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大概兩刻鐘的時間,許誠才初步融合了腦中的記憶。
這個時候,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不知道是那場不著調的吹牛,還是那晚的驚天雷擊,反正他莫名其妙就穿越到了大明松江府許記酒肆家同名同姓的許誠身上。
松江府也就大概在后世上海市松江區的位置,不過那時候松江府還還管著華亭、上海等縣城。
許誠家住在松江府上海縣城之中,今年剛滿十七歲,剛剛考過了縣試,但還不是秀才。
明朝的讀書人要經過縣試、府試、道試三道大關,才能獲得秀才的功名,享受免除勞役、見縣令不跪等一些優待福利。
所以在各種小說、電視里講的窮秀才、酸秀才,也絕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身份。放到現在,最起碼也是能夠考入985大學的存在。
這個時候,許誠才剛考出縣試,距離成為一名光榮的秀才還有很長一段路,也談不上有什么待遇。
許誠家中一共四口人,剛才出去的中年女子是他的母親陳氏,清秀的少女是他的妹妹許嬋。
他家的許記酒肆已經經營多年,主營的一款綠豆燒酒深受酒客們喜愛,生意一直不錯,在上海城中也算是一戶殷實之家。
不過從去年下半年開始,許誠家就走了霉運,他父親許勝在一次出去進貨途中遇到了崇禎年間四處肆虐的農民軍,連人帶貨都被劫了,據逃回來的同鄉說已經遇害了。
也許許勝是深知做生意的不易,下定決心要培養許誠參加科舉,走上仕途,擺脫商戶的低賤身份。
所以搞得許誠一心只讀圣賢書,對酒肆經營什么的一竅不通。
陳氏和許嬋母女倆以前也甚少拋頭露面參與酒肆經營的事情,家中缺少了父親這個主心骨,許記酒肆的生意就開始走了下坡路。
更要命的是原來關系還算融洽的縣衙吏胥開始不斷地前來找麻煩。
前幾日,縣衙主薄秦德的兒子秦杰帶了幾個跟班過來吃霸王餐。
因為生意下滑得比較厲害,酒肆里的伙計大都辭退了,陳氏便讓許嬋上前去招待了一下。
秦杰看到許嬋長得頗為俊俏,便出言調戲,非要讓她坐下來陪著一起喝酒。
許嬋這只小白兔哪里經受得住秦杰這種色狼的驚嚇,受驚之下將一碗熱湯灑在了他的白袍子上。
本來就是跟過來生事的吏胥立即就找到了訛詐的機會,硬說秦杰的這件白袍是絲綢珍品,責令許家必須賠償白銀五十兩。
他們開口也真夠狠的,這個時代縣衙的小吏一個月俸祿也不過一兩左右銀子,這些人一開口就想勒索一名吏胥四五年的合法收入。
許家生意每況愈下,家中哪有五十兩銀子。
“既然無銀,那就用這小娘抵債吧。”秦杰滿臉淫笑地看著許嬋說。
“秦公子,這萬萬不可,還請您寬限幾日,我們許記一定會賠償您的損失的?!标愂线B忙過來求情道。
“不行,今日之債必須今日了,如果你們拿不出銀子來,這小娘必須跟我們走。”秦杰囂張地回道,平時無理還要刮地三尺,這次有了由頭,他又豈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朗朗乾坤,你們竟敢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正在樓上讀書的許誠這時聽到聲響到下樓來,看到他們正在拉扯妹妹立即出言呵斥道。
“你算哪根蔥,敢管秦大少的事,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是我們上海縣城里的王法!”一個吏胥為了討好秦杰立即上前阻擋許誠。
“我可是讀書人,你們如此目無王法,我必定要去縣衙告爾等!”許誠奮力喊道。
“告我們?你不知道縣衙就是我家開的嗎!給我打,讓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秦杰一聲令下,幾個如狼似虎的吏胥頓時撲了上去。
許誠慌亂地張開雙手準備反抗,但他一介文弱書生,根本不會打架,哪里是這些虎狼吏胥的對手,被打了幾拳后,一腳踩空就摔下了樓梯。
“?。 痹S誠發出一聲慘叫,額頭剛好磕到了樓底底部的石階上,立即冒出了大股的鮮血,很快就昏迷了過去。
秦杰等人一看似乎要出人命了,這才放掉了許嬋,威脅道:“看在這小子受傷的份上,我給你們十天時間,如果到時拿不出五十兩銀子,連酒樓帶著小娘我們一起收走!”
“混賬!”腦中回想起前幾天這一幕時,現在的許誠狠狠錘了一下床沿,口中怒喝道。
“不行,我得馬上報警,還要去鑒定傷情!”許誠一邊想一邊翻身找手機。
驀然,他停下了動作,這已經穿越到大明朝了,哪有什么手機啊!報警?上哪報警!
明末的各級地方官員那是妥妥的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何況要告的是縣衙主薄的兒子,去了縣衙估計怎么死都不知道!
“吱嘎”一聲。
房門被推開,小妹許嬋端著一碗稀粥進來了,她用嘴吹了吹碗沿說:“哥,米粥熬好了,你先喝一點吧?!?/p>
剛從昏迷中醒來,腹中饑餓難耐的許誠立馬接過碗喝了起來。
這碗稀粥只有一點米,很是稀薄,里面什么都沒有加,但或許是古代的米沒有污染和化肥,純天然的味道更好,或許是肚子餓的緣故,許誠喝起來覺得十分的香甜。
不一會兒,小一碗米粥就喝完了,許誠一下子就覺得肚子暖暖的舒服多了。
看到許誠這么快就喝完了一碗粥,許嬋立即說:“哥,我再去給你盛一碗過來?!?/p>
許誠伸手阻止道:“小妹先不忙去打粥,我昏迷了幾天?”
許誠以前的記憶已經涌入了他的腦中,但被秦杰等人毆打昏迷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哥,你,搞這么客氣啊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第一天大夫來看了,就說情況很不好,你能不能醒來完全要看天意。
之后你又發起了高燒,用了很多辦法都沒法退燒,大夫說……,我和娘親都急死了?!痹S嬋看到哥哥有胃口吃飯了,便嘰嘰喳喳地跟他說了起來。
“讓娘親和小妹擔心了,那個姓秦的這幾天來過沒有?”許誠接著問道。
“他們沒有來過。娘親看到你被打傷一直昏迷不醒,到是去過縣衙控告過一次,不過縣衙中人一口咬定是你自己跌落樓梯摔傷的,將娘親趕了出來?!痹S嬋氣憤地回答道。
“這幫官官相護的狗官!”許誠在心中暗罵了一聲,對自己的穿越大明的生涯又悲觀了幾分。
“對了,今年是那一年了?”許誠這個時候頭還有點暈,加上平時一心只讀圣賢書,都沒怎么關心人世間俗世,竟然在腦中想不起時間了。
“哥,您真是暈了頭!今年是崇禎十四年啊,現在都已經七月中旬了?!痹S嬋嘟著小嘴回道。
“崇禎十四年!這豈不是沒幾年大明就要亡了?滿清韃子入關,嘉定三屠,留發不留頭,還有什么來著?”一聽到這個時間點,許誠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許誠作為一個明史愛好者,自然是知道這個時間節點意味著什么。
他原先雖然自信能夠穿越到明末能夠干出一番大事來,哪怕穿越到現在這個酒肆之家,憑借自己來自后世的一些見識和經驗,經營好酒樓,過過日子應該還不算難的。
現在下有縣衙惡吏的壓迫,上有大明已經進入亡國的倒計時,還有不到三年就要完蛋了,兇殘無比的韃子就要來了,那還混個屁??!
不行,我要馬上魂穿回去!
許誠念頭一定,立即閉上眼睛,心中默喊道:“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快顯靈,趕緊將我送回到安全的后世!”
然并卵,他的祈禱沒有絲毫用處。
“哥,你怎么了,頭又疼了嗎?”小妹許嬋十分關心地問道。
許誠聞聲又睜開而來眼睛,看著許嬋清秀的臉龐和充滿焦急的眼睛,這種關心是發自內心,絕對裝不出來的。
他頓時覺得很羞愧,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只想著自己返回后世去。
如果他走了,留下小妹許嬋和他母親母女倆在這個亂世中回怎么樣?她們如何應對那幫如狼似虎的縣衙吏胥?許誠覺得都不敢想象!
“嗯,我的頭是還有點疼,估計休息一下就好了?!痹S誠趕忙回了句話作為掩飾。
他不能回去!
許誠在后世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看到許嬋如此關切的眼神,他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就被撥動了。
他一定要留在這里,留在明末,他要保護母親和小妹的安全。
至少他知道歷史大勢,還有兩三年時間,提前做一下準備,未必就不能在明末求生。
這時門外似乎傳來聲響,應該是母親請大夫過來了。
許誠稍微想了一下,立即裝作非常虛弱的樣子躺了回去,他不能太早暴露自己已經痊愈的情況,必須留點后手,否則縣衙的那個秦杰可能馬上就要過來找他們家的麻煩。
來自后世的許誠自然不是明末這個書呆子許誠可能比擬的,他經營小五金作坊和夢回金陵酒館已經好幾年了,為人處世的經驗可不缺。
而且后世可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什么樣的事情和場面沒見過?
他又是魔都二流大學的畢業生,思維眼界肯定不是明末的一個小小童生能比的。
而且他也需要多爭取一點時間,在房間里躺著,好好思考一下以后的對策。
很快,母親陳氏就領帶一位年紀頗大的大夫進來了。
大夫把了把許誠的脈象,并檢查了一番,許誠立即假裝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真是奇怪,如此重的傷竟然能夠蘇醒過來,看來許公子必有后福啊。
不過他的脈象雖然顯示已經好轉,但看起來狀況還是不太好,可能傷口恢復還要一段時間,老夫開點藥,你們好生照顧吧?!崩洗蠓驒z查完之后說道。
“好的,萬分感激大夫了!”陳氏連忙道謝。
“拿著吧,這是藥方,你們去老夫的藥鋪開藥吧?!崩洗蠓蚍愿赖?。
“大夫,這,這藥貴嗎?”陳氏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
“說貴倒也不貴,但也不便宜,十貼藥大約需要三兩銀子。”大夫順口回道。
“這,這個老身知曉了,稍晚點就過來抓藥?!标愂溪q豫了一下回道。
“這病可拖不得,你們盡快吧。”老大夫說完就背著他的藥箱走了。
“娘,是不是家里沒錢了?”許誠看到大夫走了,立即坐起來問道。
“兒啊,錢的事娘來想辦法,你趕緊躺下休息?!标愂狭⒓催^來寬慰道。
“娘,父親已經過世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您不要瞞我,我需要知道家里的情況,我讀過一些書,可以幫您出主意的。”許誠堅定地說。
陳氏看著一向不問窗外事的兒子,突然覺得他好像成熟了,她有些難以置信地過來摸了摸許誠的臉說:“兒啊,你終于長大了!看到你能問這些,娘,娘心里高興!”
這句話剛說完,她的眼淚就下來了,接著哽咽道:“都是娘的錯,你爹走了之后,娘不善經營,也不會打點跟官衙的關系,我們許家好端端的酒肆生意越來越差。
這次你受了傷,我們請了全城最好的大夫過來,家里的錢都花完了。不瞞兒子,我們家現在給你抓藥的錢都沒了。但是兒子你不用擔心,我們就是傾家蕩產,也會去給你抓藥的?!?/p>
更新時間:2024-09-26 15:0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