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深情地望著他,試圖喚起他的記憶,他卻至始至終都未抬眼看我。
或許在他心中,我只是裴府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不足以入他眼。
是我自作多情了。
舍命相救,以及三天的悉心照料,都敵不過嫡長女的身份。
斟完茶,我退入屏風后,只聽沈云年問:“剛才那丫鬟為何帶著面紗,不以真面目見人?”
爹還未開口,嫡母便搶先道。
“侯爺見笑了,她本是妾室所生,生性頑劣。五年前,我罵了她幾句,她便負氣離家出走,在外待了三天,回來時滿身是傷,臉也破了相,也不知在外是和誰斗的氣打的架,問她也不說。老爺怕她驚嚇了他人,便命她整日帶著面紗?!?/p>
真是滿口胡言。
明明是她女兒將我支去十里之外的寺廟為蕭鶴離祈福的。
我爹坐在一旁,舉著茶杯,還未吐下的茶水瞬間倒入鼻腔,嗆得他連咳數聲。
沈云年有些氣憤:“妾室所出,果然上不了臺面,性情如此粗鄙?!?/p>
“不像紫鳶,人善心美。當年為了救我這個陌生人,心甘情愿在我身邊守了三天三夜。”
嫡母笑道:“上蒼有眼,知道侯爺仁義寬厚,文韜武略,乃國之棟梁,才不忍您年少殞命。”
沈云年臉上不自覺揚起一絲得意。
我卻恨得咬牙切齒,指甲不禁陷入掌心。
煞時,裴紫鳶站在我身后,故意提高嗓音:“如鳶,你站在這里聽什么?”
沈云年尋著屏風看來,鄙夷一笑:“妾室所出,果然心機深沉,讓人鄙夷?!?/p>
5
我憤憤然,走出屏風,譏諷道。
“侯爺高貴,如此看不起庶出,想必從未有過狼狽不堪,搖尾乞憐的經歷?!?/p>
沈云年愣住了。
若有所思。
嫡母見我冒犯沈云年,忙起身扇了我一巴掌。
“下作的臭丫頭,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我臉上的面紗,隨著嫡母的掌風,飄落在地。
沈云年睜大了雙眼,臉露驚色,看向嫡母,轉而又看向我。
我慌忙捂住臉上的那道疤,惡狠狠地看向嫡母。
“我也是爹的女兒,你憑什么說我下作?”
“你也當過妾,你女兒曾經也是庶出,你有什么資格罵我?”
嫡母氣得兩眼猩紅,轉而又淚如雨下,抽抽泣泣,走到我爹跟前。
“老爺,我不配做主母,沒能幫你管教女兒,害她目無尊長,您就休了我吧?!?/p>
爹的臉上也生出怒意,他厲聲道:“如鳶,你太放肆了,竟敢當著我的面對侯爺,對你嫡母如此無禮。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心底壓了多年的不快,像火山爆發一樣,頃刻洶涌噴出。
“爹爹既然喜歡裝聾作啞,那可以全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娘連死都沒能見你一面,你如此薄情寡義,又比我好多少?”
我爹怒不可揭,面目猙獰,伸出手,便朝我臉上狠狠扇了一掌。
我臉上的手印瞬間成了雙,一邊一個,熱辣辣的。
我到不覺得委屈,比這更委屈的我也受過了。
我只是想出口惡氣,現在氣也出了,反而身心暢快。
這時,躲在屏風后的裴紫鳶走出來。
滿眼的憐惜。
“爹,娘,妹妹剛才說的都是氣話,還請不要責怪她了?!?/p>
好一個溫柔賢善人設。
我不屑瞟了她一眼。
沈云年卻癡癡地望著她,一臉的愛意。
轉而,他訕訕道:“都是本侯的錯,不該口不遮攔,冒犯裴二小姐?!?/p>
說罷,沈云年向我微微一鞠,以示歉意。
那個乖乖躺在我懷里,溫順謙和的沈云年似乎又回來了。
我望著他,惆悵萬千。
后來實在繃不住,哭著跑出了家門。
一月后,十里長街,盡是沈云年的迎親隊伍。
裴紫鳶風光霞帔,嬌嬌羞羞上了花轎。
只見沈云年,身著喜服,風度翩翩。
晨光灑在他臉上,將他襯得熠熠生輝,甚是醉人。
6
我回過思緒,環視四周。
房內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陪嫁之物,也沒有任何果品擺件。
除了兩根紅燭,一床喜被,帶有些許喜慶外,其他都是尋常之物。
而喜被,依舊整整齊齊鋪著。
我摸了摸,一絲冷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
紅燭已滅。
我的心也徹底涼了。
既然不愛,為何要娶?
難道只為羞辱我?
按照規矩,第二日,我必須給裴紫鳶敬茶。
可我來到前廳時,下人卻對我說:“夫人讓姨娘端茶去她的臥室敬茶?!?/p>
我心里一震,尋思,這是哪門子規矩。
卻也來不及多想,就被下人催著我趕去裴紫鳶臥房。
我以為她早已端坐在房里等我。
待我到時,她竟還未起身,而是躺在沈云年懷里,一臉嬌羞。
“妹妹好早啊,我本想早起的,怎奈侯爺不讓,非得讓我多陪他一會?!?/p>
“要不你把茶放在桌上,就當我喝過了?!?/p>
我沒有抬頭,那種污濁不堪的情景我實在不想多看。
她當是羞辱我,我卻覺得極度惡心,下作。
見我還未將茶放下,沈云年厲聲喝道:“還不放下,滾出去?”
我負氣,將茶杯重重置在桌上,轉身便要離開。
誰知,沈云年譏諷道。
“心如蛇蝎,人如饕餮,怎敢與人善心美的紫鳶相媲美?”
“當初我重傷,紫鳶在山洞里陪了我三天三夜,單憑這點,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便無人可替?!?/p>
恍若被萬箭刺穿心臟。
罷了,這些年,白付了真心,算我看走眼。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轉身冷笑。
“那何不放我離開?免得玷污了沈府的門楣?!?/p>
沈云年卻冷笑:“就算你再不濟,在沈府當個端茶倒水的丫鬟還是可以吧?”
原來是換了場地折辱我。
7
可我不想在這四四方方的院中,屈辱一生。
這世間,不是所有的期待,都能如愿以償。
也不是所有的苦難,都理所當然。
我生而為人,應該為自己博一次,哪怕遍體鱗傷,也無怨無悔。
退出裴紫鳶的臥房后,我便回了自己屋,擬寫了一份休書。
之后又以打掃沈云年書房為名,偷偷拿了他的印章,在休書上蓋了章。
又至深夜,沈云年依舊沒有來我房間。
如此甚好!
我從錦盒中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放在沈云年的書桌上。
錦盒是我從裴府帶出來的,我娘生前留給我的,也是我唯一的嫁妝。
里面不僅裝有當年沈云年送我的玉,還有我娘臨死前留給我的手鐲。
這兩樣東西,我如珍寶一樣藏著。
而今沈云年送我的玉,已不配待在我娘送我的錦盒里。
我給沈云年留了一封信,用玉壓著。
信中細細描述了五年前,他狼狽不堪的模樣,包括他昏迷的那三天,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夢話。
最后,我在信尾罵他白眼狼,有眼無珠。
我拿著包袱,偷偷從沈府的后門溜出。
出了沈府,我游蕩在無人的街道,找了家還亮著燈的客棧住下。
我剛進客棧,便看見幾位官兵圍在一張桌子旁喝悶酒。
“你們說將軍為什么突然想吃薺菜餅?還要我們不遠千里回京找會做薺菜餅的廚子?!?/p>
“或許將軍想家了,只是不好明說,如果每天能在邊陲之地吃到家鄉的薺菜餅,也算了卻思鄉之情。”
“想吃就在邊陲附近找廚子做不就行了?”
“那不一樣,雖然是同一道美食,但掌廚的不一樣,味道就不一樣?!?/p>
......
我甚是欣喜。
忙走到幾位官兵跟前,毛遂自薦:“我是京城人,也會做芥菜病,不如帶我去吧?”
幾位官兵紛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不約而同道:“你?”
“看你年紀輕輕的,邊陲那種苦寒之地,你受得了?”
“況且,你還是個女兒身,成天和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待在一起也不方便吧?”
我笑了笑,摘下臉上的面紗。
嚇得幾位官兵瞪大了眼,一時竟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現在方便了吧?”
幾位官兵目瞪口呆。
不多時,相繼道:“方便!方便!”
實在想不到,我這張丑陋不堪的臉,有一日,竟會成為我謀生的利器。
8
做裴紫鳶貼身丫鬟的這些年,我學會了做不少美食。
芥菜餅是我娘臨死前一個月教我的。
我學會后,做的第一張餅是給蕭鶴離吃的。
我以為他會嫌棄,卻不想,他吃后連連稱贊,還央求我以后每天都做給他吃。
我不高興:“你還真當我是你的廚子啊?伺候裴紫鳶已經夠累了,還要我伺候你,真沒良心?!?/p>
蕭鶴離一臉無辜道:“我可沒那意思,這不是你做的太好吃了么?!?/p>
而今,我真要去邊陲,做他的廚子了。
蕭鶴離,十五歲便已馳騁過沙場,劍指過蒼穹,憑一己之力,斬殺過數千名敵軍。
更新時間:2025-05-09 19:4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