?！?/p>

章姐說：“不辛苦怎么有錢，但女人辛苦還不一定能賺到錢。你知道的這幾年有多少女人到銷售部去，多半熬不下去，錢沒賺到，賺了一身的氣。做下去的，都是些厲害貨色。你這事慎重點！”

章姐沒再往下說。

鄒小蕊也知道銷售部的小燕錢賺了不少，但名聲出大了，三十老幾漂亮的大姑娘，硬是嫁不出去，都謠傳她做了情人做了小三。

這一點也不影響鄒小蕊做銷售的決心。

不賺錢就眼看這個家垮掉，何況自己心底是那么要強的一個人，再苦點也不怕。

鄒小蕊默默拿定主意。

鄒小蕊在辦公室里喝著一杯濃茶，琢磨著跟老板聊聊自己工作的事情。

現在她不管公司怎么變化，只要靠努力能賺到錢就好。

面對現實，這是關鍵。

總經理周治平的辦公室在三樓，占有半層的面積。

以前這里人來人往，現在也是，但以前接待的是政府官員和參觀學習的人居多，現在是接待公司員工和來訪的困難職工的場所。

鄒小蕊上去了幾次，門都擠不進去，退了出來。

回到辦公室，見宣傳部張專輪部長領著兩位老人來到辦公室。

老人有些拘束，走起路來顫顫巍巍。

“楊奶奶有事找領導？”

章姐熱心安排兩個退休的職工楊爺爺和楊奶奶坐下。

“唉！我們這一把年紀過一年是一年，有事情自己能克服就盡量自己克服了，今天不是為自己的事咯，為兒子一家的事找領導們幫幫忙。他們這年紀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p>

兩位老人有種精致的樸素,干凈整潔的衣著,說話溫和禮貌,極有涵養。

“麻煩領導啦，給領導添麻煩啦！”楊奶奶口里一直念叨著，一邊拖著老伴坐下。

章姐端著兩杯清茶很恭敬地遞給兩位老人家，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啊，你二老年紀這么大了，就少操點心了?！?/p>

楊奶奶說話很輕很細：“我們雖然苦點，但熬到最后，總算還有點保障，幾百塊錢也是錢呢。毛澤東時代過來的人老了還不至于餓死，現在孩子們40多歲的年齡，老老小小，自己當年也是歷史原因，沒有學太多知識，不能怪他們吶?，F在都下了崗，你看怎么辦呢？”

章姐實實地嘆了口氣。

“是啊，不是不努力工作，社會發展到現在，我們公司還算好，你看看周圍，有幾家好單位啊，除了那些壟斷行業，都在艱難著。到處都是下崗工人，吃著低保?！?/p>

鄒小蕊插嘴說：“我們單位還紅火了幾年，您看周圍的單位，減員增效早的都快十年了，還有的職工工資發不出，不死不活的，在拖死?！?/p>

楊爺爺說話時倒是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說：“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社會的退步，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按理說經濟發達了，人卻沒飯吃了?！?/p>

楊奶奶瞟了一眼鄒小蕊，接口說：’你們都還年輕，出去找碗飯還有可能，我那兒子媳婦都四十老幾奔五十了，要他們到社會上去，做個底層的工作，別說面子上過不去，身體也不行了。何況滿街的農民工比他們強到哪里去了?！?/p>

章姐寬慰老人：“老人家您別著急，你的這些困難我看領導們也知道，正在商量呢，他們也是有感情的人吧，共事這么多年，也多少會考慮這些問題?！?/p>

鄒小蕊說：“二位休息一下就回去吧，我上去了幾回，別說見領導，連門都進不去。這幾天人太多，你們年紀大就別湊熱鬧了。”

章姐也說：“過兩天安靜下來我告訴你們。公司人員變動不在這一兩天，政策出來了，還要修改的。”

好不容易把兩位老人打發走了，鄒小蕊和章姐都陷入了沉默。

更新時間：2025-04-14 16: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