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前的教學樓走廊總是最喧鬧的。溫祁念抱著作業本從(6)班后門出來，刻意放慢腳步。她的目光越過三五成群的學生，落在走廊盡頭的(1)班后門上——那里貼著一排彩色折紙星星，在晨光中微微反光。

第三顆星星的角度變了。

昨天還是向右傾斜45度，現在變成了垂直懸掛。溫祁念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是她和蔚然約定的信號：星星角度代表他當天的課余安排。垂直意味著午休時天文社見。

"借過！"

一個抱著籃球的男生從身后沖過，差點撞翻她手中的作業本。溫祁念貼墻站穩，余光瞥見(1)班教室里，蔚然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面前攤著物理競賽題集，卻抬頭看向走廊，在兩人視線相遇的瞬間，指尖在太陽穴旁輕輕一點——這是他們的第二個暗號，表示"已收到"。

溫祁念低頭快步走開，感覺耳根發燙。自從文化節結束后，這種跨班級的隱秘交流就成了他們之間的新游戲。起初只是為了協調社團會議時間，后來逐漸發展出整套密碼：圖書館某書架上的書簽位置、榮譽墻照片旁的鉛筆標記、甚至食堂餐盤擺放的角度...這些看似隨意的細節里，藏著只有彼此能解讀的信息。

"溫祁念！作業！"

課代表的大嗓門把她拉回現實。溫祁念匆忙交上作業本，回到座位時發現桌洞里多了一顆薄荷糖——糖紙折成了天鶴座的形狀。她小心地拆開糖紙，里面用極小的字寫著："今天兩班合上化學實驗，別換組。"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每周三的第三節課，(1)班和(6)班會一起在實驗樓上化學課，這是少數幾個他們能正當同處的場合。

化學實驗室里彌漫著淡淡的醋酸味。溫祁念按照學號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假裝專心研讀實驗手冊。當蔚然拿著器材從她身邊經過時，一個紙團精準地落進她半開的抽屜里。

"今天做酸堿滴定。"化學老師敲了敲黑板，"兩人一組，注意觀察顏色變化。"

溫祁念趁老師轉身時展開紙團："申請換座，我帶了pH試紙彩虹卡。"

她咬住下唇忍住笑意。這理由太"蔚然"了——既符合他科學狂人的人設，又能提供實際幫助。她悄悄舉起手："老師，我能和(1)班同學一組嗎？他們有用pH比色卡的經驗..."

五分鐘后，蔚然名正言順地坐到了她旁邊。他今天沒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深灰色毛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當他調試滴定管時，溫祁念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有一道新鮮的墨跡——昨晚肯定又熬夜寫東西了。

"先加酚酞。"蔚然壓低聲音，遞給她一支滴管，"我來控制堿液流速。"

溫祁念點點頭，專注地向錐形瓶中加入指示劑。陽光透過實驗室的磨砂玻璃，在實驗臺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他們的手臂偶爾相碰，又迅速分開，像是有某種無形的磁場在調節距離。

"顏色變了！"溫祁念突然輕呼。溶液從無色變成了淡淡的粉紅。

蔚然立刻關閉滴定管，卻在慌亂中碰倒了燒杯。無色液體瞬間漫過實驗臺，直奔他的筆記本而去。

"小心！"溫祁念抓起旁邊的抹布按上去，但已經晚了——筆記本的封面已經浸透，內頁邊緣開始卷曲。

蔚然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一把搶過筆記本，瘋狂抖落水珠，動作近乎粗暴。幾頁紙飄落在地，溫祁念彎腰去撿，卻發現那不是化學筆記。

"2023.9.14晴。她今天用了新鋼筆，深藍色，寫作文時會不自覺地咬筆帽..."

"2023.9.21陰。素描課她坐在東南角，畫梧桐樹時左眉會微微皺起..."

"2023.10.5雨。接水時經過(1)班，她看了榮譽墻3秒，我的照片2秒..."

溫祁念的手指僵住了。這些分明是...關于她的觀察記錄。最早的日期甚至早于他們正式相識的日子。

實驗室的嘈雜聲突然遠去，耳邊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她抬頭看向蔚然，后者僵立在原地，耳朵紅得幾乎透明，手中還抓著那本濕漉漉的筆記本。

"我..."

下課鈴拯救了他們。蔚然迅速收拾器材，動作快得幾乎產生殘影。溫祁念機械地擦拭實驗臺，腦海中不斷回放那些文字。原來在她默默關注榮譽墻上那個"校園男神"的同時，他也早已...

"放學后。"蔚然離開前極快地低語，"老地方。"

整個下午的課溫祁念都心不在焉。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公式變成了模糊的白色波浪，英語聽力測試的對話像是從水下傳來。她的手指不停摩挲著那顆薄荷糖紙折成的星星，思緒飄回那些被她反復閱讀卻從未敢送出的日記。

最后一節課結束的鈴聲響起時，溫祁念幾乎是沖出了教室。秋日的夕陽將校園染成金色，梧桐葉在她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老天文臺的鐵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旋轉樓梯的金屬踏板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回響。

蔚然已經在那里了。他站在穹頂下，背對著門口，手中捧著那本搶救回來的筆記本。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臉上是溫祁念從未見過的忐忑。

"對不起。"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溫祁念鼓起勇氣走上前："我不知道你...那么早就..."

"天文社有臺望遠鏡正好對著榮譽墻。"蔚然的聲音異常干澀，"一開始只是好奇為什么有個女生總來看那些照片..."

陽光透過穹頂的玻璃，在筆記本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溫祁念看到那些被水浸濕又晾干的紙頁上，字跡已經暈染，但依然能辨認出細致入微的觀察——她換發卡的頻率，偏愛的自習座位，甚至作文比賽前緊張時的小動作...

"我也一樣。"她輕聲說，從書包里取出那本淺藍色封面的筆記本，"只是我的是剪貼版。"

蔚然翻開筆記本，里面貼滿了從校報、光榮榜上剪下的他的照片和報道，每一頁邊緣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有些地方甚至畫了可愛的表情符號和星星標記。

"這張..."蔚然停在全國物理競賽獲獎的那頁，溫祁念在旁邊畫了個小火箭，寫著"總有一天會飛向星空吧"。

"我們真像兩個間諜。"蔚然突然笑了，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互相觀察了這么久。"

溫祁念也笑起來，緊張感如潮水般退去。她指向穹頂外漸暗的天空："看，天快黑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某種默契——當話題變得過于沉重時，就轉向星空。蔚然熟練地操作起投影儀，星座圖案緩緩出現在弧形墻面上。他今天特意加入了天鶴座，那顆薄荷糖上的圖案。

"其實..."溫祁念仰頭看著星圖，"我更喜歡這樣的交流。比直接說話更...自在。"

蔚然理解地點頭。有些情感太脆弱，經不起直白的表達，需要借助星座、筆記、折紙星星這樣的媒介來傳遞。就像星光需要穿越無數光年才能被人看見，真正的理解往往需要曲折的路徑。

第二天清晨，溫祁念特意繞遠路從(1)班門前經過。后門玻璃上的折紙星星換成了新的角度——向左傾斜30度，這是他們約定的"體育課見"的信號。

兩班的體育課恰好在同一時段。(6)班在跑道南側練習跳遠，(1)班則在足球場進行友誼賽。溫祁念坐在看臺上假裝寫生，目光卻追隨著場上那個熟悉的身影。蔚然今天穿著深藍色運動服，在綠茵場上格外醒目。

當足球滾到他腳下時，蔚然突然抬頭看向看臺。溫祁念不確定他是否能從這么遠的距離認出自己，但還是下意識地舉起素描本——上面畫著天鶴座的簡筆畫。

蔚然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然后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沒有直接射門，而是用腳背輕輕一磕，足球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右側。接下來的幾分鐘里，他刻意控制著傳球路線，足球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跡逐漸形成某種圖案。

溫祁念瞇起眼睛。從看臺的高度俯瞰，那些軌跡連在一起，赫然是天鶴座的形狀！她迅速在素描本上記錄這個轉瞬即逝的"星空訊息"，心臟在胸腔里歡快地跳動。

下課鈴響起時，蔚然最后一個離開球場。經過看臺時，他"不小心"掉下一張紙條。溫祁念等所有人離開后才去撿起，上面是一行小字："圖書館《天文圖鑒》第147頁。"

午休時的圖書館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溫祁念在自然科學區找到那本厚重的《天文圖鑒》，翻到指定頁碼——那是天鶴座的詳細介紹頁。借閱卡夾在其中，最新的記錄是蔚然的名字，日期是昨天。但在備注欄里，他用鉛筆寫了一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今晚七點，天鶴座流星雨峰值。"

溫祁念咬住下唇忍住笑意。她掏出鉛筆，在下一行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備注欄添上："會帶熱可可。"想了想，又畫了個小小的星星圖案。

這種通過書籍傳遞信息的方式他們用過幾次，但每次都能帶來新鮮的刺激感。就像兩個特工在交換情報，又像是某種古老的儀式——將心意寄托在第三方載體上，讓偶然性為交流增添浪漫色彩。

一周后的年級墻報評選會上，溫祁念作為(6)班代表展示設計方案。她指著彩色卡紙拼貼的星空背景："這期主題是'秋日私語'，每個字母對應一個星座故事..."

評委老師們頻頻點頭。(1)班的宋子默突然舉手："每期主題首字母連起來好像有意思！"

溫祁念的指尖微微發涼。這是她和蔚然的另一個游戲——將墻報主題首字母連成密文。上個月的是"S-T-A-Y"(停留)，蔚然在三天后的投稿詩中寫的。

更新時間：2025-05-02 21:2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