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頂樓的老式收音機還在循環那首《突如其來的愛情》。

陳葉靈把臉埋進臂彎，試圖屏蔽空氣里甜膩的旋律。自從三天前那場暴雨后，這首歌就像咒語般糾纏著她——食堂打飯時清潔工哼著副歌，洗衣房烘干機滾動的節奏莫名契合鼓點，就連去校醫院開感冒藥，走廊廣播都在放鋼琴改編版。

"同學，你的借書卡。"

古籍修復室老師敲了敲桌子。陳葉靈抬頭時，發現壓在《天體聲學概論》下的借書卡背面，有人用鉛筆描了五線譜片段。那些躍動的音符剛好對應便利店聽到的副歌旋律。

"這是上一位借閱者留下的。"老師擦拭著老花鏡，"挺俊的小伙子，在音樂系做音軌修復..."

她突然抓起書沖向電梯。泛黃的借閱記錄卡夾在扉頁，最新登記欄里赫然是顧臨程的學號。借閱日期正是暴雨前三天。

頂樓露臺的鐵門吱呀作響，黃昏為晾曬的舊琴譜鍍上金邊。顧臨程正蹲在生銹的衛星信號接收器前，黑色耳機線蜿蜒進改裝過的收音裝置，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星空圖案的吉他撥片。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她抖出夾著借閱卡的譜本。

他摘掉耳機的動作像慢鏡頭，接收器突然爆發出強烈的電磁雜音。遠處鐘樓驚起鴿群，撲棱的羽翼聲與他的回答重疊："你聽過射電望遠鏡捕捉的宇宙雜音嗎？"

不等她反應，他按下播放鍵。沙沙聲逐漸凝成奇異的韻律，像是億萬光年外的星云在哼唱。當那個熟悉的旋律浮現時，她感覺后頸汗毛豎立——正是便利店聽到的版本，但混入了太空輻射的顆粒感。

"這是用圖書館射電望遠鏡錄制的仙后座脈沖星信號，降頻處理后和人聲合成的。"他指尖劃過譜本上的鉛筆痕跡，"那天在便利店...不是巧合。"

暮風掀起琴譜，訴說出幾天前其中的便利店畫面。畫面里她正踮腳夠檸檬茶，而鏡頭邊緣的顧臨程站在雜志區，手機屏幕顯示正在發送的短信——收件人是校園廣播站。

"暴雨當天的值班導播是我社團后輩。"他喉結動了動，"但沒想到你會拽我躲快遞柜。"

晚霞突然變得刺眼，她盯著他白大褂上的咖啡漬，形狀神似獵戶座腰帶："所以實驗室數據..."

"是備份過。"他坦誠得過分，"天文臺警報器需要手動觸發。"

有蟬蛻從梧桐樹梢跌落，在欄桿上碎成金粉。她向前半步，他實驗服口袋里的激光筆滾落，在水泥地面投射出微縮的光。當她的帆布鞋尖觸到電線時，整棟樓的日光燈管突然因電壓不穩開始頻閃。

"小心眩光。"他伸手要擋她眼睛，卻被抓住手腕。

"這次沒有急停按鈕。"她將他掌心貼上自己發燙的臉頰，感受那些因焊接精密儀器留下的薄繭。接收器里脈沖星的節奏突然加快，與圖書館老時鐘的走針聲共振成雙重心跳。

他指尖滑向她耳后，在觸及助聽器的瞬間停頓。

這個秘密她藏了十九年，此刻卻在雜音中無所遁形。

"我修復過二戰時期的軍用助聽器。"他聲音輕得像怕驚動星塵，"它的金屬外殼會記錄佩戴者的心跳頻率。"

她突然明白那些"巧合"從何而來——暴雨天的共享歌單、走廊偶遇時恰到好處的哼唱、總在她耳鳴發作前出現的...全是這個男人制造的溫柔陷阱。

"為什么是這首歌？"

"因為..."他按下改裝收音機的回放鍵，太空雜音里浮出她自己的聲音。那是三個月前在實驗室的抱怨："這鬼天氣，好想來場《東京愛情故事》里那種暴雨啊。"

原來早在那時，他就開始收集她散落的聲波碎片。

落日沉入量子鐘的最后一刻，他拆下助聽器外殼，露出內壁微雕的星圖。

晚風卷著被遺棄的譜本飛向天際，那些人工合成的星光旋律正在電離層外等待新的回響。而此刻她的舌尖嘗到比蜂膠更甜的真相：原來所有不期而遇，都是某人用全宇宙的雜音譜寫的情書。

更新時間：2025-05-03 16: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