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現在鎮原縣數得上名的幾家酒樓都是我家的。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幫著我爹干活了，所以閑在家的這段時間，趁著店里還沒來客人，每天都去酒莊把酒拉回店里。

那是很費力氣的活。

寒冬里干的氣喘。外頭罩著的舊衣也臟兮兮的，爹總是讓我回去：“閨女，回去吧，爹自己來就行，大姑娘家就別干這么重的活了?！?/p>

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力氣特別大，無所不能。

可我發現了他偷熬的藥，敷在右臂上的膏藥。

我拿些藥方去問郎中，大夫說是長期右手使重力，損傷的嚴重，需要調理。

我很難過，這一年的時間，我幾乎花在了蕭家，花在了蕭起元身上，我忽略了我父親也是孤苦一人。

我第一次在爹面前哭的撕心裂肺。

爹慌了，一個勁兒的安慰我：“沒事的，閨女。就是拉傷，養養就好了，店里也不需要我主廚了，過段時間就養好了。”

“你別哭，爹這不是沒事嗎，我看見你為了蕭起元他爹跑上跑下，也很心疼，不想折騰你，想著很快就好了，哪想叫你發現了?！?/p>

我哭得泣不成聲，爹又說：“我在酒樓都沒時間去看郎中，你朱伯母家兒子給我找來了郎中，就是齊詡，你還記得他嗎？小伙子人不錯，年前才從邊境打完仗回來，也是受了點傷，現在在祖宅那邊修養，剛才我們去的那個酒莊就是他們家的。”

“人齊詡可厚道了，咱們去他酒莊拉酒，從來不抬酒價，打仗那段時間酒價瘋長的時候，還是按原價給咱的酒。”

我在跟他討論受傷，他跟我說酒價。

我哭著哭著氣笑了。

他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到底怎么了，“閨女，那蕭起元中榜后，不出意外年后就要去京城復職了，他家怎么說的，爹給你攢了好多嫁妝呢，別看咱家是開飯店的，不見得比不上他家家底。”

我知道，從前他家也就一般人家，蕭起元他爹是個教書先生，蕭伯母就在家操持。

現今等蕭起元去了京城復職后，我們就比不過人家了。

我抽泣著對他說：“蕭伯母他們對我很好，他們說年初三的時候，來家里提親，商量婚事。”

爹很高興，連說了幾個“好”，又說去準備幾壇好酒，到那天他親自下廚。

他興高采烈的忙活，到初三那天，一大早起來，準備了滿滿的一桌子菜。

他還提前給店里的伙計放了假，讓他們休息去。

那天，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蕭起元家沒有來人。

我爹坐在門口，讓我去蕭家問問。

手在抖，一顆心已經墜入冰窖。

如果需要一個說法，我不希望我被敷衍。

我要蕭起元和他爹娘當面說清楚，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天快黑時，我爹帶著我去了蕭家，我讓我爹在外面等我，我想一個人自己進去。

我率先敲了敲門，是蕭起元來開的門。

然后看見他們一家和楚倩正有說有笑的，其樂融融的吃晚飯。

餐桌上還有剛出鍋的餃子。

蕭起元一臉歉意，“對不起然然，今天是我忘記了，我們重新定個時間好嗎？”

我問他：“楚倩為什么在這里？”

他一臉坦然地解釋道：“曉倩他爹娘在京城被絆住了，趕不回來過年，她一個我們不放心，所以來了家里?！?/p>

我冷笑一聲，“讓她走，現在就走?！?/p>

蕭起元皺眉，“然然，別鬧了，她回去也是一個人，大過年的，再說現在天也完了，明天吧?！?/p>

“現在就讓她回去！”我斬釘截鐵的盯著他。

“能不能別多想了然然，你現在這么不相信我呢？”

“我怎么相信你？你告訴我怎么相信你？你們全家放了我鴿子，卻和她一起過年。她身上穿的這身衣裳、頭上帶的簪子都是你精挑細選了送的吧，你告訴我怎么相信？怎么相信？”

“非要讓我看見你們成了親，躺在一張床上，你才肯對我說一句實話嗎？”

我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有些歇斯底里。

“辛然，你別誤會，我和蕭哥哥真的只是朋友，冷靜一點，好嗎?！背蛔诘首由蠝厝峥粗?，顯得大方得體。

蕭伯母一臉責備，語氣不快，拉住我的手，“辛然，你收斂一點，大吵大鬧的像什么樣子，平白讓別人看了笑話。”

滿心的失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幾年的奔赴，無論是對蕭起元還是他的父母，我都付出了我全部的真心和努力。

他在外求學回不來，我像親閨女一樣，照顧他爹的病情，撫慰他娘的情緒。

但凡他家一有事，我都是第一個趕到，自己親爹去看郎中，竟然還要別人幫忙去請。

到頭來都是一場笑話，一場讓別人看的笑話。

他爹壓根不敢看我，蕭伯母還在那維護她家名聲。

我很憤怒，眼淚止不住的流，瘋了一般的踹他家門，這門還是我找人來修的。

“我今天就是來發瘋的，蕭起元，我冷靜你大爺。”

蕭起元一臉震驚，反應過來后，怒不可遏地給了我一巴掌。

“辛然，你鬧什么，大過年你鬧什么？”

打完之后，他愣了，我也愣了。

隨后他又慌了，想拉住我的手：“然然，你聽我說...”

他沒機會說了，我爹聽見聲音過來了。

他剛好看見這一幕，二話不說，上前給了蕭起元一巴掌。

蕭起元他娘看見她兒子被打開始急了，指責我爹，“親家，有話好說，怎么能打人呢，要不是辛然在這兒鬧，起元也不會動手的呀?！?/p>

我爹看著他們怒火中燒，“什么親家，誰是你們親家。你們算什么東西，敢打我閨女，我閨女長這么大，我都舍不得碰一下?！?/p>

我爹平時炒菜，顛鍋，力氣很大，直接把蕭起元的嘴角打破了。

“閨女，咱們走，不稀罕他們家，什么玩意兒東西。”走前還順帶踢了蕭起元一腳，直接踢倒在地上。

蕭伯母忍不住怒火：“是辛然說話太難聽！一點都沒有教養，果然什么樣的人生出什么樣的孩子。”

“沒見過哪家清白孩子上門逼問提親的，這親我們，，，”

蕭起元爬起來拉住他娘還要說的話，上前拉住我爹“辛叔，都是誤會?！?/p>

“啥也別說了，你們這樣的家庭，我們高攀不起，做人得有良心，沒良心會遭報應的。”

“遭什么報應？遭什么報應？我看你們還要遭報應。”蕭伯母還想繼續說。

“娘，別說了，然然，等氣消了咱們再談談好嗎？”

我靜靜的看著他，冷笑，“談什么？我現在告訴你，我不要你這種垃圾了?！?/p>

回家路上，我爹一邊嘆氣一邊教育我，“你還沒嫁出去呢，怎么能這么潑呢，還敢一個人去踹門？”

“我還想打人呢！現在鄰居都知道我嫁不出去了，好丟臉啊?！蔽疫吙捱呌眯渥硬胫翘?。

“丟什么臉，我們老辛家的姑娘都是香餑餑，明天上來來給你說親的隊伍就能從城東排到城西?！?/p>

“嗚嗚嗚，我不信?！?/p>

“閨女，聽爹的，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早點把那畜生看清了也好，免得嫁過去受委屈，咱在家開開心心的不好嗎?！?/p>

我爹總是這樣，從小到大的愿望就想讓我開開心心的。

我斷了和蕭家的所有聯系，但楚倩來我家找過我一次。

我和她在我家院子很平靜的坐了一下午。

她一如既往，眼含三分笑意。

她為我解惑，蕭起元離不開她家，她爹資助的那些人是在押寶，她家不缺錢，但是士農工商，商人永遠排在最末。

她家需要像蕭起元這樣的，受了她家的恩惠，將來等到需要幫助的時候，才能在京城受到庇護站穩腳跟。

蕭起元沒想和我分開的，初二那晚她使了點小計留了蕭起元在她家老宅住了一晚，等到第二天起床時已經過了午時。

事后他很后悔，不知道怎么給我說，只能說忘了時間。

“我費了這么多心思，不是為了和他做朋友的，我喜歡的人，想方設法我都要得到。”楚倩微笑著對我說。

“不瞞你說，我原本沒準備回鎮原縣，我回來為的就是蕭哥哥這個人?！?/p>

不得不承認，我輸的很徹底。

明明惡心的是他們，可楚倩還能這么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些話。

她臨走前告訴我，“辛然，只要誘惑足夠大，沒有人會禁得住考驗的，蕭哥哥這里你已經輸了?！?/p>

殺人誅心，我不該見楚倩的。

見了之后，只有憤怒和痛苦。

3

我在家消沉了月余，整天魂不守舍。

那種痛苦，如深扎在心里的刺，拔不掉，取不出。

我爹每天忙著酒樓的生意，時不時還回來做飯給我吃。

更新時間：2025-05-09 19:4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