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的摩托車在盤山路上碾過第十三個發卡彎時,排氣管突然發出放炮般的轟鳴。王秀芳抱緊裝著泡菜壇的藤筐,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腐木氣息——那是山民口中"鬼打墻"的征兆。筐底墊著曬干的辣蓼草,這是進山前婆婆偷偷塞的"辟穢草",葉片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
"到了。"老刀熄滅引擎,月光照亮他后頸的刺青:半截白蛇纏繞著鷹嘴煙斗。這個總叼著煙斗的男人,此刻正用煙斗柄戳向懸崖邊的老榕樹。樹身布滿青苔,主干上嵌著三枚生銹的銅錢,這是山民"鎮山"的老法子。樹影在月光下扭曲成巨手形狀,仿佛要抓住闖入者的腳踝。
周大勇轉動輪椅時,假肢與巖石摩擦出火星。輪椅扶手上纏著曬干的葛藤,每隔三寸系著枚銅錢,這是按照《嶺南山海經》記載的"九節鎖魂陣"。"小心落石。"他話音未落,頭頂傳來細微的簌簌聲,三粒鵝卵石滾過他們腳邊,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血紅色。
王秀芳打開泡菜壇,菌絲在月光下泛起幽藍熒光。壇沿刻著的八卦紋突然發出嗡鳴,這是外婆留下的"聽山器",此刻正與山體的震動產生共鳴。"往東北走。"她的手指被頂針灼得發燙,內側的"日進斗金"四字隱隱發光。
三人在密林中跋涉時,老刀突然停住腳步。他從懷里掏出個竹筒,倒出半捧螢火蟲。這些本該在夏夜出現的精靈,此刻卻在深秋發出幽綠的光。螢火蟲排成箭頭形狀,指向右側的斷崖。"這是'引魂螢',"老刀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鄭重,"我爺爺當年進山采藥時用過。"
攀上鷹嘴崖時,周大勇的假肢卡在巖縫里??p隙中滲出黑色黏液,散發著腐乳般的香氣。王秀芳用頂針刮下黏液,發現里面竟裹著極小的青銅鈴鐺,與婆婆鞋底的銅鈴一模一樣。"這是山神爺的鈴鐺。"老刀突然跪下,將煙斗柄插入泥土,"我們驚擾了山神的貢品。"
月光突然被烏云遮蔽,崖下傳來此起彼伏的鳥鳴。那些夜梟的啼叫聲竟組成人類語言:"還我肉身"。周大勇的輪椅開始自動向懸崖邊緣滑動,假肢與巖石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快用泡菜湯!"王秀芳將壇子里的湯汁潑向輪椅,菌絲遇水瘋長,瞬間在輪椅周圍織成蛛網般的保護罩。
當烏云散去時,他們發現巖壁上浮現出古老的巖畫。畫中人身穿羽衣,手持菌菇狀法器,腳下踩著十二只蟾蜍。老刀的煙斗突然自燃,煙霧在巖畫前形成"甲子輪回"的字樣。"這是'菌人祭'的壁畫,"老刀的聲音發顫,"每六十年,山民會用活人祭祀山神,換取豐收。"
王秀芳在巖畫下方挖到個陶罐,罐身纏著褪色的紅綢。綢帶上繡著的并蒂蓮圖案,與她陪嫁的蓋頭一模一樣。罐內裝著發黑的菌絲,中央嵌著枚青銅頂針,樣式與她的頂針如出一轍,只是內側刻著"舍身飼神"。
突然,山體劇烈震動。老刀的摩托車不知何時出現在崖頂,車燈照亮滑坡的山體。周大勇的輪椅陷入裂縫,假肢被巖石壓斷。王秀芳將頂針按在裂縫處,菌絲瞬間長成橋梁,托起他們脫離險境。
返回途中,三人發現老刀的摩托車油箱里裝著的不是汽油,而是發酵的菌液。油蓋上刻著"以血養菌"的古篆,揭開時飄出熟悉的泡菜酸香。老刀終于坦白:"我家世代守護鷹嘴崖的菌種,六十年前就是因為拒絕祭祀,才被趕出村寨。"
黎明時分,曬谷場上傳來公雞啼鳴。王秀芳將挖到的頂針埋在"社公樹"下,同時埋下的還有婆婆偷偷塞給她的"轉禍符"。當第一縷陽光照在玻璃瓶上時,菌絲突然變成璀璨的金色,映出遠處山神爺石像欣慰的笑容。
周大勇在實驗室里修復假肢時,發現斷裂處纏著幾根白蛇鱗片。鱗片在顯微鏡下呈現六邊形結構,與新培育的菌種驚人相似。他將鱗片磨成粉加入培養基,菌絲開始分泌出琥珀色的液體,這種液體能在瞬間愈合傷口。
老刀離開前,將祖傳的鷹嘴煙斗送給周大勇。煙斗內側刻著"菌人合一"的字樣,點燃時會冒出菌絲狀的煙霧。當煙霧飄到婆婆房間時,老人正在縫制嬰兒襁褓,襁褓上繡著的菌菇圖案與巖畫上的如出一轍。
更新時間:2025-05-02 20:2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