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怎么了？

老王在建筑工地干得年頭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建筑隊給他在檔案里寫的是什么工種，總之，只要是工地上的工具他都會用，所有的工種他都干過，用隊長的話說：“老王是建筑隊里的萬能工，老王是工地的一塊寶。”這句話老王很受用，也正是為了句話，老王在建筑隊做了十來年。

昨天看見劉隊長卷著鋪蓋走出工地，老王總覺得心里有點忐忑不安。劉隊長是建筑隊里資格最老的，這次跳槽是禁不住外面施工隊的誘引，放下了隊長的擔子到外面去干活了。老王也算得上是建筑隊的老同志，而且是正式職工，所以在以前早晨上班以后，老王都先是到隊長室里報到，劉隊長需要干什么，老王就干什么。有個大事小情的，老王給劉隊長跑個腿，傳個話，分個活，調個人，有很多時候，老王有點像建筑隊里的“二調度”，唯一的區別就是，他主動干活，而且哪里的活他都干。每次劉隊長看見他干活都說：“老王又在這兒幫忙呢？”老王高興地打著招呼，手里的活更快了。

劉隊長走了，老王一早上班很自然地走到了劉隊長辦公室門口，才想起來劉隊長已經走了。剛剛調來的張隊長是從城建局來的大學生，據說是土建科班畢業，這次下來是鍍金的。老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朝里面望，張隊長正在看施工圖。老王有些為難，進去吧，不知說點什么，不進去，自己也不知干什么。老王終于鼓起勇氣，敲了一下門，然后推門走進去。張隊長回頭看著老王問：“有什么事嗎？”老王看見了新隊長一時語塞了，嘴里嘀咕著：“我，我，我想問一下，我今天干什么活？”張隊長聽清了老王的話，笑一笑說：“你是想調工種吧，行啊，你原來是干什么工種的？”老王為難地說：“我以前是…昨天是和泥的?！薄班牛瑢τ谀氵@樣年紀的人是不應該和泥了，你去看卷揚機或者是攪拌機吧。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和你們班組長說一下?！崩贤醮饝艘宦?，走出了門。

這個張隊長還真有效率，一會兒，上漿班的小劉胖子就來找老王去看攪拌機了。老王也很高興，不管干什么，總算有事可以做了。老王看攪拌機真是小菜一碟，他不但能把這個老式的攪拌機用得輕車熟路，還順手把原來上料斗也修理好了。

看攪拌機的活還真是很輕閑，沒用上小半天，水泥供得足足的，老王又閑下手來。抬頭看，打圈梁的人手好像不夠用，前幾天新招來青工的還沒有熟練，難怪水泥用的慢。老王擼起袖子，走過去幫忙。新來的小學徒一看來了幫手，很高興，一口一個師傅地叫，把老王的心里叫得別提多舒服了。他下定決心把自己的功夫教給這個小學徒，用不上兩天，他就能像別的人一樣干得又快又好。他正忙著低頭幫小學徒綁鋼筋，嘴里還在細致地講解著要領。這時，張隊長走過來，看見老王正在綁鋼筋，一臉不高興地說：“我不是安排你看攪拌機了嗎？你怎么在這兒，干上這活，王班長沒找你嗎？”老王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說：“找了，我看這邊忙不過來，就過來了?！睆堦犻L皺了一下眉頭：“你要是對我的安排有意見，你也該和我說，不能放著攪拌機沒人管啊，跑到這邊來啊。”老王被張隊長的一串話釘在了那里，不知說什么好。望著張隊長的背影，老王拖著沉重的腿，走回到攪拌機邊坐下來。

整整一天，老王的心里都不舒服，他不知他哪里干得不對，而且還有更讓他傷心的是，他被批評以后，其他人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好象更加燦爛，有意無意地還把風涼話傳出來：“平時，就顯你能，什么都干，沒有你地球還真就不轉了?！崩贤醯哪樕弦魂嚰t，一陣白，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干干的，滿滿的……

老王晚上在家里朝著老伴發了很大的火，心里的火好像放了出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早早地守在攪拌機邊等著上料。他心里想，從前可能是我錯了，不該做那些不該自己做的事，結果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今后，我不管了，把份內這點話干完就行了，樂得一個清閑。

話是這么說，可是，時間長了，攪拌機上的活太少，老王的眼睛總是可以看到許多讓人著急的事。運磚的人安排多了，碼磚的人少了，這樣窩工。老王在心里說，不要管了，不管就是不管。一會兒，老王又看見碼磚那邊澆水的兩個青工一邊澆水一邊聊天，磚還沒澆透就被運磚的拉走了，這樣可不行，會影響工程質量的。平時劉隊長最恨的就是干活影響質量的工人，被他看見一定要狠批一頓。老王還是在提醒自己，別去管他，又不是我的工程，眼不見，心不煩。他把眼睛側到另一邊去。過了很久，老王的眼睛又轉回到那里，那兩個青工還是在邊聊天邊澆水。老王還是忍不住了，走過去對他們說：“你們把水管對準磚垛澆水，不要老澆一個地方，你們看，那邊的磚都沒澆到水?！眱蓚€青工看了一眼老王，分別拉著水管到磚垛的兩邊澆水去了。老王轉身往回走，這時就聽見有一個青工嘴里嘟囔著：“都那么大歲數了，還管那么多的閑事干嘛?！崩贤趸剡^頭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澆水的青工，老王想對他說點什么，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壓了下去。年輕人改了就行了，說點怪話也不為過，誰還沒有嘮騷呢。

老王走回到攪拌機旁時看見，攪拌機邊已經停了足足三個運泥車，而且，張隊長也站在那里看著他。老王臉一點紅了，這么多年從未因為自己而影響過干活，今天這是怎么了？他急急忙忙裝車，眼角溜了一下張隊長那面鐵青的臉。等老王把這幾臺車都裝滿，打發走了，張隊長對老王扔下一句話就走了：“你怎么總是不干本職崗位上的事呢？有意見可以提嘛……”

老王下班洗手時在想張隊長的話，換衣服時還在想，騎上車穿過工地回家時還在想，當他從一輛大貨車背后穿過的時候，被另一輛大貨車一下撞倒了，一些下班同事們七手八腳地把他扶起來，腿上磕青腫好大一塊。大家說要送他去醫院，老王堅持不去，說他回家擦點藥就好了。他一瘸一拐地推著車子很前走，張隊長下班也經過這里，看見他受了傷，就停下車問：“老王，怎么樣？傷到哪里了，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去？”老王搖搖手說：“沒關系，一會兒就好了?！睆堦犻L把身子縮回到車子里又朝老王揮了一下手說：“人老了，腿腳也不好用了，回去多休息幾天吧，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p>

老王心里酸酸的，我回去多休息幾天，還能回來上班嗎？老王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更新時間：2025-05-03 23:4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