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著屏幕，他不能像往常一樣用手語和我交流。

過了一會，我才聽見他問我：「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搬出去？」

「你昨天晚上讓我從你家離開，你忘了嗎？」我反問他。

又是一陣沉默，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我那只是氣話，我沒有想過真的讓你走。」

「可是話說出口，怎么收得回呢？」

我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顧珩，我租了一個小房子，以后都不會再回去了?！?/p>

電話那頭，他啞聲問我：

「淺夏，因為我說錯一句話，你就要鬧成這樣嗎？」

可他說錯的又何止是一句話呢？

良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放軟了一些。

「你在別墅里住慣了，怎么適應狹小逼仄的出租屋？」

「病還沒好全，趕緊回來吧。」

我向來隨遇而安，大別墅住得起，小房子也住得慣。

「顧珩，你誤會了，我沒在鬧?！?/p>

「如果沒別的事，我就掛了?！?/p>

一來二去，他也犯了脾氣：

「蘇淺夏，你多大的人了，怎么還玩離家出走那一套？」

「你要是再不回來，到上海后也別來找我了，我們兩不相干。」

我輕聲應道：「好。」

不知道他后面接了什么，我說完后就掛了電話。

這之后的幾天，顧珩再也沒聯系過我。

直到一周之后，我接到了快遞員的電話，說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我之前填的是顧家的地址。

為了拿通知書，我又回了一趟顧家。

我到的時候，快遞員還沒到，我也沒有進顧家，就在別墅外等著。

「回來了？」身后傳來顧珩的聲音。

隱隱有些歡喜。

短短一個星期不見，他似乎瘦了很多，眼下一片青色，看樣子是沒有睡好。

他走到我的面前，輕輕嘆了口氣：「氣消了嗎？」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去找你了?！?/p>

「那個晚上是我不對，不該那樣想你。」

「你的房間我每天讓人打掃，床邊的鮮花三天換一次，今天換的是薔薇，你去看看喜歡嗎？」

他似乎誤會了我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此刻他終于發現，我只身而來，連行李箱都沒有帶。

他愣了愣，隨后道：「也不用再帶東西回來，缺什么我給你買?！?/p>

「我們等下去超市吧?！?/p>

「聽說上海黃梅雨季時很潮濕，被褥床單多買兩套備著吧。」

我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

「顧珩，我只是來拿錄取通知書的。」

姍姍來遲的快遞員此刻終于到了，急急跑到我的面前：

「是蘇淺夏嗎？」

我點了點頭，出示身份證后，他將錄取書交給了我。

他還笑瞇瞇地夸我：「好厲害，這是我今年送的第一份北大錄取通知書。」

「祝你前程似錦、學業有成！」

我衷心地向他道謝。

快遞員走后，我回過頭，發現顧珩一直盯著錄取書的信封在看。

上面明晃晃地寫著「北京」兩個字。

顧珩怔怔地看著我：

「淺夏，你手里拿到是誰的錄取通知書？」

我啞然失笑。

我都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了，還能領誰的呢？

「我的?！?/p>

我當著他的面，拆開信封，打開了錄取書。

他在邊上看著，臉色變得煞白，指尖輕微發抖。

「你……不是說，和我去上海嗎？」

我點了點頭：「高二的時候說過，已經過去一年了?！?/p>

「我高考考了快700分，怎么可能還去上海？」

顧珩抿著唇：「可你沒有告訴我?！?/p>

「你也沒有問過。高考出分的時候，你和白若曦一起在上海玩，報志愿的時候也在上海，你從來沒有問過我考多少，報哪所大學?！?/p>

他低頭看著我：「淺夏，我以為你會和我去一座城市。如果我知道你報北京，我可以……」

「顧珩，」我輕聲打斷了他：「只有你不知道我去北京。」

「班級群里都在祝賀我，但是你從來不看群消息。新聞媒體有采訪過我，但是你不刷新聞。連你媽媽都知道，不過她沒有和你說?！?/p>

「我媽？」他呆立在原地，喃喃問我。

「你對我的排斥，連你媽媽都看出來了。她曾經要求我去上海照顧你，但后來她主動找我，說你有白若曦陪伴，而我到底是個女生，和你走得太近影響你找女朋友，讓我換個城市。」

我笑了笑，仰頭看向二樓那個自己住過很多年的房間。

窗簾掀開，陽光灑在潔白的大床上，也灑在床頭的粉薔薇上。

「我不會再回來了，搬出去也是你媽媽的意思。」

他猶自不敢置信。

「我以為，我媽會想讓我和你在一起，她一向很喜歡你的。」

我啞然失笑：「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喜歡我的順從，喜歡我能照顧你保護你。她對我的喜歡，建立在對你的愛上。」

「至于想讓我和你在一起，更是無稽之談了?！?/p>

「在一個母親眼里，福利院里出來的女孩怎么可能配得上出身豪門的兒子？」

通知書已經拿到了，我打算回出租屋。

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喊住了顧珩。

在聽見我喊他名字的那刻，他抬起頭，眼底隱隱約約有微弱的光。

有件事情，我嘗試和他解釋過很多次，可他不肯相信。

但我還想鄭重地再說一次，最后一次。

「顧珩，你十八歲生日那晚，我用獎學金給你慶生，找了一家評分很高的飯店?！?/p>

「后面的事情非我所為，我也喝了那杯飲料。我那時確實喜歡你，但也不至于用那種手段?！?/p>

「再后來，回到別墅，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在主導，不是我逼迫你的。」

「醒來后你很生氣，我也寒心。我不明白，朝夕相處這么久，你怎么連我是個什么樣的人都不相信呢？」

更新時間：2025-05-06 17:5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