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浸透九重鮫紗,將凌淵的龍鱗映成流動的水銀。沈清弦的霜發掃過鎏金地磚,發梢沾著從廊外飄來的合歡絮,在夜明珠的光暈里浮沉如星屑。他指尖撫過玉欄上斑駁的劍痕,三百年前自己刻下的「破軍」二字,正與凌淵尾尖掃過的軌跡重合。
"這熏香不對勁。"凌淵忽然扯落他鬢邊的避毒珠,龍尾卷著珠串在殿柱上敲出清響,"沉水香里混著離人淚,沈家老兒倒是肯下血本..."尾音消融在陡然響起的編鐘聲里,二十四扇描金屏風次第展開,露出其后旋轉的星盤。
沈清弦的冰魄簪無風自動,簪尾垂落的銀鈴震出霜氣:"別碰琉璃磚。"他拽住凌淵欲踏出的足踝,"磚下嵌著噬魂鏡。"
少年就勢將人攬進懷中,龍角擦過梁間垂落的瓔珞,瑪瑙珠子滾落一地:"仙君這般投懷送抱,倒像我們真是來赴風月宴的..."
鎏金香爐突然迸出青煙,凝成三百年前玉京臺夜宴的幻象。凌淵的瞳孔映出盛裝的應龍——那人霜發綰著十二鸞鳳釵,廣袖掠過金階時,驚起瓊花釀的漣漪。而自己正倚在蟠龍柱上,尾尖勾著對方曳地的鮫綃披帛。
"沈仙君這身打扮..."記憶中的自己將酒盞抵在他唇畔,"是要誘我犯天條?"
幻象里的應龍反手奪過酒盞,指尖冰晶凝成并蒂蓮:"是誘你共犯..."
現實中的星盤突然逆轉,沈清弦的霜發纏住凌淵手腕急退三步。方才站立處的地磚翻起,露出其下涌動的血泉,浮尸的指尖還勾著褪色的姻緣線。
"好個明月宴。"凌淵舔去濺到唇邊的血珠,龍尾鱗片倒豎如刃,"拿活人養陣,也不怕損了陰德?"
沈清弦的冰魄劍自發出鞘,劍穗上纏著的褪色發帶突然燃起幽藍火——正是當年從合巹酒壇解下的綢布。
二十四面屏風應聲炸裂,星砂凝成的箭雨里,凌淵的龍尾纏住沈清弦腰肢旋身飛掠。鮫綃衣帶掃過鎏金燈樹,驚起百盞長明燈,飄搖的火光中,三百年前的劍舞幻象與現實重疊:
【應龍執霜刃破開月華,劍尖挑落燭龍束發的玉冠。墨發傾瀉的剎那,龍尾卷住他足踝將人拽進懷,酒液潑灑處,金磚上蜿蜒出銀河的紋路。
"這招‘攬月’使得妙。"少年銜住他耳后碎發,"可惜心亂了..."】
現實中的沈清弦忽然反手扣住凌淵命門,冰魄劍擦著少年耳際刺入陣眼。星盤崩裂的巨響中,他望見對方眼底灼燙的笑意:"仙君這招‘誅心’,倒是比當年更利落。"
血祭陣的紅光突然暴漲,殿頂垂落的幔帳燃成火雨。凌淵的龍尾鱗片層層剝落,卻將沈清弦護在逆鱗之下。灼熱氣流掀起霜發,露出他頸間隨血脈鼓動的應龍紋——那紋路正與陣眼處的圖騰完全契合。
"原來如此..."凌淵的尖牙刺破舌尖,龍血混著咒語噴在冰魄劍上,"他們要用你的魂血補天隙!"
梁柱坍塌的轟鳴中,沈清弦被拽進少年識海。波譎云詭的霧氣里,浮現出自己從未見過的畫面:
——暴雨夜的新婚洞房,燭龍用尾尖絞碎困龍鎖;
——應龍跪在沈家祠堂,霜發盡白地剜出心頭血;
——血玉髓雕成的棺槨中,兩人十指相扣的軀體開滿雙生蓮...
"別看..."凌淵的龍角抵住他額間,金瞳淌出血淚,"這些臟東西..."
沈清弦忽然吻住他戰栗的唇,霜氣順著魂契紋路漫涌,將可怖記憶凍成碎晶。玉京臺在身后轟然傾塌時,他咬破對方舌尖:"要臟...就一起臟..."
**碧落川·枕星舫 寅時初**
殘月墜在桅桿頂端,凌淵的后背抵著浸透露水的帆布。沈清弦的指尖凝著藥膏,正撫過他心口新添的灼痕。少年忽然擒住那截手腕,將染血的霜發繞在指間:"在識海里...你看見了什么?"
舷窗外飄來河燈的余燼,沈清弦就著殘光系緊他松散的衣帶:"看見有人為我逆天改命..."冰魄簪滑落青絲,露出耳后蔓延的銀鱗,"三千六百道天雷..."
凌淵的尾尖突然纏住桅繩,將人困在月光與胸膛之間。陳年舊傷在鮫綃下若隱若現,像是星圖烙在血肉:"現在怕了?"龍息拂過新生鱗片,"我可是貪得很..."
"貪什么?"
"貪你每次療傷時的眼波..."少年指尖掠過他凝霜的睫毛,"比月華還軟。"
沈清弦忽然咬住他喉結,在江風里嘗到血與星砂的澀。凌淵的悶笑震落帆頂棲息的夜鷺,驚散的翎羽飄過三百年前的婚書殘頁——那上面被血浸透的「不悔」二字,正在月下泛起微光。
更新時間:2025-03-24 17:4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