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滲進白大褂的纖維時,宋萱的指尖還在隱隱發顫。凌晨三點的急診室剛處理完一場車禍,她摘下手套,看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那是結婚七周年時,丈夫沈明遠送的禮物,內側刻著"MY DEAREST",此刻卻像道精致的枷鎖。
早上七點,廚房飄來現磨咖啡的香氣。沈明遠穿著定制襯衫站在吧臺前,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腕表閃著低調的光。"昨晚又加班了?"他遞來溫熱的三明治,指尖擦過她手背上的針孔——那是給醉酒患者抽血時被抓破的。宋萱垂眸避開他的目光,看著果醬在面包片上暈開暗紅的圈,像極了上周他掐住她手腕時留下的淤痕。
"今晚有個慈善晚宴,"沈明遠用銀匙攪著咖啡,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穿那件珍珠白的禮服吧,上次你穿的時候,王總夫人夸了整整十分鐘。"刀叉與瓷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宋萱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股東會,她被臨時叫去充當"賢內助",酒會上沈明遠的手掌始終搭在她腰上,笑著向投資人介紹"我太太是三甲醫院的精英",卻在洗手間門口掐住她的后頸:"笑都不會,擺什么死人臉?"
上午的門診號排到了68號,宋萱給糖尿病患者講解胰島素注射時,忽然注意到對方袖口下滑,露出小臂上交錯的傷痕。"是摔的嗎?"她輕聲問,指尖懸在那些淡褐色的疤痕上方?;颊叨汩_視線,扯了扯衣袖:"不小心碰的。"消毒棉球在托盤里滾動,發出細微的聲響,宋萱想起自己藏在長袖下的皮膚,從肩頸到腰側,新傷疊著舊傷,像幅無人知曉的秘密地圖。
午休時,護士站的小吳舉著手機八卦:"宋醫生,您先生又給科室送花了!"三十八枝白玫瑰在玻璃花瓶里亭亭玉立,卡片上的字跡優雅漂亮:"致我的月光——明遠"。實習生們發出羨慕的驚嘆,宋萱卻在轉身時被花刺勾住白大褂,細細的裂口像道即將崩開的防線。她想起上周他把花瓶砸在墻上的樣子,玫瑰花瓣混著血水粘在瓷磚上,他掐著她的下巴說:"宋萱,你以為穿白大褂就是圣母?沒有我,你算什么?"
水晶吊燈在晚宴大廳投下碎鉆般的光,宋萱挽著沈明遠的手臂步入會場,高跟鞋的聲響在大理石地面上格外清晰。"沈總夫人真是風采照人。"地產大亨的太太湊過來,香水味里混著紅酒的微醺,"聽說您最近在申請主任醫師?我們家老頭子剛好和衛健委..."話音未落,沈明遠的手指突然捏緊她的腰側,笑容卻依舊溫和:"萱萱事業心強,不過女人啊,還是要以家庭為重。"
香檳杯在指尖發燙,宋萱數著地毯上的花紋,第七次避開沈明遠遞來的香煙。"不給面子?"他壓低的聲音里帶著警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垂上,"李導演的新戲還等著咱們投資呢。"她接過煙,打火機的火苗映出他鏡片后的眼神——那是種獵手般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即將被送上拍賣臺的藏品。煙霧嗆進喉嚨時,她想起剛結婚那年,他說"我抽煙你別靠近,對身體不好",那時的他會用外套替她擋住二手煙,會在她值夜班時送來熱湯。
凌晨一點,浴室鏡面被熱氣熏得模糊。宋萱褪去禮服,看見鎖骨下方新添的指痕,青紫色的淤斑像朵惡之花。護膚品瓶罐在臺面上排成整齊的隊列,她拿起遮瑕膏的手懸在半空,忽然想起急診室那個被丈夫打傷的女人,也是這樣用粉底液掩蓋嘴角的裂痕,最后卻在病歷本上寫下"摔倒所致"。
臥室里傳來沈明遠的鼾聲,夾著淡淡的威士忌氣味。她摸出枕頭下的抗抑郁藥,溫水在口腔里泛起苦澀。床頭柜上擺著銀質相框,照片里兩人在馬爾代夫的海灘上擁抱,他的手輕輕托著她的腰,身后是橙紅色的晚霞。那時她以為幸福會像海水一樣永恒,卻沒注意到他指尖捏著的,是旅行社附贈的擺拍道具。
手機在梳妝臺上震動,是母親發來的消息:"什么時候帶明遠回家吃飯?"宋萱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鏡中的自己眼尾已添了細紋,曾經明亮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一片灰藍的海。她刪掉打好的"下周吧",打開相冊翻到最底層——那是張偷偷拍的診斷書,"中度焦慮癥"的字跡被淚水暈開,像段即將消逝的人生旁白。
窗外下起了細雨,宋萱裹緊浴袍走到陽臺。遠處的霓虹在雨幕中碎成光斑,她想起剛當住院醫那年,值完大夜后站在醫院天臺看日出,朝陽把白大褂染成金色,她對著天際線發誓要拯救每一個病人。此刻,雨滴打在臉上,咸澀的滋味混著睫毛膏的苦,她忽然笑了——原來最需要拯救的病人,一直藏在白大褂下,藏在完美婚姻的假面之后,藏在所有人看不見的深淵里。
床頭柜上的鬧鐘指向兩點十七分,沈明遠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手臂壓在她常睡的位置。宋萱摸出藏在抽屜深處的病歷本,在"家庭病史"一欄停頓許久,最終用鋼筆輕輕劃去"和睦"二字,墨跡滲入紙頁,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更新時間:2025-05-01 21: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