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陽翟縣城都籠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偶有幾聲更夫的梆子聲遙遙傳來,更襯得四周萬籟俱寂。
我沒有回那間租來的簡陋小屋,而是留在了縣衙倉曹的值房里。這里雖然同樣簡陋,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張堆滿卷宗的舊書案,但至少,我能隨時查閱那些冰冷的記錄。
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在墻壁上投下我晃動的影子,也映照著我面前攤開的幾份卷宗和一張粗糙的沙盤。
沙盤上,我用細樹枝勾勒出陽翟縣城的大致輪廓,標記了王糧曹的家、西倉、蔡邕的客棧,以及其他幾處可能與他行程有關的地點。
白日里從蔡琰那里得到的信息,此刻在我腦海中反復回蕩。王糧曹的心不在焉、神色急躁。 那一個多時辰無法解釋的時間空白。 以及,那個神秘的、與“鬼面案”現場符號相似的符箓圖案。
我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沙盤旁的空地上,憑著記憶,努力復原蔡琰畫出的那個圖案。
它扭曲、詭異,帶著一種原始的宗教意味,與太平道宣揚的某些教義隱隱呼應,卻又不完全相同。
這是否意味著,“鬼面案”的兇手與太平道有關,但又可能是一個更為隱秘、更為激進的分支?或者,這本身就是一種嫁禍或偽裝?
我將算籌重新排列,將王糧曹的行程時間軸再一次細化。假設他離開蔡邕住處是未時中(下午2點左右),正常情況下,半個時辰足以讓他回到家。
但他直到戌時初(晚上7點左右)才被家人確認在家。這中間足足有兩個半時辰的空檔。就算扣除他可能因心事重重而放慢腳步的時間,至少也有兩個時辰,足夠他去辦一件不短的事情了。
他去了哪里?見了誰?我閉上眼睛,試圖將自己代入王糧曹的角色。
一個精明、貪婪,又與宦官勢力有所勾結的地方小吏,在“鬼面案”頻發的敏感時期,他會為什么事情而如此反常?
是恐懼?
是參與了某種密謀?
還是發現了什么讓他坐立不安的秘密?
那神秘的符箓,會不會是他意外接觸到的東西?
甚至,他本人就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成員,因為某種原因被組織“清理”了?
各種假設在腦海中翻騰,線索零碎而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濃密的迷霧之中,看不清前路。
但我并非全無收獲。至少,我現在可以肯定,王糧曹的死,絕非簡單的仇殺或意外。
他的行程被人為掩蓋,他的死亡時間可能被誤判,而這一切,都與那個神秘的符箓,以及其背后可能隱藏的組織有關。
我拿起一支磨禿了的毛筆,在竹簡的空白處,寫下了幾個關鍵點:時間矛盾、神秘符箓、太平道關聯(存疑)、組織性犯罪。
這是我目前掌握的全部,也是我下一步調查的方向。我需要找到更多關于那個符箓的信息,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太平道在潁川的活動情況,還需要想辦法驗證其他幾起“鬼面案”中,死者是否存在類似的時間或行為異常。
這絕非易事。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吏,我能動用的資源極其有限。李縣尉的“許可”聊勝于無,我不能指望衙門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一切,都得靠我自己。油燈的燈芯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響,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窗外的夜色更深了,寒意也透過窗縫侵入屋內。
我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目光再次落到沙盤上。迷霧雖濃,但并非沒有方向。蔡琰提供的線索,就像是這濃霧中透出的一絲微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前方一小段路。
而且……不知為何,在思考這沉重而危險的案情間隙,蔡琰那清澈而聰慧的眼神,她沉靜從容的氣度,以及她指尖在石桌上勾勒符箓時專注的神情,總會不經意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那不僅僅是一位提供線索的證人,更像是一個可以在智力層面與我平等對話的靈魂。在這冰冷而充滿殺機的亂世迷局中,這份短暫的相遇與交流,竟像一簇溫暖的火苗,驅散了我心中的些許寒意和孤寂。
或許,我并不需要獨自面對這一切。我深吸一口氣,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卷宗和沙盤上。無論前路多么艱難,我必須找到真相。
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為了揭開這“鬼面”背后的陰謀,也為了……守護那迷霧中偶然得見的微光。
明天,我需要更深入地研究所有“鬼面案”的卷宗,尋找共同點和異常之處。同時,也要設法打探關于那個神秘符箓的更多信息。路,才剛剛開始。
更新時間:2025-04-07 15:5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