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風的馬車碾過官道，車輪在泥濘中發出沉悶的聲響。蘇婉清低頭整理藥包，銀針在指尖閃爍。突然，李慕白猛地勒住韁繩，馬車劇烈顛簸，藥粉灑了一地。

“大人，前面有人攔路?！崩钅桨椎穆曇敉高^車簾傳來。

王清風掀開簾子，目光落在那群跪在塵土中的人身上。七八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最前面的老漢雙手捧著一個破陶碗，碗中空空如也。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面，黃塵四起。

“青天大老爺！”老漢的額頭重重磕在碎石上，鮮血順著臉頰流下，“周家莊的佃戶活不下去了！”

李慕白正要上前驅趕，王清風抬手制止。他走下馬車，官服下擺拖在泥地上，蹲在老漢面前，聲音低沉：“慢慢說，怎么回事？”

老漢顫抖著抬起頭，渾濁的眼中滿是絕望：“去年蝗災，周老爺說免租三成。可今年春耕，他突然說我們多占了三十畝坡地。那些地全是碎石灘，根本種不了莊稼啊！”

蘇婉清翻開賬冊，眉頭緊鎖：“周家莊去年報的免租田畝是五十二畝，可實際丈量出的碎石灘卻有八十三畝?！?/p>

王清風的拳頭攥緊，指節發白：“周德昌，果然是個老狐貍！”

馬車繼續前行，來到河灘邊。夕陽西下，十幾個婦人正在渾濁的河水中淘洗著什么。李慕白的劍鞘挑起一塊黑乎乎的東西，蘇婉清湊近一看，臉色驟變：“是觀音土……她們在吃觀音土！”

王清風的腳步頓住，目光落在蘆葦叢中。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縮在那里，肚皮鼓得像青蛙。李慕白剛想靠近，孩子突然竄起來就跑，后腰上別著半截啃過的樹皮。

“追！”王清風提起袍角，快步追了上去。

他們追到一處廢窯洞，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撲面而來。七八具尸體橫在草席上，一個婦人正用陶片割死嬰腿上的肉。李慕白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蘇婉清轉身扶著土墻，干嘔不止。

王清風沖上前，揪住婦人的衣領，聲音顫抖：“縣里發的賑災糧呢？你們為什么吃這個？”

婦人咧開只剩三顆牙的嘴，笑得凄厲：“糧？周老爺說縣衙收了三成損耗費，到我們手里就剩麩皮了！”

回城的路上，王清風的馬車經過驛站。二十輛運糧車停在槐樹下，押糧官醉醺醺地從驛站里走出來，腰帶還沒系好。王清風抓起一把散落的粟米，狠狠摔在地上：“摻了五成砂石！這就是給北疆將士的軍糧？”

李慕白一把將押糧官按在糧車上，蘇婉清從他懷里摸出一本暗賬：“大人，安平郡守上月批了五千石新糧，實際到庫只有一千石。剩下的四千石，全都標著‘折現充餉’?！?/p>

王清風的拳頭砸在糧車上，木刺扎進掌心，鮮血直流：“四千石糧食，換成銅錢能買下半個西市！這些錢，到底進了誰的口袋？”

夜幕降臨，縣衙內燭火搖曳。王清風盯著案頭堆積的訴狀，眼神冰冷。蘇婉清為他挑出手掌中的木刺，突然聽到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像被困住的野獸。

“去年核實的隱田隱戶，不過是冰山一角?！蓖跚屣L抓起一份訴狀，聲音沙啞，“劉家村整村的壯丁都被征去修運河，可縣衙的工役簿上卻寫著‘自愿投效’！”

李慕白抱著劍，站在陰影中：“大人，您知道那押糧官是誰的小舅子嗎？”

燭火爆了個燈花，蘇婉清的手一抖，銀針扎深了半分。王清風渾然不覺疼痛，盯著跳動的火焰：“郡丞？刺史？還是……”

“是司徒府長史的連襟?！崩钅桨椎穆曇衾涞孟癖?，“去年買官的銀子，怕是要從百姓的骨頭里榨出來。”

王清風猛地掀翻案幾，筆墨紙硯摔得滿地都是。他官袍上還沾著河灘的泥漿，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狼。

“這些畜生！”他的怒吼在縣衙內回蕩，震得梁上落灰，“他們吃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

更新時間：2025-04-10 16:1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