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棉片撕開包裝的聲響，在診室里格外清晰。

宋萱捏著棉片的手指懸在半空，消毒水的清涼滲進指腹，卻熨不平掌心跳動的紋路。診室外的電子屏跳成23號，今天的宋萱有些心不在焉。張亮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像極了十年前那個暴雨天，他電動車后座上蹭到我校服的顏色——那時我們素不相識，他不過是途經巷口的陌生人。

白大褂第二顆紐扣突然硌得鎖骨發疼，我想起十八歲那天，校服上染著的泥污與血跡。

雨是突然下起來的。我抱著準考證往考場跑，涼鞋打滑摔在柏油路上時，膝蓋磕出的血珠混著雨水往下淌。遠處傳來高考考場的預備鈴聲，我攥著滲血的膝蓋蹲在地上發抖，看見他的電動車在積水里劃出銀亮的弧線。他連人帶車剎在我面前，藍色褲腿濺滿泥點，抬頭時睫毛上掛著雨珠："要遲到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帶著成熟男人特有的嗓音，卻在尾音里藏著生硬的關切。他不等我回答，單膝跪在地上："上來，我送你。"我盯著他后頸新生的絨毛，看見雨水順著他發梢滴在肩胛骨上，暈開深色的痕。直到他偏頭看我，我才驚覺自己正盯著他的背影。

鋼筆尖在病歷本上洇出小團墨跡，我慌忙劃掉"既往病史"欄的錯字。

"宋醫生？"思緒被打斷，宋萱這才發現自己正盯著病人手腕上的紗布出神。十年前張亮載著我在雨里狂飆時，左手始終緊握著車把，指節因用力過度泛白，右手卻虛虛護在我膝頭，像是怕我再次摔下去。那時我抱著沾滿泥污的準考證，聞著他衣服上混著雨水的皂角香，聽見他在風里大聲說："抓好！"而我攥著那截藍色衣角的手指，早已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

那時他把我送到考場門口，我下車時看見他電動車踏板上積著血水——不知是我的傷，還是他剛才急剎車時磕破的。

那天我在考場門口望著他騎車消失的背影，才發現他衣服左袖沾著片草葉，大概是剛才扶我時蹭到的。后來每場考試結束，我都會在考場外張望，希望能再看見那抹藍色，直到最后一場英語考完，暴雨早已停了，校門口的梧桐葉上還滴著水，卻再也沒等到那個載著風的男人。。

窗外的玉蘭花又落了一片。我想起高考結束后，我在日記里寫："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卻要把這場雨永遠存在記憶里。"現在終于知道他叫張亮，可那個在暴雨中載著陌生人狂奔的男人，早已把這段往事連同衣角的碎片，一起留在了十八歲的夏天。

鋼筆尖在病歷本"注意事項"欄落下："避免沾水，定期換藥。"字跡力透紙背，最后那個句號洇成小團墨漬，像極了十年前他電動車尾燈在雨幕里暈開的光圈——明明滅滅，卻始終亮在記憶的巷口。

他認得我，可是他還記得十年前的事嗎？宋萱一時患得患失。

更新時間：2025-05-01 21:40:05