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教務處門口的公告欄貼出了文化節籌備通知。溫祁念踮起腳尖，在密密麻麻的社團名單中尋找"文學社"三個字，后頸的星形吊墜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蔚然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呼吸拂過她耳際的碎發。他手里拿著天文社的策劃案，封面上的星云圖案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溫祁念指著公告欄："我們分到的是中央噴泉區，和你們天文社相鄰。"

"正好。"蔚然翻開策劃案，指著其中一頁，"'星空詩會'和'天體觀測'可以合并成聯合活動。"

他的指尖在紙面上移動，溫祁念注意到他小指外側沾著墨水——昨晚肯定又熬夜寫方案了。陽光透過紙張，將星云圖案投射在她的手腕上，像是一個小小的紋身。

"李社長同意聯合嗎？"溫祁念小聲問。文學社社長李雯是出了名的強勢。

蔚然合上文件夾，嘴角微揚："剛談妥。條件是你們社提供全部詩歌，我們負責器材。"

他們并肩走向社團大樓，腳下的落葉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初秋的風帶著恰到好處的涼意，吹動蔚然的襯衫下擺，露出腰間掛著的鑰匙串——那枚老天文臺的鑰匙總是最顯眼。

活動室里已經坐滿了人。李雯站在白板前，正在激烈地討論舞臺設計?？吹綔仄钅詈臀等灰黄疬M來，她挑了挑眉："正好，溫副社長來負責'星空詩會'的詩歌篩選。"

溫祁念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以往這種核心任務從來輪不到她，最多負責校對排版。

"我..."

"她需要天文社的技術支持。"蔚然自然地接過話頭，"詩歌會配合星座投影進行。"

李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那就這么定了。下周一交初稿。"

會議結束后，溫祁念留在活動室整理資料。窗外的天色漸暗，秋日的黃昏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她翻開投稿箱，里面是厚厚一疊學生詩作，最上面那首《獵戶座的低語》的筆跡莫名眼熟...

"需要幫忙嗎？"

蔚然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換了件深藍色衛衣，手里拿著兩罐熱奶茶。

溫祁念舉起那首詩："這是你投的稿？"

"被發現了。"蔚然笑著坐下，"天文社全員都要投稿，說是跨社合作誠意。"

他拉開奶茶拉環，蒸汽在涼爽的空氣中形成一小團白霧。溫祁念小心地啜了一口，甜香立刻在舌尖蔓延。

"其實我有個想法。"她翻開筆記本，"把詩歌按照星座分區，觀眾可以走到對應的投影區聽朗誦..."

蔚然的眼睛亮了起來："然后在天文望遠鏡里能看到該星座的真實形態？"

"對！"溫祁念激動地往前傾身，"比如讀到《天琴座幻想曲》時，望遠鏡就對準織女星..."

他們的額頭幾乎相碰，在筆記本上勾畫著方案。蔚然身上有淡淡的墨水味和秋日特有的清爽氣息，讓溫祁念想起森林里陽光穿透樹葉的瞬間。

"明天放學去老天文臺？"蔚然合上筆記本，"可以測試投影效果。"

溫祁念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但明天有生物實驗..."

"晚自習前有一小時空檔。"蔚然已經站起身，順手拿起她桌上的空奶茶罐，"來得及。"

他走向垃圾桶的背影挺拔如校園里的白楊，衛衣帽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溫祁念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不需要完整句子，常常一個眼神或幾個關鍵詞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第二天的生物實驗課讓溫祁念頭疼不已。孟德爾豌豆實驗的數據分析像天書一般，尤其是那些顯性隱性性狀的遺傳概率。

"為什么F2代一定是3:1..."她盯著筆記本上的方格圖，鉛筆在紙上戳出一個小洞。

"換個角度想。"蔚然的聲音從實驗桌對面傳來。他本該在隔壁組，不知何時換到了她旁邊，"把顯性基因比作主角，隱性基因比作配角..."

溫祁念抬頭看他。陽光透過實驗室的窗戶，在蔚然的側臉投下菱形的光斑，讓他看起來像某種神秘的先知。

"一本小說里，"蔚然用鑷子夾起一顆豌豆，"主角性格總是更顯眼，但配角的特質偶爾也會突破——就像隱性基因在特定組合中顯現。"

這個比喻像鑰匙般打開了溫祁念的思路。她迅速在筆記本上畫了個表格，左邊寫"文學類比"，右邊對應"遺傳學術語"。

"所以回交實驗就像..."她咬著筆帽思考，"主角和配角的子女再與純配角聯姻？"

蔚然微笑著點頭，手指輕輕敲打桌面三下——這是他們之間表示贊同的暗號。自從那次在榮譽墻前發現彼此都曾偷偷留下記號后，這些小動作就成了他們的秘密語言。

實驗課結束，他們如約溜去老天文臺。蔚然從儲物柜里搬出那臺自制的星座投影儀，接上筆記本電腦。

"試試這個。"他調出一個程序界面，"我編了個簡單的星圖匹配系統。"

溫祁念好奇地湊近屏幕。程序界面簡潔明了，左側是星座列表，右側對應著詩歌名稱。

"你什么時候做的？"

"昨晚。"蔚然輕描淡寫地說，但眼下的青黑出賣了他的熬夜，"把你們選定的詩歌錄入系統就行。"

他演示著操作流程，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溫祁念注意到他打字時小指總是微微翹起，像個矜持的舞者。陽光透過穹頂的玻璃，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射在墻上，與星圖重疊在一起。

"你來試試。"蔚然突然讓出位置。

溫祁念遲疑地握住鼠標。程序比她想象的復雜，幾次操作都選錯了菜單。就在她準備放棄時，蔚然的手輕輕覆在她的手上。

"這里需要雙擊。"他的聲音近在耳畔，呼吸拂過她的鬢角，"然后拖動到星區。"

溫祁念的手在他的引導下移動，屏幕上星座連線逐漸亮起，與她選的詩歌《仙女座的等待》完美對應。那一刻，她仿佛真的觸摸到了星空，指尖有電流般的觸感。

"會了嗎？"蔚然松開手。

溫祁念點點頭，獨自完成了下一個星座的匹配。當屏幕上顯示出"連接成功"的提示時，她忍不住小小地歡呼了一聲。

"看吧，沒你想的那么難。"蔚然靠在控制臺邊，嘴角微揚，"編程和寫作一樣，都是創造秩序的藝術。"

他們一直調試到晚自習鈴響前十分鐘。走出老天文臺時，夕陽已經沉到了教學樓后面，天空呈現出夢幻的紫紅色。溫祁念抱著厚厚的詩稿，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蔚然回頭看她。

"海報..."溫祁念睜大眼睛，"我們忘了設計活動海報！明天就是截止日了。"

蔚然皺眉看了看表："現在去美術教室還來得及。"

美術老師林芳正準備鎖門離開，看到氣喘吁吁的兩人，無奈地重新打開燈："只有半小時，器材室要關了。"

空蕩蕩的美術教室里，溫祁念面對空白畫紙手足無措。她從未負責過視覺設計，以往的?？虐娑际抢钚∮曛鲗А?/p>

"主題是什么？"蔚然從材料柜拿出丙烯顏料和畫筆。

"星與詩的對話..."溫祁念咬著下唇，"但我想不出怎么表現。"

蔚然沒有直接給答案。他打開手機，翻出一張星軌照片——無數同心圓劃過夜空，像是宇宙的年輪。

"如果..."他用鉛筆在紙上輕輕畫了個弧線，"詩句用星軌的形式呈現？"

這個想法像閃電照亮了溫祁念的思維。她抓起一支細頭畫筆，蘸上銀藍色顏料，在黑色卡紙上寫下《天琴座幻想曲》的第一句。字跡蜿蜒如星河，尾端還點綴著幾顆小星星。

"太棒了！"林老師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后，"這種字體設計正是我們需要的。"

在蔚然的協助下，溫祁念完成了整張海報。主視覺是她設計的星軌詩句，背景是蔚然提供的深空攝影圖，底部用熒光顏料畫了小小的星座符號，在暗處會發出微光。

"完美。"林老師舉起成品端詳，"明天我就送去印刷。"

離開美術教室時，校園已經籠罩在夜色中。路燈亮起來，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時而分離，時而重疊。

"沒想到你會畫畫。"蔚然突然說。

溫祁念搖搖頭："只是模仿你那張星軌照片..."她頓了頓，"其實我一直害怕嘗試新事物。"

"現在呢？"

"好像...沒那么可怕了。"溫祁念仰頭看向夜空，初秋的星星格外明亮，"就像你說的，編程和寫作都是創造秩序的藝術。"

蔚然微笑不語，只是輕輕碰了碰她手腕上的星形吊墜——這是他們之間另一種無聲的交流方式。

文化節前一周，各種意外接踵而至。最棘手的是物資分配錯誤——文學社申請的音響設備和天文社的投影儀被送到了初中部。

"我去拿吧。"溫祁念主動站起來，"我表妹在初中部學生會，可以幫忙。"

蔚然驚訝地挑了挑眉。以前的溫祁念遇到這種情況，總是默默等別人解決。

初中部教學樓比高中部活潑許多，墻上貼滿色彩鮮艷的手抄報。溫祁念的表妹林巧早已等在教務處門口，身邊堆著幾個貼錯標簽的器材箱。

"姐！"林巧揮手，"設備在這里，但需要王主任簽字才能領走。"

王主任是出了名的嚴厲。蔚然正要上前，溫祁念卻輕輕攔住他："我來。"

她走向辦公室，敲門聲堅定而清晰。透過半開的門縫，蔚然看到她流暢地向王主任解釋情況，甚至在對方皺眉時適時地提到了初中部即將舉辦的朗誦比賽——正是需要這類設備的活動。

五分鐘后，溫祁念拿著簽字單走出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厲害。"蔚然接過器材箱，"什么時候學的談判技巧？"

溫祁念笑著眨眨眼："南瓜理論進階版——把教導主任想象成需要投喂的霸王龍。"

他們并肩走回高中部，秋日的陽光透過梧桐葉，在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溫祁念抱著較輕的投影幕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再害怕與人交涉，不再躲避眾人的目光，甚至開始享受這種小小的挑戰。

文化節當天，中央噴泉區成了最熱門的展區。"星空詩會"的創意吸引了大批學生，甚至有不少老師前來觀摩。溫祁念負責引導觀眾，蔚然則操作投影設備，兩人隔著人群不時交換眼神和手勢——豎起兩根手指表示切換星區，畫圈代表調整音量，這些都是他們彩排時約定的暗號。

"下面請欣賞《獵戶座的低語》。"溫祁念對著麥克風宣布，聲音比她想象的更加鎮定。

蔚然同步調整望遠鏡，將獵戶座三星對準觀測口。投影儀在噴泉的水幕上投下星座圖形，而音箱里傳出預先錄制的朗誦聲——正是蔚然投稿的那首詩。溫祁念站在一旁，看著觀眾們驚嘆的表情，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活動結束時已是黃昏。他們留在現場整理器材，將詩歌錄音和星圖數據一一歸檔。夕陽將噴泉的水珠染成金色，像是散落的星辰。

"給。"蔚然突然遞給她一張折疊的紙片。

溫祁念打開它，發現是今天的活動反饋表。在"最受歡迎展區"一欄，"星空詩會"后面畫滿了"正"字。

"我們成功了。"蔚然輕聲說，眼睛里映著最后一縷夕陽，像是藏著整個星河。

溫祁念將反饋表小心地夾進筆記本。在這個普通的秋日傍晚，在文化節散場后的寂靜里，她突然明白了成長的滋味——像是星座之間無形的連線，看似隨意，實則蘊含著某種深刻的秩序與美麗。

更新時間：2025-05-02 21:2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