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洲北域。開陽山劍宗,一處大殿內。紫陽長老輕輕撫動著長長白須,端起茶盞,
茶湯澄澈如琥珀,映出他含笑的眼睛?!敖衲甑男虏瑁鸷虿诲e?!彼p啜一口,喉結滾動,
皮膚下隱約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仿佛吞下了什么活物。玄霄微笑,
指尖摩挲著杯沿——那里刻著一行極小的字,寫著:陳氏女,丁卯年生?!皫煾?,這一杯,
可是‘誠心’煉的。”“小玄吶?!袄险吆鋈荒笏楸K中一片浮葉,
汁液竟在案幾上爬出蛛網般的紅絲,“火候太大,誠心...就苦了?!啊笆堑?,師父。
”殿外鐘聲蕩過山霧,驚起檐角銅鈴。那鈴聲撞碎在風里,像誰家孩童遺落的銀腳鐲,
在青石板上叮當滾遠。芙蕖洲中東之域。三人一直朝著山谷以西的外圍跋涉,
過去了數段時日,曾經頻繁出沒的兇獸逐漸銷聲匿跡,讓這場險途多了幾分難得的安穩。
在澹臺神秀的嚴苛指點與狼群妖獸的實戰磨礪下,少年體內靈力如涓涓細流匯成江河,
修為愈發凝實。是夜,山風輕輕掠過。篝火在濃稠如墨的夜色里噼啪作響,
火星子撲簌簌竄向半空,轉瞬便被黑暗吞噬。
靈瞳裹著粗布毯子蜷在一旁;澹臺神秀抱劍假寐,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吳清明獨自坐在稍遠處,目光怔怔地望著跳動的火苗,倒映在瞳孔里的光,明明滅滅。
“前輩,您覺得,我有希望追上澹臺姑娘嗎?”吳清明在心中默默發問。
老者的虛影在空氣中微微晃動,
似有若無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那丫頭生來便帶著幾分神性,天賦卓絕。你若想追上她,
自是艱難。不過,只要你肯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若老夫心情好了,再點撥你一二,
日后在修行路上,倒也能闖出些名堂?!鄙倌曜旖枪雌鹨荒ㄐσ猓骸叭粽婺茏兊脧姶?,
就算被前輩您奪舍了軀殼,想來也是值得的?!崩险呗勓裕l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臭小子,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待他日老夫興致來了,便借你這副軀殼,好好去這世間闖蕩一番!
”當二者神識對話漸歇,一道纖細黑影悄然挪至篝火旁。
吳清明余光瞥見黑袍下若隱若現的蝕爛指尖,嗓音不自覺放柔:“怎么了?
“靈瞳蜷縮著往火光更深處湊了湊,跳動的火苗將她的面具鍍成暖金色:“感覺有些冷,
我睡不著,想說說話?!吧倌晖窃诨鸸庵酗@得愈發單薄的身形,喉間突然發緊。
他忽然意識到,被毒瘡日夜啃噬的她,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她的臉盯著跳躍的火苗:“你和漂亮姐姐的關系真好,她每天都會很耐心地教你功夫。
““我也好想和漂亮姐姐說說話,讓她教教我一兩招,但每次看你們打架,
我都看不清姐姐的劍式。而且,我感覺她不太喜歡我……“吳清明心頭一揪,
看著少女蜷縮在黑袍下的小小身影,強笑道:“怎么會呢?你那位漂亮姐姐她只是性子冷些。
“她聲音微微有些低沉:“如果,我不是這副模樣,是不是也能和你們一起練劍呀?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潰爛的皮膚,疼得睫毛輕顫。少年張了張嘴,那些安慰的話卻卡在喉間。
最終,他只沉默著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噼啪作響的火星竄上夜空。少女的臉注視著火堆,
面具之下,并不能看清她此刻的面容:“我不怕疼,
也不怕爛……”“可我怕死了就沒人記得娘親了。所以我很想活著?!边@句話像塊滾燙的鐵,
重重烙在吳清明心口。他猛地抬頭,聲音不自覺拔高:“說什么傻話呢?你看,
每顆星星都是天上的親人,你娘就在最亮的那顆里看著你呢,一定會保佑你平平安安。
”話音落下,他指尖輕顫,從懷中摸出幾枚布滿銅綠的黃褐色古幣,
邊緣還留著歲月摩挲的凹痕。他利落地扯下衣襟上的粗麻線,三兩下搓成細繩,
將銅錢仔細串起,鄭重地掛在少女頸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身價銀'。我們那兒的規矩,
戴上它能驅邪避災,讓你平平安安長大?!奥犙?,靈瞳沙啞嗓音顫道:“這是你娘親的心意,
太貴重了......“少年忽然咧嘴一笑:“犯啥傻呢?靈瞳對我來說也同樣很重要。
“話音落下的剎那,少女原本僵硬的身軀猛地一顫。破碎干枯的喉嚨深處,
擠出一聲明朗的“嗯!“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像眶中的瞳眸一樣。
夜風輕柔地掀開澹臺神秀垂落的發絲。她抱劍假寐的身形微動,
纖長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隨著山風輕顫,將那抹泄露的動容重新掩進夜色深處。
翌日。吳清明與澹臺神秀照例在林間空地展開切磋。劍光乍起,少年身形如狡兔般疾閃,
右手倏然探出,精準扣住對方握劍的皓腕,借力一甩,將那道纖影狠狠擲向三丈開外。
“澹臺姑娘,你出劍的招式怎么變慢了?”吳清明收勢而立,眉頭微皺,“若一味相讓,
這切磋對我便失了意義。”澹臺神秀足尖點地輕盈落地,青絲隨動作飛揚,
冷艷面容未起半分波瀾:“對付你,這般速度已綽綽有余?!彼词滞炝藗€劍花,
寒芒如星子破空,語氣卻莫名帶了幾分不耐。兩日后,山林漸顯蕭疏,
枯木殘枝在風中簌簌作響。少年駐足于視野豁然開朗的荒原,
他俯身輕撫頭狼“小異“泛著紅白光澤的鬃毛:“替我看好它們?!霸捯粑绰?,
狼眸忽然泛起幽藍,喉間發出不安的低鳴。就在此時,方圓十丈的枯葉突然詭異地懸浮而起,
無數暗金色符文在虛空中流轉。泛黃的符箓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
從地底、樹梢、云靄中蜂擁而出,每張符紙都膨脹至門板大小,
朱砂勾勒的鎮魔咒在日光下泛著刺目紅光。云海翻涌如沸,符箓翻飛如送葬的紙錢,
那些踏符而來的身影卻似沒有影子一般,輕飄飄的立于紙上。道士群中衣袂翻飛,
玄色道袍、朱紅法衣與月白長衫交雜其間,唯有森冷劍尖如林,齊刷刷指向場中三人。
為首的白袍道士拂塵一揮,聲若洪鐘震得枯葉簌簌墜落:“孽障!
我三山道門已布下天羅地網,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吳清明猛地將顫抖的少女護在身后,
他緊繃的脊背死死擋在她的身軀前:“靈瞳別怕!有我們在呢!
“玄九猛然扯動腰間太陽八卦佩,劍鋒直指蒼穹:“啟三劫誅魔陣!
莫要再讓這妖女遺禍人間!我玄九以開陽山名義立誓——生擒此女者,三枚極仙丸即刻奉上!
“話音未落,三方道士雙掌翻飛如蝶,三十六道手印在空中凝成玄奧法印。剎那間,
天穹仿佛被撕開裂縫,暗紫色的咒文化作實質屏障轟然落下?!暗烙褌?,斬妖除魔,
在此一舉!“少年側身將少女擋在身后,以“小異”為首的七匹血狼獠牙泛著寒光,
又將二人護在中央。突然,身旁一道青色倩影凌空旋身,劍鋒掠出,將第一道劍氣斬成齏粉。
“吳清明!這法陣會壓制我的力量,給我找出此陣的陣眼!“言罷,女子竟憑一劍,
對抗著天空百記劍修,然少年對這陣法卻一竅不通。好在這時,
那道沉音再次襲來:“這三劫陣的陣眼分為三處,天樞劫主殺伐,與雷相克;地煞劫主困縛,
于地下三丈;人怨劫主幻術,大多為了遮蔽主陣眼的方位。小子,靜下心來。
”吳清明的目光在混戰中來回游移,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劍鳴與符咒炸裂聲。
場中女子雖以一敵百,可再拖下去遲早會被耗死在這三劫陣中?!靶‘?!“他突然單膝跪地,
手掌重重拍在頭狼脊背上,“用你的嗅覺,找地底有異常氣息的地方!“血狼豎瞳猛地收縮,
喉間發出短促的嚎叫,帶領狼群分散開來,利爪刨開地面仔細嗅探。與此同時,
吳清明仰首凝視高空。數百道遁光交織成流動的光網,看似雜亂無章的陣型里,
他卻捕捉到一抹刻意的違和————人群后方始終有個青袍道士,招式綿軟避重就輕,
每當劍氣逼近便靈巧閃退。“找到了!“他瞳孔驟縮:“主陣眼不破,輔陣便如野草重生。
但是,如何擒出那藏在人群中央的‘陣眼’呢?”疑惑之時,他忽覺衣角一緊。
低頭只見小異正用利爪指著不遠處。那里赫然出現一個深坑,
一塊刻滿玄奧符文的金磚符箓正散發著刺目金光。他拳間靈氣驟漲,
拳鋒裹挾著破空銳響狠狠砸下。金磚符箓寸寸碎裂,爆發出的氣浪掀飛四周砂石?!昂脴拥?!
“他重重拍了拍小異的脖頸。
最后的殺伐陣眼……”他目光隨即鎖定戰場前方——那個周身靈力波動最為洶涌的白袍道士,
玄九身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吳清明扯著嗓子對著高空大喊:“澹臺姑娘,
用你的雷狠狠的劈他們??!”少女聞言,原本黯淡的眼眸中電光一閃,周身氣勢陡然一變,
一股凌厲而霸道的氣息彌漫開來,隱隱有龍吟之聲從她體內傳出。
只見她手中的劍氣之上閃爍著六道電光,隨著她一聲輕喝,六道神雷瞬間幻化為龍形,
朝著眾人所在的方向呼嘯而去?!斑@?這怎么可能?明明被壓制了靈力還有這等逆天威勢?!
”玄九瞪大眼睛,不禁脫口而出。雷霆乍響的剎那,
陣尾那始終藏頭縮尾的青袍道士臉色驟變。他再也顧不得偽裝,竟拋下同伴獨自遁逃。
玄九見狀怒發沖冠,手中拂塵狠狠一甩:“豎子!壞我大事!“與此同時,雷電轟下,
他不得不奮力抗衡?!百€對了?!彼p腿如彈簧般重重蹬地,直撲那倉皇逃竄的單影。
見得此景,在他靈樞的深處,虛影心間淡淡一笑:“不錯,倒是有些急智,
能借血狼之敏尋地脈陣眼,又靠察言觀色揪出陣中主眼,
只是最后實力境界還是道硬坎兒啊……虛影又留下一聲笑嘆:“算了,
看在我心情好的份兒上……”就在吳清明一拳轟向那人的時候,
他的拳頭突然爆發出一股雄渾的力量,巨大的靈力波動帶著一股業火之勢,
甚至還未觸及那人的衣服,其便已經在拳下灰飛煙滅。同一瞬間,
三劫陣的束縛之力如潮水般退去,場內也僅余那主殺伐的加持陣眼。另一邊,
吳清明望著自己仍在微微顫抖的雙手,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方才那股磅礴力量仿佛還在體內翻涌。玄九目光游離,最后又駐足在少女身上,
他微微瞇起雙眼:“哼,雖不知你究竟是何來歷,可別以為這樣就能勝我。
”其雙目上下打量:“仙子這般傾國傾城的容貌,世間罕有。依我看,不如歸降于我,
我定能保你一生榮華富貴,享盡世間尊榮……”遠處女子卻滿臉寒霜,
十指掐訣:“云聽我令,風為我屬,化作神雷,去!”隨著最后一個字音落下,
其手中的劍身驟然爆發出刺目雷光,整把劍仿佛化作了一條蓄勢待發的雷龍,猛沖而去。
剎那間,那最后一道殺伐陣眼在這凌厲的攻擊下應聲而碎。玄九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一條手臂被凌厲的劍氣斬落。其余的劍修們被這恐怖的威勢一嚇,紛紛化作遁光,
慌不擇路地逃竄而去。玄九強撐著劇痛,
卻是將目光惡狠狠地移動向吳清明:“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知你身后是什么人!
”少年寸步不讓,劍眉緊蹙:“我只知道,她,是你們沒資格輕易評頭論足之人!
“你會害死更多無辜之人!今日之仇,日后我定要你們血債血償!”說罷,他身影一閃,
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少年神色未動,只是漫不經心地回頭,卻驟然看見靈瞳瑟縮在原地,
單薄的身軀如風中殘葉般不住顫抖。靈瞳聲音發顫,
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那個人...和之前抓我的是一伙的,
他們身上都掛著一模一樣的玉佩?!眳乔迕髂抗馊缇娴赝蚝蠓?,指節因用力攥拳而泛白。
片刻后,他的聲線陡然變得溫柔:“別害怕,有我和澹臺姐姐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靈瞳垂眸,語氣染上幾分落寞:“這里離石子鎮不遠,我想回去...看看弟弟。
”少年沒有絲毫遲疑,劍眉微揚:“事不宜遲,我們走吧!”話音剛落,他已笑著跨步向前。
握劍女子眸光微閃,緊跟在二人身后。開陽山劍宗某處。玄九跪在地上,
神色極為敬重地迎著前方一道身影。燭火搖曳間,那身影露出一張稚童般的臉——杏眼朱唇,
頭戴一頂綴滿嬰鈴的玄冠,道袍下擺卻繡著密密麻麻的《度人經》。他雙眼微瞇,
嘴尖卻環繞著一抹詭異的笑容?!跋氯喊?,二回兒,
師父的茶可要換道新口兒了”他聲音輕柔,卻聽得玄九肝膽俱顫。待其離開,這人坐于木椅,
忽然從袖中抖出一個琉璃瓶,瓶內跳動著著數顆黃色彈丸?!疤裟膫€好呢?”最終,
其將一枚放入茶盞,杯中卻傳來陣陣水沸躁動?!叭绱嘶顫姷奶峭鑳?,
要是再發酵發酵…就更好了?!薄祜L裹挾著沙礫呼嘯而過,三人行至一座斑駁的牌坊前。
黑壓壓的云層低垂,似是要將“石子鎮”三個褪色的大字吞噬。踏入鎮中,
眾人便被一道道奇異的目光籠罩,如芒在背。尤其是那位黑袍女子,所到之處,
鎮民紛紛捏緊口鼻,更有甚者,當場彎腰嘔吐,狼狽不堪。幾人七拐八繞,
更新時間:2025-05-03 19:4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