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彩云 禮楊 117735 字 2025-05-02 18: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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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被安排住的地坑院位于整個地坑村落的東南端,南側就是那條大溝。我們的地坑院入口就開在溝的崖壁上。每天從崖壁上的臺階上下的時候,都能夠見到溝底的那些植物,落葉的常綠的分布有序,集中成片,都極有規律,顯然都是人工種植的。這條東南西北走向的巨溝,溝底都被這些植物塞得滿滿當當的。據說,這都是這位韓家二奶奶黨彩云的杰作。

地坑院其實就是地下四合院,是從黃土地面向下挖出來的大坑。有正方型,也有長方型。深度七八米到十幾二十米不等,長寬差不多有五六十米。

我們住的這座地下四合院是正方形,長寬都是四十多米。院子里挺敞亮,有一棵棗樹,還有一棵柿子樹。

師傅被安排在朝南的正房窯洞。這正房窯洞有三孔,中間是客廳,兩側是臥室,三孔窯洞都裝有花拱門,窯洞之間都開有拱門相連。而且每孔窯洞的進深都有二十多米,所以窯內空間都是挺大的。

其實我們一進入到地坑院內就被嚴格“保護”起來了。院子的出入口安排了崗哨,二十四小時有人站崗,但也并不是不讓我們走出地坑院活動,只是活動時必須要有家丁帶著,不讓我們單獨瞎逛。有意思的是,那些家丁似乎都有點疲沓,從沒筆直的站立過,像正規軍人一樣。不是蹲著,就是靠著。那桿大槍都是橫著掛在脖子上,蹲下來的時候就橫抱著,像摟著個燒火棍。時不時的還能打個小盹,高興了還哼上幾句小曲,聽不出來是秦腔還是梆子。

最讓我不解的是,打從進了這韓家地坑院,我就發現空氣中始終彌漫著一股味道,像摻了薄荷還有甘草,還有其它叫不出名字的草藥的那種味道。而且這大雜燴的草藥味還像是有變化的,有時會幻化,化出一股濃郁的熏蚊子的七里香或是蒿子草的味道??蛇@大冬天的,哪里有蚊子需要熏???味道忽濃忽淡,飄忽不定。但始終都有,趕都趕不走,怪異而又難以捉摸。

第二天一早,那位先于我們到這的神秘人物就現身了,原來是宋哲元的副官,郁家的二公子郁元清。

沒有穿軍服,是一身普通買賣人打扮。黑色的棉布長袍,呢子的禮帽,腳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又瘦又高的身材,挑起棉袍子倒也利索,就是遠看有點兒像個感嘆號。

由于跟我們都熟,彼此便省去了不少客套。他首先感謝我們帶到西安的六必居醬菜,說是宋哲元司令特別喜歡吃,嘗了兩筷子之后便一把全擼了過去,害得他自己倒是一口沒嘗著。

其實我們早上剛離開,他和宋哲元一行中午便回到了西安??吹綆煾档男藕?,吃罷午飯他便騎了匹好馬,直奔韓家地坑院。

“馬公,佐良的事別再查了,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回京為好!”郁元清皺著眉頭對師傅說道。

“為啥?”恩泰搶著問。

“此地非常兇險,我是不愿意各位再出事??!”

“那,佐良白死了不成?”師傅說。

“佐良的死,我會盡快查清楚的。各位沒必要深入險地。錯一次,死一個也就罷了,總不能一錯再錯,死更多的人?!庇粽f。

“聽你這口氣,好像是早知道佐良的死因,啥叫一錯再錯?”恩泰又插了一句。

“諸位!別沖我來啊,佐良之死我也很難過。我當初就多次勸過佐良,生意人就管好自己的生意,別啥事都想插一杠子,尤其是跟軍事有關的事,千萬別摻和,能躲多遠躲多遠,否則就會有性命之憂?!庇羝仓鴤€嘴,一臉的無辜。

“如此說來,佐良是摻和到啥軍事行動中去了?”師傅問。

“應該是的!當下的形勢各位都清楚,各軍事集團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爭斗異常殘酷。順者昌逆者亡,殺人就跟殺雞似的,眼都不眨。誰是誰非,誰是真革命誰是假革命,誰推動了歷史發展,誰阻礙了歷史,完全沒有標準。利益至上,一切憑槍桿子說話,誰有實力誰就掌握了話語權,誰就掌握了真理,誰就代表了正義。很多東西,其實都是講不清楚的,不能太去較真。就是你較真,也要有自己判斷是非的標準,而你的這個標準,也未必就是正確的。這主義那主義,統統都是扯淡!最終都要回歸到吃飯并且吃好飯,這個人類最本初的問題上來。我反復對佐良講,在這個叢林世界,講的是叢林法則,保護好自己是第一位的??勺袅季褪锹牪贿M去!”郁元清像是在演講,嘰里咕嚕講了一大串。

“我是問,佐良摻和到啥軍事行動中去了?那些大道理云里霧里的,我不感興趣?!睅煾涤侄⒘艘痪?。

“諸位,現在主政西北的是馮玉祥,當家陜西的是宋哲元。為了捋清陜西境內的各軍事派別和勢力,宋哲元尊從馮玉祥的指示,對原也屬于所謂革命黨的靖國軍各派進行了清理,愿意服從和歸順的則予以保留、改編,不愿意服從,并且堅持各自為政的,不論他打的什么革命旗號,統統予以剿滅之。黃德貴、韓有祿據有的富平,田玉潔、衛定一以及耿景惠等占據的三原、涇陽、高陵,耿莊占據的朝邑、韓城、邰陽,緱天相占的蒲城,噢還有麻老九的同州,等,均已全部收復,目前基本僅剩了盤踞鳳翔的黨拐子黨玉琨了這一支了。這一仗,也是個遲早的事情。對此,黨拐子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也是使盡了各種招術,擴充實力,以求自保。但,大勢如此,黨拐子的頑固,堅持自己妄圖長期稱霸一方錯誤理念,只能是螳臂當車,最終的結果,將會被歷史的車輪碾得粉碎?!闭f到這兒,郁元清喝了口水,從口袋里掏出包駱駝牌香煙,讓了一圈,見我們都不抽,便自己叼了一支,點上火,滋滋抽了起來。我發現他拿煙用的是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拿到嘴上抽的時候,左胳膊肘子向外抬起,同時脖子前伸,似乎是湊上去抽的,像個弓著背的大蝦。我是覺得這動作既不舒展,也不大氣,甚至有些猥瑣。

看見我們期待的眼神,于是邊抽邊繼續說道:“我多次告訴過佐良,最好不要跟黨家往來,黨家的錢不是那么好賺的,搞不好就會把命搭進去??墒亲袅季褪锹牪贿M去。我是真不知道佐良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甚至私下里悄悄告訴佐良,為了消滅黨拐子,黨軍內部已經安排了我們的人,但具體情況我并不清楚,有關秘密人員都是宋司令一手掌握的,連身邊人都不知道。但有一點我清楚,安排在黨身邊以及一些關鍵位置的,都是原北洋政府總理趙秉鈞特別辦公室主任洪述祖的手下。你們北平警察廳的都知道,洪述祖的特別辦公室,也就是所謂的共進會,是仿當年雍正皇上的特務機構血滴子而設立的,對成員的要求很高,幾乎個個都身懷絕技,而且心狠手辣。當年應黎元洪的請求,秘密干掉黎的宿敵張振武,就是洪述祖的共進會所為。那活干得多漂亮,來無蹤去無影,不留任何痕跡,讓你們北平警察廳頭痛了好幾年,至今也未破得了案。至于刺殺宋教仁,那都算是共進會早期的試手行動?!?/p>

聽到這里,師傅也端起了煙袋,吧唧吧唧抽了起來。郁元清又續了支煙,猛吸了幾口,接著說:“這個韓家,表面上看是跟黨拐子穿一條褲子,是黨拐子的財神錢罐子,又是幫著黨拐子采辦軍火的辦事機構,實際上韓振堂這老小子鬼精鬼詐的,或者說好聽點兒是善于審時度勢,他采取的策略卻是首鼠兩端,兩邊討好。其實韓振堂跟黨拐子是有宿仇的,當年他小兒子被綁架,韓家被迫與黨拐子合作,韓振堂很快就查出就是黨拐子所為。所以韓跟黨的合作也是出于無奈,出于自保,也并不是心甘情愿的。這地坑院實際上就是個宋哲元跟黨拐子之間的一個過渡地帶,一個暫時的緩沖機構。韓振堂早就留有了后手,在上海,在美國都購置有自己的產業。一旦情況不好,老小子就會攜家帶口,溜之大吉。”

“難怪,韓振堂把抽大煙的兒子安排在了上海和美國。表面上對外說是讓其接受戒煙治療,實際上是留著后手?!睅煾到恿艘痪洹?/p>

“那么,那位留過洋的二奶奶黨彩云窩在這個地坑院村落又是怎么個意思?”我問道。

郁元清聽到這話,夾著香煙,盯了我有五秒鐘,然后說道:“這位黨彩云掘了解是一位動植物學家,也是一位化學家,是韓振堂在美國的時候經人介紹認識的。黨彩云實際上姓亢,學生時候名字叫亢清怡。她被韓振堂弄到這里來,據說是在搞什么課題研究,很神秘,全部由韓振堂出資,確保她研究的一切所需。她跟韓振堂二公子的婚姻有其名無其實,包括她跟黨拐子的姨太太黨彩霞義結金蘭,改名叫黨彩云,宋司令懷疑也是韓振堂的什么陰謀,并且該陰謀踉黨拐子有關。至于黨彩云搞的研究具體是啥,這也是宋司令想摸清楚的。但從閻錫山軍械局內線人員搞到的情報,這項研究跟一種神秘武器有關。西北軍參謀部懷疑可能是一種化學武器。別看這里我來過多次,跟韓家以及黨彩云也都挺熟,可他們始終都對我嚴格保密,諱莫如深的。一直到現在,對黨彩云所研究的到底是啥玩意,真的一無所知。我個人懷疑,很可能,馬佐良之死跟黨彩云的這項研究也有關!”

聽到這里我腦子嗡的一聲,立馬就傻了。黨彩云,生化武器?這怎么可能?昨晚上我和她立在哭井臺,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墳場邊上的情景又浮現在我眼前。那樣的一個天主教方濟各會虔誠的信徒,她正在這地坑院進行的研究,會跟生化武器有關?要知道,方濟各會教義中有極為重要的一條,就是努力消彌仇恨!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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