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酸雨中的生存法則

排水管道的潮氣還黏在防護服上，許驚蟄掀開生銹的檢修井蓋時，迎面撲來的不是預想中的清新空氣，而是夾雜著硫磺味的濕熱風。黎明前的天空像塊被揉皺的鉛板，東南方的云層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那是酸雨即將降臨的征兆。

“秋姐，小滿，把濾毒罐閥門開到最大?！痹S驚蟄握緊手中從鐵誓士兵那里奪來的合金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天光下映出他發青的眼圈。昨夜在排水管道逃亡時，他幾乎每隔十分鐘就要停下檢查身后是否有追兵，此刻右肩還殘留著被管道凸起刮傷的刺痛。

林秋蹲下身幫小滿調整防護面罩，少女的防護服袖口已磨出毛邊，那是三個月前從廢棄醫院急救室找到的童裝型號?！案鶕庀笳練埩舻碾娮悠溜@示，這次酸雨pH值可能低于2.5?！彼穆曇敉高^面罩有些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裝著血清注射器的防水袋——那是許驚蟄從第一個殺死的鐵誓士兵身上搜來的，或許能成為改良解藥的關鍵。

露天管道網絡在廢棄工業區的廢墟中蜿蜒，銹跡斑斑的鋼鐵支架像巨人的肋骨，支撐著早已龜裂的輸氣管道。許驚蟄踩著支架上的苔蘚前行，突然聽見腳下傳來“咔嚓”聲，一塊巴掌大的銹蝕鐵板應聲墜落，消失在二十米下沸騰的酸液池里。

“小心！這些支架被酸雨侵蝕得只剩表層?！彼焓謹v住踉蹌的小滿，掌心觸到少女護具下冰涼的手腕。自從在文物庫經歷第一次殺戮，他發現自己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甚至能聽見百米外雨滴撞擊金屬的脆響——比如此刻，第一滴豆大的酸雨正砸在十米外的管道表面，騰起藍紫色的腐蝕煙霧。

酸雨來得毫無預兆。前一秒還只是零星幾滴，下一秒就化作傾盆的腐蝕性液體，砸在防護面罩上發出密集的爆響。許驚蟄眼前一花，險些從支架上跌落，右手下意識抓住身旁的管道，卻聽見布料撕裂的“刺啦”聲——他的防護服右臂被生銹的螺栓劃破，露出一道三厘米長的裂口。

“快躲到管道下方！”林秋的呼喊被酸雨的轟鳴吞沒。她突然指向五十米外的廢料場，那里橫七豎八躺著幾輛報廢的裝甲車，車頂的防彈玻璃雖已破碎，但金屬頂棚還算完整。許驚蟄立刻會意，解下腰間的登山繩甩向最近的車頂，繩索末端的鉤爪卻在接觸車體時濺出火花——酸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著金屬表面。

三人在酸雨里狂奔，防護服的靴底在濕滑的支架上打滑。許驚蟄護著小滿跑在中間，突然聽見身后傳來“砰”的巨響，回頭只見林秋被一塊墜落的銹蝕鋼板砸中肩膀，整個人踉蹌著撞向管道。他猛地轉身拽住她的手臂，卻感覺掌心一燙，酸雨順著護具接縫滲了進來，在他手背上灼出幾個黃豆大的水泡。

“我沒事！”林秋咬著牙扯下被砸變形的護肩，露出里面滲血的傷口，“先把頂棚拆下來！”三人合力撬開裝甲車的頂棚時，酸雨的強度達到了頂峰。許驚蟄握著合金匕首的手在發抖，刀刃與車頂焊點摩擦時，迸濺的火星與酸液撞擊，在空中畫出短暫的熒光軌跡。

防彈金屬頂棚被架在管道支架之間，形成一個不足兩平方米的庇護所。小滿蜷縮在角落，抱著從廢料場撿到的塑料桶接雨水，桶壁上很快布滿細密的蝕孔，發出“滋滋”的聲響。林秋撕開急救包，用僅剩的半支中和劑噴霧處理許驚蟄手背的傷口，卻發現他的防護服右臂裂口正在擴大，露出的皮膚已泛起白色的蝕斑。

“把你的防護服脫下來?！痹S驚蟄突然開口，視線落在林秋肩上滲血的護具。自從進入工業區，他就注意到這位向來冷靜的科研工作者呼吸頻率異常，方才被鋼板砸中的瞬間，他清楚看見她防護面罩內側的裂痕——那意味著濾毒罐可能已經失效。

“不行，你的傷口在流血！”林秋按住他正要解鎖扣的手，指尖觸到他腕骨處的舊疤，那是半年前在廢棄實驗室為保護小滿被變異鼠咬傷留下的。酸雨在頂棚上砸出密集的鼓點，許驚蟄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筆記本，扉頁上用鮮血寫著：“保護好秋和小滿，她們是解開壁壘秘密的鑰匙?！?/p>

當許驚蟄將完整的防護服套在林秋身上時，酸雨恰好沖破頂棚邊緣的縫隙，澆在他裸露的右臂上。劇烈的灼痛像電流般竄遍全身，他看見自己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肌肉組織在酸液侵蝕下泛出半透明的質感，傷口中心逐漸碳化，形成一個扭曲的星形焦痕。

收集酸雨的塑料桶很快裝滿，林秋在防護服內調試著從裝甲車拆下的車載電池。她將三根銹跡斑斑的鋼管焊接成蒸餾架，用小滿撿來的玻璃瓶作為冷凝裝置，蒸汽導管則是從廢棄消防栓拆下的橡膠軟管——這套臨時裝置讓許驚蟄想起三年前在地下庇護所，林秋教小滿用雨水蒸餾器制作飲用水的場景。

“pH值3.7，腐蝕性降低40%?！绷智锱e著用石蕊試紙改裝的測試儀，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蒸餾過程中，她不得不摘下防護手套操作，指尖被酸霧熏得紅腫，但目光始終專注在沸騰的溶液上，“這些液體可以和血清中的納米機器人發生反應，或許能增強炸藥的穿透力?！?/p>

許驚蟄靠在支架上看著她，右臂的劇痛已轉化為麻木，星形疤痕周圍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銀白色，像被烙上了一枚末世的勛章。小滿蹲在他身邊，用從裝甲車座椅拆下的皮革為他包扎傷口，少女的指尖在觸碰焦黑的皮膚時輕輕顫抖，卻始終沒發出一聲啜泣。

“哥，你看?！毙M突然指著蒸餾瓶中的液體。經過三次蒸餾的溶液呈現出淡金色，表面漂浮著細小的結晶，那是酸雨與金屬反應生成的硫化物顆粒。許驚蟄想起在鐵誓士兵銘牌上看到的編號“7749”，那些克隆人士兵胸前的條形碼，此刻竟與蒸餾瓶中的結晶排列方式莫名相似。

酸雨在午夜時分減弱為毛毛細雨，三人在臨時庇護所內稍作休整。林秋靠著管道閉目養神，防護服的濾毒罐發出低電量警報，她卻堅持把備用電源讓給小滿的加熱墊——少女蜷縮在她腿上，已帶著疲倦入睡。許驚蟄盯著自己手臂上的疤痕，突然聽見林秋輕聲開口：

“在壁壘實驗室時，我見過類似的灼傷?！彼氖种竸澾^防護面罩上的霧氣，仿佛在描繪記憶中的畫面，“那些被用作人體實驗的克隆人，身上都有星形標記，代表他們是‘女媧計劃’的失敗品?！?/p>

許驚蟄心中一凜，想起父親筆記本里提到的“雙軌紀元”——進化者統治的地上壁壘，與底層人類掙扎的地下廢墟，像兩條永不相交的軌道。他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血清注射器，金屬外殼的涼意讓他清醒：“所以我們收集的不僅是酸雨，還有打破這兩條軌道的鑰匙？”

林秋沒有回答，只是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金屬盒，里面整齊碼著五支玻璃試管，那是她在廢棄化學實驗室找到的高氯酸銨試劑?！暗冗@些溶液與高氯酸銨發生反應，”她的指尖劃過試管標簽，“我們就能炸開壁壘的通風管道，讓地下的酸雨廢氣倒灌進去?！?/p>

遠處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許驚蟄立刻握緊匕首。透過頂棚的縫隙，他看見三道模糊的身影在廢墟中移動，頭盔上的探照燈掃過他們的庇護所——是鐵誓士兵的巡邏隊。

“帶著小滿先走，”許驚蟄站起身，將臨時蒸餾裝置塞進防水袋，“我來引開他們?！绷智镒プ∷氖滞?，觸到星形疤痕的粗糙表面：“你的防護服已經破損，這樣出去等于送死?！?/p>

“但你穿著完整的防護服，可以帶著蒸餾液找到地下庇護所的老陳他們?！痹S驚蟄扯下破損的護具，露出布滿酸蝕斑點的內襯，“還記得在文物庫我說的話嗎？有些路，總得有人先走?！?/p>

當第一縷天光穿透云層時，許驚蟄站在露天管道的最高處，揮舞著火把引開鐵誓士兵的注意。酸雨殘留的酸霧在他周圍繚繞，右臂的星形疤痕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像一顆墜落的星辰，照亮了廢墟中蜿蜒的逃生之路。

林秋背著小滿在廢墟中狂奔，防水袋里的蒸餾瓶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淡金色液體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她知道，這小小的玻璃瓶里裝著的，不僅是弱腐蝕性溶液，更是末世中人類反擊的希望——就像許驚蟄手臂上的疤痕，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終將成為刺破雙軌紀元的鋒芒。

身后傳來密集的槍聲，林秋不敢回頭。她想起許驚蟄在殺死第一個鐵誓士兵時顫抖的雙手，想起他說“他也是個克隆體”時眼中的痛楚。此刻，那個總是默默保護她們的少年，正用自己的傷痕為她們爭取生存的時間，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帶著這份希望繼續前行。

酸雨過后的天空呈現出詭異的澄凈，幾片淡紫色的云漂浮在遠處，像極了三年前在地下庇護所看見的極光。林秋低頭看著小滿熟睡的臉龐，少女的睫毛上還沾著酸霧凝成的水珠，卻在夢中露出了少見的微笑。她知道，在這個被酸雨侵蝕的世界里，總會有人帶著傷痕前行，為了那些尚未熄滅的希望，為了那些值得守護的人。

當爆炸聲從廢棄工業區深處傳來時，林秋終于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那片濃煙升騰的廢墟。在漫天的灰燼中，她仿佛看見許驚蟄手臂上的星形疤痕正在發光，那是生命的光芒，是永不屈服的光芒，更是刺破黑暗的光芒。

新的生存法則，正在酸雨中悄然誕生。而他們，將帶著這份法則繼續前行，在雙軌紀元的裂縫中，尋找屬于人類的未來。

更新時間：2025-05-02 19:1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