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佩琴摸黑回到家的時候,剛進院子就聽到家里有人說話,她好奇是誰這么晚了還來家里串門。
剛推門就聽到屋里人說,“回來了?!?/p>
張佩琴心想來找她的?腳上的步子沒有停,人已經推開東屋的門進去。
張家三間泥土房,左右兩邊各一個屋子睡覺,中間做來做廚房,左右一口大鍋。
張家夫婦帶著兒子住在東屋,張佩琴和妹妹住在西屋。
村里還沒有通電,家家點著煤油燈,張佩琴進屋后,還是一眼認出了坐在炕上的人,正是生產隊長李豐收。
他獨自坐在炕上,張家夫婦站東墻的柜子旁,張佩琴一進來,張父就說,“佩琴,怎么才回來?讓隊長等這么久?!?/p>
李豐收這時說,“不礙事,也沒等多久?!?/p>
張父諂媚的說,“隊長,你有話就問,佩琴如果撒謊,我們夫妻倆收拾她?!?/p>
張佩琴站在門口靠著西墻,安靜的聽著。
她本就是沉默的性子,此時被指責訓斥不說話,和平時一樣,大家也習以為常。
面對張父的諂媚態度,李豐收只淡淡的嗯了一聲,他目光落在張佩琴身上,“佩琴啊,今天牛棚倒了,這事當時你在場,我過來就是問問你牛棚咋突然倒了?倒了之后你沒有通知隊上又去哪了?”
勞改回來之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和隊上報備一聲。
張佩琴突然消失一下午,又有牛棚倒的事,隊上自然要好好盤問一下,可張佩琴還是忍不住難受,她是受傷的那個,沒有人關心她的傷,只關心牛棚,甚至連她時刻去哪都要報告,根本沒把她當人。
不,當有二勞改這個身份后,她就沒有尊嚴可提了,除非她還自己清白。
“佩琴,你倒是說話啊,隊長問你話呢。”
張母見女兒遲遲不出聲,著急的催促。
張佩琴回神,悶聲說,“我頭被砸,去后山找藥了?!?/p>
說話時,她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頭上纏著一圈布,屋里的人視而不見,可張佩琴卻還是想為自己出頭。
只是她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張父打斷,“沒問你頭的事,問你牛棚咋倒了?”
張佩琴猛的抬起頭,煤油燈的火苗很小,屋里也很暗,面對三雙看過來的目光,張佩琴只覺得無盡的深淵,拉著她往下墜。
她理解父母的焦急,畢竟她二勞改的身份擺在這,有一點錯誤隨時會再次送去勞改。
她不能反抗。
深吸一口氣,張佩琴才說,“我當時正在掃牛棚,牛棚為啥倒了我也不知道,我被砸暈,還是劉叔把我喊醒的?!?/p>
“這就奇怪了,牛棚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了呢。”
張佩琴的聲音剛落,隊長李豐收的聲音緊接著就響起,說完后,他‘嘶’的吸了口氣,說,“牛棚倒了是大事,不管怎么樣,當時只有佩琴在那,隊上這么多人看著也要有個說法,佩琴先跟我去隊上吧,具體怎么處理,隊上明天還要開個會討論一下?!?/p>
去隊上?這個時候。
李豐收沒有直說,但是他的意見在場的人都明白。
這是要關起來了。
張母面露不忍,扯扯自家男人的衣袖,“當家的?!?/p>
張父扯回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隊長,你看看能不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豐收打斷,“張二,咱們一個村住著,不是我不盡人情,我是生產隊長,事關隊上的事,我不能尋思,不然以后怎么讓隊上的人信服?”
張父連連說是,沒有能力幫女兒,張父只能轉身勸女兒,“佩琴,你跟隊長去隊上好好反思,不管怎么樣,也是在你工作時牛棚倒的。”
前世就是這樣,牛棚倒了之后她立馬被關起來,傷口惡化沒有來得及處理,后來查出牛棚的幾根支柱是年頭久腐朽爛了斷裂,她才被放出來。
但是那時已經過去三天,她臉上的傷口感染出膿,隊長又不給她開藥,最后臉上就留下一個巴掌大的傷疤,也算是毀容了。
今生,雖然被關禁閉的事情沒有改變,可是她提前去找草藥把傷口處理了,起碼避開了讓自己毀容的命運。
漆黑的屋子,唯一的窗戶在外面被木板釘死,一絲的月光都透不進來,肚子傳來咕嚕嚕的叫聲,張佩琴縮在墻角里,緊緊蜷縮著身體。
重生回來后,她忙著找草藥,根本沒有時間細想要怎么重新活這一生。
今晚被關禁閉的事,也讓她突然尋找到了目標,這輩子是要好好活,但是身上的‘罪名’也要洗下去,她要還自己一個清白,不然帶著二勞改的身份,不管到哪里,她都沒有尊嚴可言。
她是因為身上帶著一本詩集而被人舉報資本主義作風,隊上識字的人不多,這種詩集只有下鄉的知青才會有,畢竟那些是城里人。
要洗脫她身上的罪名,就得從那些知青身上下手查。
另外一點,能與她近身的,把詩集塞到她衣服里的,只有親人。
想到這里,張佩琴緊緊咬住下唇,前世她懷疑過,可是她不相信是家里人干的,那些是她的親人,不可能陷害她啊。
可如果不是家人,又有誰有機會近身把詩集放到她身上?
張佩琴閉上眼睛,活了兩世,她不能再自欺欺人,腦子里閃過妹妹無辜又柔弱的臉,淚從她的眼里掉下來。
前世,她從改勞農場回來后不久,就被扣上私生活不檢點的罪名,在村里待不下去了,跟著由二勞改組成的伐木隊去了大興安嶺,后來聽村里人說,妹妹和她未婚夫訂婚了,她離開村里不出一個月,兩人就辦了婚禮。
那時她傷心難過,卻從未想過兩人在一起太快也太突然,只悔恨自己被人陷害而失去未婚夫。
她在山上偷哭時,被宋國華撞到,宋國華只說了一句‘真蠢’。
那時她還覺得宋國華冷血,如今回頭再看,她確實挺蠢。
耳邊傳來開鎖的聲音,張佩琴抬起頭,黑暗里她眼睛微瞇,眼里盡是冷意,前世欠她的那些,不管是誰都要還回來。
‘吱’的一聲,門被推開,很快又帶上。
一道身影鉆進了屋子,雖然看不清人臉,張佩琴卻知道是誰,她冷冷的勾起唇角,不等人走過來,便大聲尖叫起來,“救命啊,有人要強、奸我?!?/p>
更新時間:2025-05-12 09: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