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緩緩向地平線沉落,天空被暈染成一片溫暖的橘色。路邊樹上,原本歡快飛舞的鳥群,此時已安靜下來,不再興奮地穿梭于枝頭與天際間。
鐘洪濤緊緊攥著陳欽城的手銬鏈,掌心的血泡被粗糙的鏈條蹭得生疼。跳車時摔破的袖口,還殘留著鐵軌的鐵銹,混合著汗味鉆進鼻腔。這些天,連續不斷的搏斗讓他疲憊不堪。
從兩個乘警口中得知葉書槐逃脫的消息后,鐘洪濤的心瞬間懸了起來,內鬼一跑,往后的麻煩事可更大了,對敵斗爭也必將變得更加曲折復雜。雖說成功抓住了陳欽城,可任務終究不算圓滿,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在他心底翻涌。
幾人稍作休息,便押著陳欽城沿著鐵路沿線的大路前行。約莫走了兩公里,一輛馬車從后方緩緩駛來。此時,距離豫南市已經不遠了。從火車上驚心動魄的追擊,到跳車后的激烈打斗,鐘洪濤早已精疲力竭,每走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重擔。他站在路邊,朝著趕車的農民揮了揮手。
“吁——”一聲沙啞的吆喝,驚飛了道旁樹枝上停歇的灰雀。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鐘洪濤一行人身邊。
趕車人看起來五十五、六歲的樣子,花白的頭發間夾雜著幾根雜草,額頭上的皺紋猶如歲月鐫刻的溝壑,寫滿了滄桑。他面容慈善,手中的棗木鞭桿被磨得發亮,透著一股常年使用的光澤。
鐘洪濤向前一步,禮貌地說道:“大伯,麻煩您了。我們是公安警察,要去豫南市。”說著,他掏出證件,微笑著遞給趕車的農民,“這天也快黑了,到豫南市還有十多里地,您能順路捎我們一程嗎?”鐘洪濤盤算著,到了豫南市后,休息一晚再坐火車前往天中市。
這位農民是豫南市本地人,一聽說是警察,目光在乘警的肩章和公安制服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又瞧見鐘洪濤用手銬銬著一個人,微微頓了頓。他接過證件匆匆掃了一眼,又看了看鐘洪濤,隨后咧嘴一笑,爽快地說道:“中啊,上車吧?!?/p>
幾人連聲道謝,押著陳欽城登上了馬車。
上車后,大家都沉默不語。葉書槐逃脫的事,如同一團烏云,籠罩在眾人心頭。乘警們深知鐘洪濤心里不好受,也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不語。
趕車的農民見氣氛有些沉悶,便開口問道:“幾位老弟,你們都是豫南人嗎?聽口音不太像啊?!?/p>
鐘洪濤聞言,朝著農民笑了笑,回應道:“我是天中市人,來這邊執行任務的?!?/p>
農民的目光落在蜷縮在車廂角落、垂頭喪氣的陳欽城身上,手銬在暮色中散發著冰冷的光澤。這下,他徹底確認了幾人的警察身份。
“哦,天中市人呀。我有個表弟也在天中市,他可是當地響當當的人物,厲害著呢!帶著一幫兄弟,跟侵華日寇交過手,也和土匪干過仗,勇猛得很,誰要是惹了他,他能跟誰拼命?!边@農民十分坦率,也健談,說起話來毫無顧忌。
鐘洪濤一聽,頓時來了興致,好奇地問道:“這么厲害啊!大伯,能跟我講講他叫啥名字嗎?住在哪兒?有機會我也想跟他交個朋友。”
農民爽快地回答:“中?。∷刑拼笥?,也是咱豫南人,他的鐵沙掌功夫厲害的很,一掌下去,能劈斷十塊磚,在天中市的江湖上,那名號可響亮了,都稱他‘唐一掌’。不過我也很久沒他消息了,不知道他現在住哪兒?!?/p>
鐘洪濤心中猛地一震,精神瞬間為之一振。他暗自思忖:“竟然是他?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呀。”
不久前,他曾與唐大勇有過一面之緣,兩人還攜手戰勝過匪徒,只是對唐大勇的底細了解甚少。恰好丁局長之前交代過,要想法子了解一下唐大勇,沒想到在這兒有了契機。他不動聲色,繼續向趕車的老農問道:“大伯,您貴姓?能不能再跟我講講,您表弟到底有多厲害?”
馬車緩緩前行,碾過路上的碎石塊,微微顛簸起來。老農“啪”的一聲甩了下鞭子,催促馬匹加快腳步,然后開口說道:“我姓黃,祖祖輩輩都在豫南種地。這位同志,不瞞你說,俺表弟大勇打小就開始練武?!?/p>
天色漸暗,老農提高了些音量,繼續道,“他十八歲那年,在震雷山的樹林里,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餓狼,當時可把全村人都震住了?!?/p>
鐘洪濤聽得饒有興致,眼睛緊緊盯著黃老漢,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七年前,侵華日寇打進豫南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到處強奸婦女。大勇那時參加了豫南市抗日義勇自衛隊。有一回,他光著膀子,拎著一把大刀,直接沖進一小隊侵華日寇群里,左劈右砍,一口氣就殺掉了十多個鬼子兵?!秉S老漢滿臉興奮,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仿佛那一幕就發生在眼前,“那可真是條不怕死的好漢吶!豫南市的八路軍都聽說過他的英勇事跡。”
黃老漢說著,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緩了緩神,又接著講:“前年臘月,大勇和他徒弟賀石頭從天中市給一個商販押送一馬車貨去鄂州。天晚了,又冷,他們就帶著商販回大勇的老家方莊村,打算在村里住一晚,第二天再趕路?!?/p>
黃老漢頓了頓,像是故意賣個關子。他放下鞭桿,從腰間抽出旱煙袋,裝了一小撮煙葉,壓實后點燃,狠狠吸了幾口,又往車幫上磕了磕煙灰,這才繼續說道:“沒想到,雞公嶺有個土匪小頭目徐老雕,帶著天中市一個叫左大魁的人,一共五、六個人追到了方莊。聽說那個左大魁也是天中市的土匪,他一路跟蹤過來,是想逼大勇入伙的。聽說天中市有個啥組織,正在到處網羅反動分子和地霸、無賴加入?!?/p>
聽到這兒,鐘洪濤忍不住疑惑道:“這兒的土匪怎么會認識天中市的土匪?”
“他們這幫家伙,都是干打家劫舍勾當的,都有往來。天中市的土匪還經常派人到雞公嶺買武器,因為雞公嶺駐著個‘剿總大隊’,新式槍彈多著呢?!秉S老漢解釋完,接著往下說,“大勇一開始怕傷到商販,對他們的糾纏愛搭不理??珊髞?,這幫家伙越逼越緊,圍住大勇就要動手?!?/p>
鐘洪濤對這故事愈發感興趣了,畢竟這關乎天中市的匪特動向,他急切地追問道:“后來怎么樣了?”
“大勇一下子火了,對賀石頭大喝一聲:‘掏家伙!’緊接著,他自己也迅速從腰間抽出匣子槍,朝著徐老雕和左大魁腳前‘砰、砰’開了兩槍,打得地上石子亂飛。隨后,他‘啪’的一掌,直接把身邊石磨上拳頭般粗細的推桿拍斷成了兩截。然后,他用槍指著那幾個土匪,喝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別在這兒煩我!’”
“那幾個土匪不也拿著槍嗎?怎么不敢開槍?”鐘洪濤又拋出疑問。
“那幫孫子早就聽說過大勇的威名,當時都嚇得腿軟了?!秉S老漢滿臉驕傲,“再說,大勇的徒弟石頭也不是好惹的,雙手各舉一把槍,指著這幫土匪呢。這些家伙見這陣仗,知道大勇不好惹,只能灰溜溜地跑了?!?/p>
鐘洪濤聽完,心中暗自贊嘆:唐大勇確實厲害,看來他與匪徒并非一路人,是個靠本事掙錢、行得正坐得端的漢子。這樣的人,一定要結交一番。
更新時間:2025-05-09 22:5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