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炮震山河
第一節 重炮壓境
1944年6月28日凌晨三點十七分,衡陽城的青磚在震顫中發出瀕死的呻吟。張虎趴在西門城墻的射擊孔后,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漢陽造的槍身,金屬表面早已被硝煙熏成青黑色。他的右肩還殘留著三天前毒氣戰留下的灼傷,此刻隨著地面的震動陣陣抽痛。透過彌漫的硝煙,他看見二十里外的花藥山主峰閃起幽藍火光——那是日軍第三飛行師團的觀測氣球緩緩升上夜空,橡膠表面的旭日旗在晨霧中像只腫脹的毒水母,每上升一寸,都仿佛在壓迫著衡陽城的呼吸。
"來了!"他沙啞的嘶吼混著第一發炮彈的尖嘯劃破死寂。150mm榴彈在百米外炸開,沖擊波如同一只無形的巨手,掀飛了城垛的青磚。碎石如雨點般砸落,一塊巴掌大的青磚擦著他的耳畔飛過,在身后的土墻砸出深深的凹痕。新兵小滿抱著沙袋沖上來堵漏,卻被氣浪掀翻在戰壕里,手中緊緊攥著的"護身符"——半片岳麓山瓦片——掉進積水坑,蕩起細碎的血沫。小滿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張虎一把按?。?別動!等下一波!"
陳立勛在指揮所抓著電話聽筒,線路因炮擊時斷時續。"老黃忠"的炮長張鐵牛的吼聲從電流雜音中擠出來:"娘的!鬼子的九六式加農炮比咱射程遠五百米!"他盯著墻上的城防圖,西門至北門的防線被標滿紅色驚嘆號,每個記號都意味著一處即將崩塌的薄弱點。地圖邊緣還貼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三個月前衡陽軍民誓師大會的留影,如今照片上許多人都已永遠留在了戰場上。
城墻下的搶修隊正在和時間賽跑。老石匠李師傅帶著四個徒弟,用糯米漿混合碎瓷片填補裂縫——這是他從南岳大廟修繕匠人口中偷學的古法。"當年衡山仙君殿被雷劈出裂縫,就是用這法子補的。"他佝僂著背,用銅勺舀起滾燙的米漿,在磚石上澆出銀色的疤,"如今咱給城墻敷金創藥!"徒弟們輪流揮動木槌,將碎瓷片砸進米漿,每一次敲擊都伴隨著沉悶的回響。
女教師王靜秋領著"粉筆隊"在沙袋上寫標語,粉筆灰混著硝煙鉆進領口。她在最新運來的沙袋上寫下"炮來土掩",筆尖突然一頓——彈片擦著發梢劃過,在磚墻上留下焦黑的灼痕。身邊的女學生小蓮嚇得蹲下,卻看見老師撿起半截粉筆,在彈孔旁畫了朵綻放的木棉花。"別怕,"王靜秋聲音顫抖卻堅定,"我們寫的每個字,都是射向鬼子的子彈。"
此刻在日軍炮兵陣地,指揮官山本大佐正用望遠鏡觀察著衡陽城。他的軍靴碾過地上的作戰地圖,靴跟重重踩在"西門"標記處:"給我把城墻轟成齏粉!"二十三門九六式加農炮同時調整炮口,黑洞洞的炮管仿佛一張張等待吞噬的巨口。隨著一聲令下,炮群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大地在炮聲中劇烈顫抖。
在衡陽城內,防空警報凄厲地響起。百姓們紛紛躲進事先挖好的地窖,張二嬸抱著年幼的孫子,淚水打濕了孩子的衣襟:"乖孫別怕,等打跑了鬼子,奶奶給你做糖糕吃。"地窖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緊張的氣息,每個人都在默默祈禱,祈禱這座城市能挺過這場劫難。
張虎看著又一波炮彈襲來,心中涌起一股決絕。他摸出貼身藏著的那張家書,信紙已經泛黃,母親的字跡依然清晰:"虎子,家里都好,你在前線要當心。"他將信紙重新折好,塞進懷里:"娘,兒子一定會守住衡陽。"此時,新一輪的炮擊開始了,張虎握緊手中的槍,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生死較量。
第二節 炮口對轟
正午的陽光被硝煙遮蔽,衡陽城籠罩在一片昏暗中。日軍炮群轉入精準射擊,每一發炮彈都像是死神的鐮刀,無情地收割著生命。張虎眼睜睜看著豆腐坊的青瓦被掀飛,陳阿婆的灶臺在爆炸中碎成齏粉——那里曾是守軍的臨時急救站,此刻只剩下一片廢墟。他抹了把臉上的灰,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信紙,王老漢的"殺"字經雨水浸泡,紅跡滲進紙紋,像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老黃忠怒吼!"張鐵牛的吼聲穿透炮聲。德制150mm榴彈炮"老黃忠"的炮管昂起四十五度,炮閂撞擊聲如同老龍低吟。炮手們緊張地忙碌著,裝填手老李咬開炮彈的防潮蓋,刺鼻的火藥味瞬間彌漫開來。第一發炮彈劃破云層,在日軍觀測氣球下方三百米炸開,氣浪掀得橡膠球劇烈搖晃,觀測員的驚叫通過電臺傳來:"支那軍有遠程炮!"
陳立勛盯著望遠鏡,鏡片上沾滿了硝煙和塵土。他看見日軍炮兵陣地出現混亂,士兵們慌亂地轉移炮位。"通知張鐵牛,瞄準第二觀測點!"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敲出悶響,"那些龜兒子藏在竹林里,以為咱看不見!"忽然,眉心一陣刺痛——日軍的報復性炮擊來了,十二發炮彈組成的彈幕正向指揮所撲來。
副官猛地撲過來,將他按進防炮洞。爆炸的氣浪掀飛了指揮所頂棚,木梁砸在陳立勛腳邊,濺起的泥土糊住了望遠鏡鏡片。他掙扎著爬起來,看見通訊兵小吳的半個身子埋在瓦礫里,手里還攥著沒發完的坐標電報。"小吳!"陳立勛沖過去,卻只摸到小吳逐漸冰冷的手。
在炮兵陣地,張鐵牛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著"老黃忠"的炮管微微發紅。"再來一發!"他喊道。然而,當第二發炮彈發射后,炮架突然發出令人心悸的金屬扭曲聲——連續的高強度射擊已經讓炮架出現了裂縫。"快撤!"張鐵牛大喊,但已經來不及了,第三發炮彈發射的瞬間,炮架轟然斷裂,"老黃忠"徹底失去了戰斗力。
張虎在城墻上目睹了這一幕,心中一沉。沒了"老黃忠",日軍的炮擊更加肆無忌憚。一發炮彈落在不遠處的彈藥庫,劇烈的爆炸掀起漫天火光。張虎帶著幾個士兵沖過去救火,卻遭到日軍機槍的掃射。子彈擦著頭皮飛過,他趴在地上,看著身邊的戰友被擊中,鮮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此時在日軍指揮部,山本大佐露出得意的笑容:"支那軍的重炮已經啞火,衡陽城指日可下!"他下令加大炮擊力度,誓要將這座頑強抵抗的城市徹底摧毀。而在衡陽城內,陳立勛看著滿目瘡痍的城墻,握緊了拳頭:"只要還有一個人在,就不能讓鬼子踏進城門半步!"
百姓們自發組織起來支援前線。老石匠李師傅帶著徒弟們冒著炮火修補城墻,他們用身體擋住飛濺的彈片,只為了能多堅持一刻。女教師王靜秋和學生們將寫好的標語貼在廢墟上,鼓舞著守軍的士氣。張虎看著這些不屈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加堅定了守護這座城市的決心。盡管形勢嚴峻,但衡陽軍民的意志如同鋼鐵,絕不會被敵人的炮火輕易擊垮。
第三節 瓦礫家書
黃昏的炮火間隙,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紅色,仿佛被鮮血浸染。張虎在廢墟里小心翼翼地翻找著,瓦礫堆下不時傳來微弱的呻吟聲。他的軍靴踩在破碎的磚瓦上,發出細碎的聲響。突然,他的腳尖踢到了一個硬物,彎腰拾起,發現是一本日軍的炮兵觀測手冊。
牛皮封面上燙金的"帝國陸軍"字樣被彈片刮花,內頁詳細標注著衡陽城墻的薄弱點,西門角樓的圖紙旁還畫著骷髏頭——那是昨夜被毒氣熏毀的機槍陣地。手冊里掉出張照片:櫻花樹下,穿和服的少女抱著襁褓,旁邊的日軍少尉舉著軍刀比出"勝利"手勢。背面用日文寫著:"吾妻美惠子,待我凱旋,共賞富士雪。"張虎攥緊照片,指甲在少尉的臉上掐出月牙印,胸中燃起熊熊怒火。
就在這時,他聽見瓦礫堆里傳來微弱的呻吟。撥開碎磚,他看到一個日軍傷兵,鋼盔被彈片削掉半邊,額角的血染紅了領章上的櫻花紋。傷兵用破碎的漢語哀求著:"水......水......"張虎摸出腰間的水壺,金屬壺身還帶著體溫。突然,他想起三小時前,正是這個鬼子的炮彈炸死了給他們送鹽的王老漢。
壺蓋擰到一半,張虎的手停住了。他看見傷兵口袋里露出半張照片——和自己手中的是同一張,只是襁褓里的嬰兒被放大了些。傷兵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照片,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哀求。就在這一瞬間,張虎的內心劇烈掙扎著,仇恨與憐憫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砰!"槍響驚飛了墻頭的烏鴉。張虎轉身看見陳立勛站在陰影里,槍口還冒著煙。"別讓憐憫爛了刀刃。"指揮官的聲音像塊冷鐵,"他們的炮彈不會因為你心軟就偏一寸。"陳立勛踢開腳邊的彈殼,月光照見他胸前的懷表——玻璃面已碎,指針永遠停在14:20,那是他失去長子的時刻。
張虎默默將照片和手冊收好,繼續在廢墟中搜尋。他發現了一個被炸毀的民居,墻角的柜子里還藏著半袋米。正當他準備帶走時,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躲在暗處,他看見兩個日軍士兵正在搜查。其中一個士兵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他獰笑著將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濺。
張虎怒火中燒,握緊了手中的槍。當兩個日軍走近時,他突然沖出,刺刀準確地刺進一個日軍的胸膛。另一個日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虎一腳踢倒,隨后補了一槍。解決掉敵人后,張虎撿起地上的相框碎片,小心地收進背包——他要把這些帶回去,讓更多人知道日軍的暴行。
回到營地,張虎將繳獲的物資上交??粗鴳鹩褌兤v卻堅定的眼神,他知道,這場戰爭不僅僅是為了守護一座城,更是為了守護千千萬萬個像這樣的家庭。夜晚,他掏出母親的家書,在搖曳的燭光下又讀了一遍,然后將它和那張日軍照片放在一起——這是仇恨的見證,也是他戰斗的動力。無論前方還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直到將侵略者趕出這片土地。
第四節 子夜糧道
更深露重,衡陽城南的下水道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劉順帶著五個漁民,背著用油布裹緊的玉米餅,蹚過及膝的污水。污水中漂浮著各種雜物,老鼠在暗處竄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前面就是日軍封鎖線,"劉順壓低聲音,用魚叉敲了敲生銹的井蓋,"聽見上面的皮靴聲沒?每隔三分鐘走一趟。"
漁民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最年輕的水生突然拽住劉順的衣角,指向污水里的浮尸——是個穿著旗袍的女人,頭發纏著水草,手腕上的銀鐲子刻著"福"字。劉順認出那是綢緞莊阿玉的母親,三日前替守軍縫補沙袋時被流彈擊中。他的喉嚨一陣發緊,默默劃了個十字,然后繼續前進,草鞋在淤泥里踩出沉重的響。
地道盡頭的檢修口被炸開條縫,月光漏進來,照見日軍哨兵的皮靴跟。劉順摸出竹筒里的螢火蟲,輕輕晃了晃——這是和城內部隊約定的信號。上方傳來兩聲貓叫,他松了口氣,正要推開井蓋,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趴下!"劉順低聲喝道。幾個人迅速躲進暗處,只見一隊日軍巡邏兵從上方經過,刺刀在月光下泛著寒光。等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們才敢再次行動。劉順小心翼翼地推開井蓋,探出頭觀察四周,確定安全后,示意其他人跟上。
然而,就在水生剛爬出井口的瞬間,一聲槍響打破了寂靜。水生的后背綻開血花,他撲倒在劉順懷里,懷里的玉米餅散落一地。劉順的心猛地一沉,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日軍哨兵正舉著槍。他來不及悲痛,抓起身邊的炸藥包甩向日軍巡邏隊,爆炸聲中,他看見城墻上的張虎正在往下放繩索。
當劉順最后一個爬進城時,發現帶來的糧食只剩三袋,而水生的銀鐲還戴在他手腕上,刻著的"福"字已被血染紅。張虎接過糧食,拍了拍劉順的肩膀:"辛苦了。"劉順看著手中的銀鐲,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水生是個好娃,說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婦......"
陳立勛得知消息后,沉默良久:"我們會記住他的。"他下令將糧食優先分給傷員和百姓,自己只喝了一碗稀粥。夜晚,劉順坐在城墻邊,望著滿天繁星,將銀鐲緊緊握在手中。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為水生報仇,讓這些侵略者血債血償。而在衡陽城的各個角落,還有無數像水生這樣的英雄,為了保衛家園,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他們的犧牲,將永遠銘記在這座城市的歷史中。
第五節 炮魂
次日黎明,天空泛起魚肚白,張鐵牛站在"老黃忠"的殘骸旁,眼神中充滿了悲痛與不甘。德制榴彈炮的炮架已經徹底斷裂,炮管歪斜地指向天空,仿佛一位倒下的巨人。他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刻在金屬上的德文銘文,仿佛在與一位老友作最后的告別。"老伙計,你盡力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哽咽。
此時,日軍的偵察機在衡陽城上空盤旋,螺旋槳的轟鳴聲令人心煩意亂。三架偵察機掠過城墻,機翼下的陰影在守軍臉上投下死亡的預告。陳立勛站在斷墻前,看著百姓們自發地用床墊、課桌甚至棺材板加固工事。老道士背著火藥槍來了,槍托上刻著"替天行道";剃頭匠老周推著輛裝滿剃刀的小車,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就連城隍廟的泥菩薩也被搬上了城墻,菩薩低垂的眉眼仿佛在為眾生祈福。
"鄉親們,"陳立勛大聲喊道,聲音響徹整個城墻,"敵人的炮火再猛烈,我們也絕不退縮!衡陽城是我們的家,我們要用生命守護它!"百姓們紛紛響應,吶喊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這一刻,軍民的心緊緊相連,共同筑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精神防線。
張虎帶著小滿檢查詭雷,在西門廢墟的瓦礫堆里發現塊刻著星圖的青磚。磚角有模糊的銘文:"宋景炎二年,衡州軍民共御元寇。"他突然想起李班長說過,衡陽城墻下埋著歷代抗敵的忠骨。"小滿,"他拍拍新兵的肩膀,"咱們腳下的每塊磚,都比小鬼子的歷史長。"
小滿眼中閃爍著崇敬的光芒:"班長,我不怕死。只要能守住衡陽,死也值了!"張虎看著這個年輕的臉龐,想起了剛入伍時的自己。他知道,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這些年輕的生命正在迅速成長,成為保衛家園的鋼鐵戰士。
日軍的總攻在午后開始,五百米外的炮群同時點火,炮口焰照亮了整個天空。張虎趴在工事里,看著第一發炮彈劃破云層,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新墻河看流星雨的夜晚。那時候他許的愿是"長大娶村東頭的秀蘭",而現在,他只希望這發炮彈別落在藏著百姓的地窖里。
炮彈落地的瞬間,整個世界變成了白色。強烈的氣浪掀翻了工事的掩體,張虎被埋在瓦礫下。他掙扎著爬出來,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定了定神,他看見城墻被炸開個缺口,磚石飛濺如暴雨。日軍的步兵在炮火的掩護下,嚎叫著沖了上來。
張虎抓起身邊的炸藥包,正要沖向缺口,卻被陳立勛拽住。指揮官指向缺口后方,只見上百個百姓正抱著沙袋、石板涌來,他們中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稚氣未脫的孩子。他們的衣服上沾滿塵土,臉上帶著堅定的神情,眼中閃著不屈的光。
"看到了嗎?"陳立勛的聲音混著硝煙,"這才是咱們的城墻。"
百姓們在槍林彈雨中筑起了新的防線,用血肉之軀抵擋著敵人的進攻。張虎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加堅定了戰斗到底的決心。盡管日軍的炮火猛烈,但衡陽軍民的意志如同鋼鐵,他們將用生命捍衛這座城市的尊嚴,讓侵略者知道,中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
第十三章 炮震山河
第六節 血肉長城
當第三波炮擊的硝煙尚未散盡,西門城墻的缺口處已匯聚成一片沸騰的人海。七十歲的老石匠李師傅赤著布滿老繭的雙腳,將最后一筐糯米灰漿傾倒在磚石縫隙間,灰白的胡須上沾滿凝固的漿液。"光緒年間修南岳廟,我師父教過我這古法。"他顫抖著舉起木槌,"當年能鎮住山鬼,如今就能擋住倭寇!"話音未落,一發流彈擦過他的耳際,在青磚上炸出碗口大的坑洞,飛濺的碎石卻被身旁的徒弟用胸膛硬生生擋住。
女教師王靜秋帶領的"粉筆隊"此刻化作"人肉盾牌"。她們用身體護住剛寫好的標語墻,小蓮的旗袍被彈片撕開半幅,露出滲血的肩頭,卻仍高舉著沾滿硝煙的粉筆,在彈孔旁補寫被摧毀的"死戰不退"。忽然,觀測哨傳來驚呼:"鬼子坦克!三輛!"王靜秋看著不遠處瑟瑟發抖的女學生,解下絲質圍巾系在竹竿上揮舞:"別怕!還記得我們教過的杠桿原理嗎?"
張虎帶領敢死隊沖向缺口時,正撞見豆腐坊幸存的伙計們抬著滾燙的豆漿鍋。"張長官,阿婆臨終前說要讓鬼子嘗嘗這滋味!"為首的青年掀開鍋蓋,蒸騰的熱氣中混著辣椒粉。當第一輛坦克碾過黃豆陷阱打滑時,眾人將滾燙的漿液潑向履帶,鋼甲表面頓時騰起刺鼻白煙。張虎趁機躍上坦克,刺刀插進瞭望孔的瞬間,聽見里面傳來與小滿相仿的哭喊聲。
陳立勛在文廟的臨時指揮部里,將最后一支鋼筆尖掰斷。他用沾著墨水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三道血線:"告訴張鐵牛,用迫擊炮打燃燒彈,目標是敵軍彈藥車。"副官遞來剛截獲的日軍密電,譯電員的手還在因炮擊震顫:"山本大佐命令,黃昏前必須撕開西門防線。"陳立勛冷笑一聲,將密電湊近油燈:"那就讓他們先嘗嘗衡陽的夜色。"
第七節 暗夜獠牙
暮色四合時,劉順帶著改裝的"漁船突擊隊"潛入湘江。五艘小木船的船底鋪滿桐油浸透的棉絮,船舷綁著從鐵匠鋪征集的大鐵釘。"鬼子的巡邏艇每隔一刻鐘經過。"他用魚叉指著江心的探照燈,"等第三盞燈轉向北角,點火!"話音未落,水生的弟弟阿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順哥,讓我替哥哥報仇!"少年的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腰間別著的正是哥哥遺留的銀鐲。
當探照燈的光柱第三次掃過北岸,五十支火把同時點燃。桐油船如離弦之箭沖向日軍浮橋,船頭的鐵釘深深扎進木質橋墩。劉順看著沖天而起的火墻,恍惚間又回到洞庭湖的漁汛時節——只是此刻染紅江水的不是晚霞,而是侵略者的血。對岸的日軍機槍手瘋狂掃射,子彈在水面激起萬千水花,阿福的木船被直接命中,少年高舉炸藥包躍入火海的身影,永遠定格在燃燒的浮橋之下。
與此同時,張虎在城墻根下發現了日軍的地道入口。腐臭的氣息中,他聽見鐵鍬挖掘的聲音從三丈深的地下傳來。"取辣椒面!"他想起王靜秋的提議,"把鬼子嗆出來!"二十個陶罐裝滿干辣椒粉末,隨著引線點燃,辛辣的煙霧順著通風口灌入地道。片刻后,地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與咒罵,當第一個日軍士兵沖出洞口時,脖子上已經纏滿了帶刺的漁網。
陳立勛站在文廟大成殿的飛檐下,看著日軍陣地的探照燈被逐一擊落。老道士帶著他的"火藥僧"隊伍,將自制的土雷綁在信鴿腿上。"當年張天師降魔用符咒,今日貧道用炸藥。"老道捻著胡須放飛白鴿,"小鬼子不是信神風嗎?就讓他們嘗嘗'神火'!"當二十只白鴿撲向日軍營地時,整個夜空仿佛綻開了血色的煙花。
第八節 詭陣迷局
朝陽初升時,衡陽西城化作一座巨型棋盤。張虎蹲在木匠鋪的暗格里,看著老匠人將彈簧弩機嵌入雕花床板。"這是仿造宋代床弩改的。"老人布滿皺紋的手靈巧地調試機關,"鬼子要是掀開被子取暖,迎接他們的就是十八支毒箭。"學徒們則將鐵釘煮進毒液,藍汪汪的金屬表面泛著詭異的光澤,如同蟄伏的毒蛇。
中藥鋪內,掌柜的正指揮眾人熬制"迷魂湯"。二十口大鍋同時沸騰,曼陀羅花、烏頭等劇毒藥材在蒸汽中翻滾。"當年給山匪治箭傷,就用這方子讓他們昏迷三天三夜。"他用木勺攪動藥湯,"現在倒過來,讓鬼子嘗嘗睜眼瞎的滋味。"女藥工們將浸過毒汁的棉球塞進竹筒,這些看似普通的"香薰",即將成為克敵制勝的法寶。
劉順的"水鬼隊"在護城河底布設詭雷。他們將竹筒裝滿火藥,用蠟油封住開口,魚線的另一端系在蘆葦叢中。"鬼子要是劃船靠近,拉動蘆葦就會引爆。"他向隊員演示機關,"就像咱們在洞庭湖釣大魚一樣。"突然,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剃頭匠老周的"移動陷阱"奏效了,他推著的"理發車"里藏著二十斤黑火藥,在日軍巡邏隊中間炸出一片血霧。
陳立勛在指揮所反復研究繳獲的日軍地圖,發現標注的"安全路線"都避開了城隍廟。"道長,廟里真有能藏人的機關?"他問。老道士神秘一笑,帶著眾人移開功德箱,露出暗道入口:"當年衡州知府為躲白蓮教,修了這九轉迷宮。"眾人點亮火把進入地道,只見墻壁上布滿暗格,有的藏著毒箭,有的裝著滾石,完全就是天然的死亡陷阱。
夜幕降臨時,日軍先頭部隊踏入西城。當第一個士兵推開繡著牡丹的木門,床板下的弩箭呼嘯而出;試圖點燃油燈的鬼子,被燈油里的磷粉燒得滿地打滾;就連墻角的石獅子嘴里,都突然噴出毒煙。山本大佐舉著望遠鏡,看著自己的部隊在空無一人的街巷中接連倒下,氣得將指揮刀狠狠劈向電線桿:"八嘎!這不是戰場,是妖術!"
第九節 生死時速
當日軍調集重炮準備進行地毯式轟炸時,衡陽城內的每一秒都變得無比珍貴。張鐵牛帶著僅剩的五門迫擊炮轉移陣地,炮車碾過彈坑時劇烈顛簸,震得炮管上的裂痕又加深了幾分。"老伙計,再撐一撐。"他拍著炮身,"等打完這仗,我給你立個碑。"炮手們輪流背著沉重的炮彈箱,在廢墟中穿行,汗水浸透的衣衫上結滿了白花花的鹽霜。
陳立勛站在即將完工的地下防線前,看著百姓們用雙手挖出的地道網絡。地道里每隔二十米就有通氣孔,墻壁上鑲嵌著油燈,還設置了臨時急救站。"這是我們最后的退路。"他對副官說,"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讓百姓撤進來——這里一旦被發現,就是活棺材。"突然,地面傳來劇烈震動,日軍的第一輪重炮轟擊開始了。
張虎帶著小隊在廢墟中搜尋幸存者,在坍塌的綢緞莊里發現了被困的阿玉。少女的腳踝被木梁壓住,旗袍上沾滿血跡,卻仍緊緊護著懷里的布包:"張大哥,這里面是鄉親們捐的盤纏,說要給守軍買子彈......"張虎眼眶一熱,和隊員們用肩膀扛起木梁。就在他們剛離開的瞬間,整棟建筑轟然倒塌。
劉順的"水上運輸隊"冒著炮火運送物資。他們將小船偽裝成打漁船,船底暗格里藏著彈藥和藥品。每次渡江都要躲避日軍的巡邏艇和飛機轟炸,已有三艘船被擊沉,十余名隊員犧牲。但幸存者依然義無反顧地往返于兩岸,他們說:"只要衡陽還在,我們就不停!"
深夜,陳立勛收到緊急情報:日軍準備使用毒氣彈。他立即下令制作簡易防毒面具,百姓們捐出家中的棉布、木炭,婦女們連夜縫制。張虎帶著人在城墻根下挖掘防毒壕溝,將石灰和硫磺倒入其中。"當年李班長教過,這些能中和毒氣。"他對隊員們說,"這次,我們絕不能再讓鬼子得逞。"
黎明前的黑暗中,衡陽城嚴陣以待。每個人都知道,即將到來的戰斗將是最殘酷的考驗,但沒有人退縮。他們用血肉之軀,筑起了一道比城墻更堅固的防線,只為守護這片深愛的土地和身后的親人。
第十節 破曉之光
1944年7月2日凌晨,日軍發動總攻。三百門火炮齊射,衡陽城陷入一片火海。張虎在西門廢墟上,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自己的手臂也被彈片劃傷,但他仍死死守住陣地。"小鬼子,來吧!"他怒吼著,將最后一顆手榴彈投向敵群。
陳立勛在地下指揮部里,聽著頭頂傳來的爆炸聲,心如刀絞。他知道,每一聲巨響都意味著傷亡。當得知南門防線被突破時,他親自帶領預備隊前往支援。在槍林彈雨中,他揮舞著軍旗,高喊:"衡陽不能丟!"士兵們受到鼓舞,拼死抵抗,終于將日軍擊退。
劉順的"水鬼隊"在湘江上展開殊死搏斗。他們駕駛著裝滿炸藥的小船,沖向日軍的軍艦。阿福的弟弟阿貴,在船即將爆炸的瞬間,拉響了懷中的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江水被鮮血染紅,卻澆不滅戰士們心中的怒火。
就在衡陽城即將陷入絕境時,東方傳來了嘹亮的軍號聲。方先覺的第十軍援軍趕到了!陳立勛站在城墻上,看著援軍如潮水般涌來,激動得熱淚盈眶。"我們守住了!"他向全城高呼,聲音響徹云霄。
戰斗結束后,衡陽城已是滿目瘡痍。但軍民們沒有被困難嚇倒,他們開始清理廢墟,重建家園。張虎在西門廢墟上,找到了那片刻有星圖的青磚,將它埋在了一棵新栽的樹苗下。他說:"等樹長大了,就會記得這里發生的一切。"
陳立勛在文廟為犧牲的將士們立了一塊碑,上面刻滿了名字。每當夜幕降臨,他都會來到碑前,點燃一支香煙,訴說著對戰友的思念。而在衡陽的大街小巷,人們傳頌著英雄們的故事,這些故事將永遠激勵著后人,讓他們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曾有一群人,用生命捍衛了尊嚴與自由。
更新時間:2025-05-02 08:5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