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和典已經在菜市場里轉了有半個時，手里面提著蔬菜、香腸等幾包東西，她們正在精心挑選今晚的主菜——牛肉。詞在努力回憶婚前在娘家時買肉的經驗，她拉住典說：“我看這份牛肉好，顏色深紅，十分好看，烤出來味道一定很好。”典用手在牛肉上摸了摸，還行粘手，不是那種注水肉。于是，她買下了一大塊牛腿肉。這時她們才發現一個問題，出來的時候沒抓一個“勞工”，現在把這些東西拎回去要走很遠的路，這細皮嫩肉的小手怎么能夠吃得消。詞從肉販子手中接下來那一大塊牛肉，又主動去拎典手里的東西，典說，“我可以拎得動，不用幫忙?！痹~卻不罷休，嘴里說：“你讓我拎吧，誰讓我先提議燒烤的，再說這是最后的一次，讓我表現表現吧?！钡錈o奈地讓出手里的兩個小口袋蔬菜。詞兩手都拎著袋子，走在前面，典可以看出來詞沒有走出幾步就沒有勁了，只是在硬撐著而已。這時，她們前面走來一個男人，迎著詞站住，詞抬頭一看，雀躍地大叫：“親愛的，我的大救星，我真是愛死你了！”路人都側目朝這邊看過來，但是詞已經不顧那些了，走過去在詩人的臉上親了一口。詩人接下了詞和典手里的大多數袋子，樂顛顛地跟在詞和典的身后，嘴里嘮叼著，“今天可是有好吃的了，你們真是好樣的，買了這么多的好吃的?！?/p>

傍晚時分，詩人、詞、文和典四個人坐著小說租來的面的，來到了市郊的水上公園。這是一塊臨近湖水的開闊地，金沙鋪地，綠樹為幕，對岸是點點漁火。下了車，五個人急著把車上帶來的燒烤工具擺在一起，文為大家分了工，詩人負責生火，小說布置餐桌、燈光照明，典負責燒烤的各種供給，文和詞正在把一些大件串在扦子上。

面的一束燈光把燒烤和餐桌之間的沙灘照得雪亮。燈下的人臉色都慘白的，又像有一點淡淡的綠色。這是小說為了此次活動特別裝備在車上新設備。一縷濃重的煙隨著微風飄散，詩人面對燒烤的爐子，獨自流淚，典已經把所需東西分發給每個人，騰出手來幫詩人的忙。詩人指著爐子一邊流淚，一邊說：“今天的風向不知道是朝哪一邊，我在哪邊都是頂風，真到需要風的時候，又沒有什么風了。”典在小說的車里找到了一柄破扇子在一旁扇風。木炭在風中一明一暗有了起色。詩人看著起了火苗，臉上的汗水和笑容同時綻放了。詩人回過身自豪地向大家宣布：“今天的燒烤晚會現在開始了?！贝蠹衣犃嗽娙说脑挘荚诓妥郎线x了自己喜愛的東西拿到爐子上來烤。

一根根的肉串在火上翻轉著，詩人抬頭看一眼擠在一起的人們說，“大家擠在這里，這么寂寞無言，只是盯著自己手里的食物，有點像愛斯基摩人，太殘忍、太現實了。誰能給大家講點有趣的事，哪怕是一個小笑話也好?！贝蠹叶枷嘁曇恍?，從嘴里擠出一個字：“你！”詩人嘻嘻地笑，“你們太沒有原則了，我給你提出的好建議，你們卻把矛頭指向了我?！彼ｎD了一下，不停地翻轉手里的扦子，小說手里的肉上油滴在火上，吱吱地發出響聲。詩人說：“烤肉就象生活，那串在扦子上的肉就是男人，熱也罷，冷也罷，總之只要串在扦子上總是要烤的。經受這刀山火海，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肉的老嫩，味道如何誰都不會知道，但是暗紅的顏色卻讓后來者羨慕得要死。所以就前赴后繼地沖上來，直到他們經歷了這一段爐火的洗禮?！毙≌f嘿嘿地笑，說：“烤肉就是一個加工手段，目的就是把食物加工成熟，吃的時候不容易得胃病。也是因為有了火，才有了人類的文明，讓人類遠離了蠻荒時代。至于更遙遠的生活的盡頭，只留下一根寂寞的身經百戰的扦子。別去想別人如何，自己如何，其實都是一樣的肉。最終就是離開扦子，走向自己的歸宿?！边@時典拿著一根香腸放在火上，她瞪了一眼小說，“你們不必把一切都比喻那么丑陋，其實我認為這烤肉就是適當的時候去烤，烤到一定的時間就是成熟，一切都是自然規律，不必杞人憂天，也不必自我陶醉，順其自然才是萬事不變的法則，有些東西你看得清也好，看不清也好，都是一樣的?！痹娙伺宸涞奶幨聭B度，她總是能把一件事看得很深刻，但是她的那種逆來順受的勁頭又讓詩人不知是恨還是氣。詞也不甘寂寞，說：“你們別把那些事情說得那么深奧，我更欣賞的是那熟練的燒烤手藝。吃就吃吧，只要好吃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小說皺了一下鼻子，說：“詞，你也是晚報的副刊編輯怎么搞的，也太現實了?！蔽牡氖种姓诜瓌又粋€辣椒，聽到小說的話，他笑了笑說：“平時詩人的理論是只要燒烤時的手藝精湛，顏色美麗，最重要的是過程中的浪漫，至于吃與不吃也無所謂。今天詩人怎么一改往日的作風，也玩起深沉?！痹娙颂ь^看了一眼文，也笑了：“什么東西總吃都會膩的，偶爾也換一下口味?！钡涞闪艘谎郏俏难b作沒有看見。

詩人得意的笑，然后拿起肉串回到餐桌邊，大家也都跟在他的后面回到餐桌邊，詩人抓起酒杯高高舉起，“來，為了今日的相逢和明天的遠隔天涯我們滿飲此杯！”其他人都同時舉杯在一陣清脆的碰杯聲中，大家都一飲而盡。大家剛把杯放在桌上。歡笑聲中，先前的寂寞已經蕩然無存，互相間的碰杯聲叮咚作響。

忽然，詩人舉著幾根扦子向大家介紹：“我現在向諸位隆重推出營養保健食品——烤蒜。本品采用上等白皮蒜經過本人高超烤制加工而成，口感松軟，面而不膩，最具神奇功效，可以開胃除菌，尤其是野外燒烤中最為適宜?！痹~和典對詩人的演說報以微笑，卻沒有去接他手中的遞過來的烤蒜，詩人又走近一步說：“你們兩個也都吃幾串，可以殺毒的。”詞撇一下嘴，“我們才不吃呢，吃過蒜口氣不好。”詩人說：“在這山郊野外的，誰聞你們的口氣，又沒有人和你們接吻。”大家都轟然大笑，詞拖著典到水邊去玩，躲開這些心懷不良念頭的壞蛋。

盛夏的水邊比城市里少了一份悶熱，多了一份涼爽，赤著腳在水中漫步，清涼的水漫過腳面，詞對典說：“我就喜歡這種踩在沙灘上的感覺，細密的沙子托起你的腳，腳心里面癢癢的，好像有人在按摩一樣?！钡潇o靜地隨著詞走，細細體會著詞所說的感覺，她已經好久沒有這么放松地玩一次了，詞總是可以把一些細小的感覺放大成一種美妙的享受。典曾經記得自己也是對生活很細心的人，也曾經為大自然的美景而感慨，曾幾何時，典已經對生活的細枝末節淡忘了，其實只是沒有那么足夠浪漫的心情去體味生活了。典問：“你今后打算怎么辦？”詞停住腳看了一眼典說：“我已經把現在的工作辭了，明天我就和小說回家去。原本我們想悄悄地一走了之，但是詩人不同意，他想和大家再玩一次。他說，以后想大家玩也不能這么全了。”典抬頭盯住詞問：“你們不是隨時都可以回來嘛？”詞低下頭，“明天詩人也走?！钡溆靡蓡柕难凵窨丛~。詞接著說：“他說，他要去流浪，走遍大江南北。都是我害的，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在不該離去的時候離去了。詩人剛讀完書的時候就有一個到處流浪的愿望，可是一直都沒有實現，后來就遇到了我?，F在我們一切都穩定了我又要離開，是我把他推了出去。”典說：“流浪是詩人的一個夢，他早晚是要實現的，現在他可以走出去，又什么不好呢。你不用想得太多。詩人也是希望你過得更幸福?！痹~又與典并肩地走，詞說，“我們的家就放在那，誰回來誰就住，也算我們在這個城市里的一個公寓，到時候來看你也就方便了?！钡滢D過頭望著對岸的漁火，嘆了一口氣，“走吧，走吧，回來就難了，也許人生的分離是一種最平凡又艱難的事，邁出的腳永遠也收不回來，只能是一路地走下去。”詞走過來抱住典的腰：“我們天涯若毗鄰，再說，還有網絡，我和小說隨都可以來看你。你要不嫌煩就行?！钡溆謫枺骸澳愫托≌f在一起生活，你到那邊去做什么？”詞嘆了一口氣，“什么也不干了，小說不讓我干，只讓我在家里享受，其實，我認為，工作也是一種享受，盡管有時很費心思，但是總會有一點自己要做的事，愿意干的事。”

正在兩個人談得熱乎的時候，小說手中的照相機“啪”的一閃，為兩個人留下了瞬間的記憶。詞問：“你在干什么？嚇了我們一跳。為什么要照相呢？”“留個紀念，給回憶增加點顏色?！痹~不以為然地說：“留什么紀念，那只是一紙的傷感，留給回憶干什么？只要你快樂了，記得和忘卻又什么區別，如果你悲傷，留下來又有什么意義？”小說并沒有很認真地聽詞說話，自顧自地變換了幾個角度，拍下了兩個人的合影，然后用手比劃詞讓開一點，給典單獨拍了幾張。

典順從地聽小說指揮著，眼睛一直盯著小說，心里在想，小說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她試探地問小說：“詞，不是不讓你照相嗎？你這樣會讓她不高興的。”小說沒有停下手中的拍照，嘴里回答：“詞就是一個不知未來的人，她從不看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現在好像很生氣，一會兒就過去了，但是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這么在身邊流走了。有一天，她非常后悔地向我要現在的照片，那時就不止是生氣這么簡單了。你們女人都是這個樣子，把一切后悔都歸罪給別人，就好象別人做了，自己就不會被傷害一樣?！毙≌f說完話，已經轉身回爐子邊給詩人和文拍照去了。典的心里卻一直在回響著小說的話，她在想，也許小說說的女人里面就有自己和詞的影子。

更新時間：2025-05-03 23:4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