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分，沈朝俞背著斜挎包站在美術樓前。
初秋的陽光斜斜地穿過走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畫室的門半掩著，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爭執聲——
“你他媽少管我的事！”程野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
“你以為我想管？真是個瘋子?！绷硪粋€男聲冷笑，“教授讓我盯著你，怕你又搞出什么幺蛾子?！?/p>
沈朝俞的腳步頓住。透過門縫，她看見程野背對著門口，肩膀繃得很緊，而站在他對面的是個高個子男生，染著一頭醒目的金發，正挑釁地翻著程野的畫稿。
“聽說你最近跟心理系的人走得很近？”金發男生譏諷地扯了扯嘴角，“怎么，終于承認自己腦子有問題了？”
程野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泛白：“滾出去。”
“急了？”金發男生惡劣地笑了，“還是說，你其實挺享受追著別人舔的感覺？”
沈朝俞皺了皺眉，抬手敲了敲門。
爭執聲戛然而止。
——
畫室里的空氣凝滯了一秒。
程野轉過頭，看見沈朝俞站在門口，陽光在她身后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又繃緊：“你來了。”
金發男生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喲，說曹操曹操到?！?/p>
沈朝俞平靜地走進畫室，將背包放在一旁的桌上：“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有?！背桃袄淅涞仄沉私鸢l男生一眼，“他正要走?！?/p>
“急什么？”金發男生卻故意拖長了音調，幾步走到沈朝俞面前，伸出手，“林驍，程野的朋友?！?/p>
他刻意咬重了“朋友”兩個字，語氣里滿是諷刺。沈朝俞看了他一眼，沒有伸手：“沈朝俞?！?/p>
林驍訕訕地收回手，嗤笑一聲：“學姐長這么好看啊，難怪程野最近這么聽話?！?/p>
程野的眼神驟然陰沉：“你他媽——”
“程野。”沈朝俞輕聲打斷，目光落在他攥緊的拳頭上，“你的顏料要干了?！?/p>
她的語氣很淡，卻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程野的怒意。他深吸一口氣，松開拳頭，轉身走向畫架。
林驍見狀，嗤笑著搖了搖頭：“行，你們慢慢玩?！彼叩介T口，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程野，別忘了下周的評審會——你媽可是特意打電話來關心你的進度?！?/p>
程野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但沒回頭。
林驍吹著口哨離開了，畫室的門被重重摔上。
——
沉默在畫室里蔓延。
沈朝俞沒有急著開口。她環顧四周，畫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畫——似乎是在臨摹什么人像作品，但因為中途被打斷，多了許多詭異的線條，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像是被困在某種無形的牢籠里。旁邊的調色盤上，紅與黑混在一起，像干涸的血跡。
程野站在窗邊，背對著她，肩膀的線條依舊緊繃。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影子。
“林驍的話，你不用在意?！彼K于開口，聲音低啞。
沈朝俞走到他身旁，遞過一杯水：“他是你同學？”
“室友?！背桃敖舆^水杯，指尖冰涼，“也是我媽的眼線。”
沈朝俞注意到他左手腕的襯衫袖口微微上卷，露出一小截繃帶——新的。她的目光停留了一秒，又平靜地移開：“你媽媽……很關心你的學業？”
程野的手指驟然收緊，塑料水杯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她只關心我能不能給她長臉?！彼湫?，“巴黎美院，國際展覽，獎項……我不過是她的另一件作品。”
沈朝俞沒有說話。她想起那幅《燃燒的羽毛》，想起畫里力透紙背的生命力。
“你想逃嗎？”她突然問。
程野愣了一下，轉頭看她。陽光落在沈朝俞的側臉上，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眼神卻平靜而篤定。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
沈朝俞輕輕點頭，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某一頁：“如果你暫時不想逃，至少學會保護自己?！?/p>
頁面上寫著幾個簡單的情緒調節技巧，旁邊還畫了示意圖——是她昨晚特意準備的，她覺得小孩應該需要這些。
程野盯著那頁筆記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真的……很擅長這個?！?/p>
“什么？”
“讓人卸下防備?！?/p>
沈朝俞合上筆記，目光坦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卸下?！?/p>
程野沉默了片刻，伸手接過筆記。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指，溫度比平時高了些。
“……謝謝?！?/p>
——
傍晚的風帶著涼意。沈朝俞走出美術樓時，天邊已經染上暮色。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林小雨發來的消息：
【學姐！下周的學術交流會名單出來了，你猜誰和你一組？——徐教授那個討厭的助教！】
她正要回復，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程野追了出來，手里拿著她落下的鋼筆。
“你的?！彼f過來，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跑了幾步?！澳莻€，可以加個微信嗎，我們還沒有正式的聯系方式?！?/p>
沈朝俞接過，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繭：“謝謝?？梢约?，你掃我吧?！?/p>
兩人沉默的加完好友，相對而立。
程野沒立刻離開。他站在臺階上，暮色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模糊而柔和。
“沈朝俞?！彼谝淮瓮暾亟兴拿?，“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想逃，你會怎么做？”
沈朝俞看著他，目光平靜：“我會問你，想去哪里?！?/p>
程野的瞳孔微微擴大。
遠處，最后一縷夕陽沉入地平線，黑夜即將降臨。
更新時間：2025-05-05 18:3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