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座鐘的銅擺左右搖晃,在凌晨三點的客廳投下細碎光斑。母親摩挲著褪色的錦緞盒子,盒角金線早已氧化成墨綠。"你爸當年用三個月工資買的。"她枯瘦的手指撫過盒面凸起的纏枝蓮紋,"他說要等咱們家添丁進口那天,再買一個更大的給你。"
軒軒望著母親鬢角的銀絲,喉間泛起鐵銹味。記憶里的父親總是醉醺醺地撞開家門,西裝皺得像咸菜干。直到那個暴雨夜,十五歲的他攥著成績單躲在樓梯間,看見父親從黑色轎車上下來,腋下夾著個與他手中一模一樣的錦盒。
"后來我在酒店看見他。"母親的聲音突然發顫,"穿得人模狗樣,身邊跟著個妖精似的女人。"軒軒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那些年啃著冷饅頭攢學費的日子,想起母親在菜市場為兩毛錢和人吵架的佝僂背影。
"他把我拉到消防通道,塞給我這個。"母親解開褪色的紅繩,泛黃的信紙簌簌抖動,帶著經年的檀香味。軒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信紙邊緣有暗褐色的血跡,像干涸的淚痕。
"吾兒親啟"四個字如鋼針刺眼。軒軒的瞳孔在臺燈下收縮,父親的字跡竟帶著他從未見過的鋒銳。信紙背面泛著大片暗紅,仿佛有人把心臟揉碎了浸透紙背。
"組織要清除所有軟肋。"父親在信里寫道,"那個賭鬼的戲碼,是首席親手設計的劇本。"軒軒的指尖停在"首席"二字上,墨跡暈染處仿佛有蛇信在舔舐。他想起去年收到匿名照片,父親在碼頭倉庫與黑衣人交接的瞬間。
"你看到的西裝暴徒,是我在演最后一場戲。"信紙突然在軒軒手中撕裂,裂口處露出半枚彈殼,"若讓他們知道你有母親,我們活不過三更。"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喉間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你竟瞞了我十五年!"軒軒將信紙摔向墻上的結婚照,玻璃裂紋蛛網般蔓延。照片里父親穿著軒軒從未見過的白色西裝,胸前的玫瑰胸針閃著微光。他瘋狂地捶打墻壁,指節撞在鋼釘上的鈍痛遠不及心口的灼燒。
摔門而出的瞬間,他聽見母親壓抑的抽泣像斷線的珠子滾落滿地。
柏油路面舔舐著軒軒赤裸的腳底,夜市霓虹在視網膜上疊成血色光暈。他踉蹌著拐進巷子,自家店鋪的卷簾門泛著冷光。膝蓋撞上鐵門時,翠翠的碎花睡裙在月光下綻開。
"又和阿姨吵架了?"她剛睡醒的聲音帶著奶貓般的柔軟。軒軒想逃,卻被她發梢的茉莉香勾住衣角。翠翠的手心覆上他顫抖的肩胛,溫度穿透襯衫刺進骨髓。
"我爸……他不是賭鬼。"軒軒的喉結在月光下滾動,破碎的語句混著血沫往外涌,"他殺過人……為了保護我們。"翠翠的瞳孔微微放大,卻未后退半步。她見過他深夜在店鋪后巷練拳,見過他替流浪貓包扎傷口,唯獨沒見過此刻蜷成蝦米的脆弱。
"有時候真相比謊言更鋒利。"翠翠的指尖擦過他眼下的淚痕,"但鋒利的刀也能切開黑暗。"她的睡裙被夜風吹得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澀的曲線。軒軒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撲在她帶著皂角香的懷抱里,鼻腔充斥著她脖頸間溫熱的脈動。
晨光染紅天際時,翠翠的睡裙口袋露出半截信封。"這是我爸留下的。"她輕聲說,"他緝毒犧牲前,也留了封這樣的信。"兩張泛黃的信紙在破曉的微風中輕輕觸碰,像兩個孤獨的靈魂終于找到共振頻率。
更新時間:2025-05-10 07:3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