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下，冬天的寒流似有越發強烈之勢，沉寂良久的異界軍隊又再開始動作了，當包圍王都的軍陣出現松動的時候，外界空氣總算有機會滲進一直密閉的都城里。

然而，這究竟是轉機抑或是陷阱？剛剛得到喘息的里克特國王面對間諜送來的關鍵情報，一下子陷入了迷思。

正常情況下，敵人怎么會主動放開包圍陣勢？這不是明擺著給自己突圍機會嗎？更何況，如今還是能見度很低的夜晚，即使有意布下埋伏……

『不可能！這可不是適合戰斗的夜晚，野外待機會令士兵們急劇消耗體力，然后給對手白白撿到便宜?！?/p>

『可是，那些家伙目的到底是什么？難道在暗示叫我們主動逃離王都？』

『也有可能在尋找決戰的機會，那些家伙十分狡猾，任何輕舉妄動都會給他們捕捉到?！?/p>

『嗯，你說得對，我們已經沒有可以犯錯的余地了。』

里克特國王和伽蒂安將軍把所有力量全部收縮在都城里，再配合艾爾多拉都特有的『王牌』，形成了空前強大的防守陣型。只是，二人都清楚這是無法真正取得勝利的，隨著時間推遲，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輝煌宏偉的皇家宮殿里，名師繪畫吉祥圖案依然顯示著其深厚的歷史價值，皺褶的絲綢色帶與地毯盡管蒙上了灰塵，但它們的材質始終呈現出高貴味道，奢華的感覺散布在每一角落，大大小小生活器具全都猶如藝術品般精美瑰麗，讓人過目不忘。燭光一旦被點亮，整個環境便渲染成溫暖祥和的空間。

光明，可以帶給人們希望，從而使人產生活下去的勇氣。只可惜，在現實當中很多時候并不是僅憑一股勇氣就能生存。

咕咕咕咕咕——腹部的鼓動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埋怨心聲：

「好餓啊……」

沒有人把真實感受描述出來，因為大家都明白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艾爾多拉都原本是個富庶之地，食品物資庫存非常充足，不但如此，設計者在建造都城時還花大力氣開挖出龐大的貯存地窖，用以應對長期圍困或者大災難。先祖的考慮十分完整，他們把都城劃分成前后兩部分，西南面地形低矮開闊用于接待賓客以及戰斗防守，東北面則由厚重高墻保護，王族居所和后勤中心都安排在這里，在兩部分之間，除了地面相接還有一條地下走廊連通。

但是，結果卻出乎意料，誰也沒想到東北面會發生像雪崩那樣巨大破壞力的災難，直接導致都城后門出口跟樓道完全崩塌了！至于西南戰線，敵人且戰且退的戰術著實令人吃不消，伽蒂安將軍本想守住此地爭取奪回一些庫存物資，可面對魔法狂轟濫炸和大量士兵踐踏，終于還是無法阻止地下走廊塌陷！

戰斗竟然會如此艱難，沒能好好享用午飯的士兵在體力下降以后，已經沒了平常那種必勝的銳氣，從西南城墻退到內城防守并不是敵人多么厲害，自己力不從心也是關鍵因素啊。

『發掘工作進行得怎么樣？』

『非常抱歉，工作人員已經盡力了，但……進度很緩慢，恐怕趕不上戰局變化……』

『既然趕不上戰局變化，那就放棄發掘把地下入口徹底封閉了吧?！?/p>

『陛下，請不要輕易放棄希望！我們還有反擊機會！』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談什么希望！不如想想剩余的體力可以做點什么。你退下吧，叫工作人員好好休息，半夜再填埋掉通往地窖的樓道?！?/p>

『……遵命。』

下屬帶著悲傷的目光逐漸遠去，里克特國王其實很想喚他留下商討怎樣拯救國家，可是，理性的分析卻讓人不得不放棄掉那些期盼幻想。

回到現實，擺在圓桌上的兩柄冷光利刃和一小包軍用口糧，那才是最后的法碼。

所謂取勝，說到底就是如何令一方向另一方屈服。

『國王陛下，潛入敵軍的間諜剛剛傳來了最新消息?！?/p>

『很好！趕快念出來?！?/p>

『異界軍隊正在調派部隊前往南方城鎮，目標是占領當地核心機構。另外，間諜說這可能是來自異界最高層的命令。』

『可惡……那些家伙竟然把矛頭指向一般民眾！』伽蒂安將軍忍不住把拳頭捶向圓桌。

『將軍，冷靜些，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p>

『問題是，我們已經沒有余力介入更多的戰斗了?！?/p>

『……』

里克特國王稍稍沉默了一下，隨即揮手讓其他人退走，只留下伽蒂安將軍一人商討應對策略。

『看樣子，敵人想逼我們進行決戰。』

『陛下，現在進行決戰對我們是不利的，至少要等到一個比較合適的時機……』

『比較合適的時機？恐怕沒有那種機會吧?！?/p>

鋪開艾爾多拉都全境地圖，擺上參加戰斗的棋子，形勢頓時一目了然——除去正在北部森林防守的里歐部隊和王都殘存力量，其余地區根本就不存在可以作戰的實力。雖然瞭望人觀察到南方城鎮也有點燃起響應戰事的烽火，但畢竟是民兵臨時組織的戰斗隊伍，能夠發揮多大作用完全是個未知數，反觀敵人密布的棋子，基本上已經串聯起占據了所有戰略要點。

最后，把視野范圍放寬到艾爾多拉都東南方的森林區域，那里還有能與敵人一戰的力量嗎？

『奧睿金之塔，國家最強的魔法師，他有沒有回應戰事信號？』

『沒有，瞭望人始終沒觀測到奧睿金之塔的烽火?！?/p>

『這樣啊……不愧是詹姆斯·霍夫曼，真是明智的判斷?！?/p>

國王說出這話的時候，似乎沒帶有多少埋怨語氣，反而像松一口氣似的透露出慶幸之情。

『那個人姑且不說，可是連高斯大人都不作任何回應的話……』

『他們即使火速趕到戰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魔法再厲害，也只能把優勢推進到勝勢，對劣勢是沒有多少幫助的。』

『也就是說，只能夠靠自己了，真讓人沮喪啊?！?/p>

『沒錯，將軍，只有靠我們自己了?！?/p>

『嗯?！?/p>

路，還是得一步一步走下去，對敵人對自己皆是如此，誰先失去韌勁誰就輸了。

去除雜念的國王和將軍重新把眼光放到戰場棋盤上，那時候，棋子都被統統丟棄了，取而代之是一幅精密的地形圖，內里詳細記錄了戰爭開始到現在敵人的進軍路線。

『將軍，我們還有多少士兵可用于作戰？』

『還有力氣揮劍的大概就五百人左右吧，運用恰當的話，應該能完成一次突襲戰術?！?/p>

『實在沒想到只剩下這樣一條路……』

『是的，如今敵人在明，我方在暗，只要抓住機會給那些家伙將一軍，也許能創造出戰術以上的結果！』

『說得對！敵人再聰明，也肯定沒猜到這個都城的撤退通道到底在哪里。』

『陛下，事不宜遲，請您盡早離開王都吧?！?/p>

『不！』

國王拾起圓桌上的彎刀，利刃立刻映出了他的堅定決意：『我也是一名戰士！』

一而再再而三勸退都回絕了，里克特國王的勇氣果然是毋容置疑，伽蒂安將軍十分清楚，在接下來的戰斗中，這份勇氣無疑是最重要的瑰寶，因為——

人的意志可是能讓奇跡誕生的催化劑！對艾爾多拉都這個神奇的國度來說，更是如此！

『屬下一定會陪同陛下奮戰到最后?！?/p>

臨近出陣，伽蒂安將軍少有地雙膝跪下，以莊重禮節向心中的『王』表達了最高敬意，并且接下國王的統帥令牌。

至此，戰爭雙方全都進入了角色，最后的決戰，開始了。

這場戰爭到底會以怎樣的方式結束？沒人知道，一般人所看到的，就只有反映在肉眼里的軍事動向而已。在戰場地圖上，地形地勢本來是恒定的，對戰雙方只要充分把握好敵我優劣便可以決定勝負，可是，一場巨大的雪崩卻給整個戰略帶給巨大變數。積雪有多厚？消融情況如何？哪里混雜較多砂石？哪條路線可供大部隊行走？哪處可作為戰術據點？處處考驗著指揮官的智慧。

作為普通士兵，是絕對無法察覺戰斗過程中產生的大量信息，只有站在凡人以上的高度，才有機會獲得超越戰術目的的認知。對新晉的將軍阿莫斯·剛克來說，這個俯瞰戰略的角色顯然是太繁重了。

『來人啊！立刻用快馬把口信帶到北面森林！告知指揮官：務必等到約定時機才可以發動總攻擊！』

『遵命！』

眼看送信的快馬脫繩奔向漆黑戰場，緊繃的神經竟然也像松脫的繩子那樣解鎖了疲勞，剛克突然感到眼前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地倒扶在椅子上，幸好，殘余意志力讓他撐住了越發沉重的身體。

『剛克將軍，您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忽然有些頭暈，讓我歇一歇就沒事了?！?/p>

『屬下給您倒些熱水吧，請您好好休息一下?！?/p>

喝過威爾遞上的熱茶，深呼吸空氣中的清新淡香，剛克長長嘆了一口氣，身心疲勞感總算是有所緩解。

『戰爭，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啊……』

『是啊，尤其是深夜的戰斗，實在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你不是經歷過很多戰斗嗎？像魔法兵器那么可怕的東西，難道比黑夜更容易對付？』

『屬下雖然完成了夜間戰斗訓練項目，但真實的戰爭和訓練是兩回事，在一片漆黑的野外，稍微遙遠的事物都難以辨認，風聲、花草、砂石、呼吸、腳步、刀劍的反光，很多東西都會影響判斷力，要是不幸再遇上敵人的魔法兵器……』

『不幸……』

剛克下意識往連接王都的雪地斜坡看過去，那些黑夜中的火光，真的有敵人潛伏在其中嗎？如果對手真要在黑夜里發起反擊，他們又能在隱秘狀態下前進到什么地方？

『將軍，屬下想請教兩個問題。』

『嗯？說吧。』

『剛才，您是分三次給北面森林的部隊送去口信，為什么要那樣做？』

『那不是三道口信，而是按照統帥意圖設計的戰術命令，夜晚的戰場十分陰險，無法保證命令不被敵人截獲，所以才分三次送出去，做成功了其中之一就等于完成了一個戰術目的，全部完成則是實現了北面森林的戰略目標?！?/p>

『原來如此。另外，屬下在安排主營帳防守的時候，發現陣地里豎起了好幾個高大的金屬柱子，頂端是個小頭，內里反光像是鏡子的構造，那種奇怪東西究竟有什么用處？屬下擔心擔心它砸下來會傷到人?！?/p>

『我沒聽說過那種東西，不過，估計是，「神」之造物吧。』

『「神」之造物？』

『我們的統帥是一位非?！幸馑嫉娜耍袝r候會作出一些特別的指令或者拿出些新奇東西，普通人是無法明白的，你就把那東西理解為「神」之造物好了?！?/p>

休息完畢，剛克和威爾護衛的心思便重新回到軍隊調度的事情，由于之前督戰官直接按比例抽取了三成兵力進軍南方城鎮，所以他們需要做大量工作才能將布防做好。

不過，統帥周邊的防衛是不需要過多操心的，因為新加入的后續部隊本來就是一支完備隊伍，只要把資料情報交給他們就能夠快速適應戰斗。唯一問題是，怎樣講解敵人的王牌武器才合適呢？處理不好的話可能會給新來的士兵帶來困惑……這么一想還是把防守重心留給直屬部下比較好。

另外，最好的結果當然是決戰不會在山頂陣地爆發。

「要是讓那位大人介入到戰斗當中，事態……將會是無法控制的！」

更新時間：2024-08-12 14:5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