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開始讀卷宗,從李長安、李不易兩人的姓氏、鄉里、家庭起,到已畫押之罪,
然后是判決依據。“...依《大明律》,凡謀反及大逆不道但共謀者,
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
子、不限籍之同異、年十六以上、不論篤疾、廢疾、皆斬...”“你兩可有異議之處?
”李不易已經嚇得癱軟,臉色蒼白。
李長安不知道當時縣衙當差同行者最后是何處罰,只是這個共謀之罪,實在難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胡惟庸生前至死,都從未認識過這一號人...何來共謀之說?
“草民冤枉!草民兄弟二人,從未入丞相府上下的法眼,更不認識逆賊胡惟庸,
何來參與胡惟庸謀反一事?”朱標和毛驤皆未說話,
旁邊的一位千戶說話了:“胡說八道,白紙黑字具已畫押,為何要篡供!
如此居心叵測、忍耐至今才發作,你到底有何目的!”李長安心底一寒,隱隱有些怒氣,
這一套扣帽子捂嘴之術著實惡心。他冷冷瞥了該千戶一眼,
冷聲說道:“第一:草民并未篡供,當初畫押之罪只是為知縣老爺押送物品到丞相府,
草民為江寧縣衙前聽差的,此乃職責所在,并未知道里面所押送是何物。
”“第二:逆賊胡惟庸謀反事發前,位居丞相之職,顯赫至極。
就是一縣知縣尚且不入其法眼,草民家世寒微,何德何能能參與共謀?
”“第三:倒是千戶大人您,遇事不問原由和是非,便一把打為胡惟庸逆黨,
究竟是私心作祟、殺良冒功?還是自身毫無能力,只會栽贓陷害這一套?”扣帽子,
誰不會啊?李長安心中冷笑,況且還是當著你上司,將來陛下的面前給你扣帽子,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千戶寇懋大怒,倒胡乃是陛下意會,江寧縣知縣一事確有附會,
只是這事如何能推到陛下身上。此時面對著太子和指揮使陰沉的臉色,
不由發作:“大膽刁民,公堂之上還敢狡辯!你既隨前知縣入了丞相府,
焉知沒有參與謀反一事?”“來人,上拶指?!泵J氣急,真是蠢貨一個,
一點眼力勁都沒有,當著太子殿下的臉面還想玩屈打成招這一套。看太子殿下的臉色,
不說太子殿下未來乃一國之君,就是他回宮中陛下面前提及一兩句,
錦衣衛上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都會打一個折扣。于是揮手讓拿刑具的差役下去,
當堂喝止道:“放肆!公堂之上,舊事論事,有冤訴冤,勿要扣帽子。
”李長安都氣笑了,又是扣帽子讓你自證這一套。
李長安:“草民唯一一次與丞相府有交集的原因已經陳述過,因此不再復述,
倒是千戶大人一口一個胡攪蠻纏,全然不知律之要義,著實可笑。
”“律之要義:誰主張誰舉證。
”“千戶大人口口聲聲稱草民謀反卻拿不出任何一丁點有力的證據,捕風捉影之下,
所謂的罪證,無非是草民盡職盡責之下與丞相府的一次交集,堅持要草民自證清白。
”“依千戶大人的邏輯類推下去,
千戶及錦衣衛的同僚們、朝廷之上紅紫公卿是否與丞相府有交集,
交集比草民頻繁了不知幾千倍,是否都需要自證一下自己沒有參與共同謀反呢?
”“依千戶大人的邏輯類推下去,我如今說千戶收受囚犯賄賂超過六十兩,
千戶大人是否需要自證一下?”太子朱標沉默地看著堂前這一幕,
對于錦衣衛栽贓嫁禍這一套他早已厭惡至極,只是錦衣衛畢竟是父皇手中的尖刀,
負責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而從千戶這一事上可以看出,其人員能力參差,
栽贓污蔑無所不用其極。這才是他為什么不放心,堅持復審的原因。
千戶寇懋氣得渾身發抖,他自然聽出來了眼前這刁民口中的殺意,
無論是附會污蔑栽贓的套路被揭發,將所謂的參與謀反需要自證人群波及到朝廷上下,
還是所謂的六十兩賄賂,其中之罪都是他承受不起的...若真讓其得逞,
別說朝廷上下恨不得啃了他,就是錦衣衛上下,都恨不得殺他泄憤吧?!斑€敢狡辯,
既然無罪,當初為何畫押認罪?”“我說過了,一是只承認當初有與丞相府交集的地方,
二是...屈打成招!”“夠了!休要胡攪蠻纏!”毛驤實在受不了這個蠢貨了,
于是喝止了千戶,轉頭對著李長安問道:“既然你堅持無罪,昨晚為何要畏罪自殺?
”“無論是上月認罪畫押,還是昨晚畏罪自殺,你和逆賊胡惟庸造反一事有無關系,
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了?!睂τ讵z中的一切,毛驤只要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也幸虧他今早有所準備,而他知道,如今已經沒法實質性把李長安兄弟二人打成胡惟庸余黨,
只能將水攪渾...他倒不是對其兄弟二人有什么意見,只是這二人攪亂公堂,
此事必然會傳到陛下耳中,錦衣衛上下肯定吃不了兜著走。為泄憤,
也為防止后來者爭相模仿,只能碾死二人而已。此話雖然軟綿綿,但殺傷力卻極強。
毛驤看似沒有給李長安定罪,也沒有給他脫罪,而是將他是否有罪,給模糊了。換句話說,
李長安是否有罪,全憑聽到這事的人的主觀臆斷。而陛下,最好猜忌,
對于審不清的余黨,且又心虛而畏罪自殺的人,唯有殺之而后快了。朱標一時猶豫不決,
對于年紀不到二十的李長安能臨危不亂,有急智,他是起了愛才之心了。
但毛驤這話...太陰險了。一旁的千戶此時低著頭,眼里是無限的快意。
江寧縣知縣一行人是他親自帶人捉拿和審問的,當時錦衣衛還未成立,
陛下又怕刑部官官相護,因此當時就畫下一塊地用以囚禁謀反叛賊。
也因為這是他經手的事情,所以復審的時候可以陪同一旁,誰知竟陷此風波之中。
一旁的李不易雖然人不太聰明,但也知道兄長據理力爭,自己無能不能為兄長分憂,
只能在一旁默默著急。他不知道為何千戶大人、指揮使大人非要咬著兄弟二人不放,
此時見提到兄長畏罪自殺之事。對于兄長死而復活,
性格大變之事...李長安上上下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毛驤,
從明初到永樂年,四任錦衣衛指揮使都無人善終。事實上錦衣衛指揮使作為皇帝的刀,
做盡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幾乎無人能善終,他知道的,
好像就忠孝帝君、萬壽帝君的半個哥們陸炳得以善終。這么賣命...值么?
毛驤心中對這毛頭小子的打量大怒,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如此不敬了。剛想呵斥,
便見李長安說話了。“啟稟太子殿下,畫押一事,草民已經陳述好幾遍了。
至于所謂的畏罪自殺,純屬謠言。”“世人皆知,入了這昭獄...連死都成了奢望。
昭獄惡名,連鬼見了也得繞著走。也虧得一場自殺,見識了世間險惡和世事之離奇,
幸得仙人庇佑!”毛驤沒好氣打斷他:“好好說話,休要裝神弄鬼!
”李長安對著朱標又磕了一個頭:“啟稟殿下,臣確有上吊自殺一事,
不過夢中得一仙人庇佑,仙人憐吾兄弟二人冤屈且草民陽壽未盡,因此出手相救,
此事有獄卒可為證!”“此事更能證明,草民真的是被冤枉的。
”李不易等了半天終于等到這個機會,無盡的委屈終于爆發,
于是哭著說道:“太子殿下,兄長受仙人庇佑,死而復生,此事千真萬確?。?/p>
”“牢頭和差役大哥可以證明兄長當時已經斷氣了,而后被仙人相救才蘇醒過來,
不信您可以問他們!”看到這小胖子爬滾著向前陳述,
眾人這才意識到堂前還有一人...不知道為什么,千戶寇懋的心中隱隱閃過不安,
還有這等...詭異之事?毛驤皺眉,本以為是走個過場之事,
怎么會走到裝神弄鬼這一步!他心中暗惱,難道這毛頭小子連這都已經算到了?
不可能啊...不行,不能讓他得逞...毛驤暗自下了決心。
“傳牢頭和昨夜當差差役!”朱標下令,這事越來越離奇了...
更新時間:2024-09-20 22:0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